比起那些除了執行任務之外都躲在地下的同僚們,又一次有機會跑到外麵透氣的strs-3現在愉快得很。他用那刺耳的嗓音唱著不知從哪傳來的搖滾樂歌曲,把跟他一起坐在運輸機機艙裡休息的其他雇傭兵吵得煩不勝煩。但是,其中沒有任何一人站出來阻止長官的胡作非為,而且他們平時也從來沒敢在strs-3隨便從戰場上抓捕實驗品這件事上指手畫腳。那些曾經不自量力地嘗試著這麼做的人,現在都已經永遠不可能出現在他們的視野中了。
“吵死了,閉嘴!”
“……麻醉劑居然這麼快就失效了。”strs-3不耐煩地盯著黑色拘束裝置上半部分露出的那顆腦袋,“比起我們,還是你更像怪物一些。”
“你剛才唱的那歌曲是我這輩子聽到過的最難聽的歌。”邁克爾·麥克尼爾怒目圓睜,他及時地認清了自己現在的處境並想方設法同這些敵人之間建立一種更穩定的不可靠關係,“聽懂了嗎?最難聽的,不是最難聽的之一。”
蹲在旁邊的幾名安布雷拉雇傭兵不僅沒有阻止麥克尼爾,反而還偷偷地笑了起來。麥克尼爾現在對他們沒什麼威脅,看著這個剛從研究基地裡被放出來的實驗品和他們的上司吵架似乎也是一種樂趣。果然,被冒犯的strs-3勃然大怒,跟麥克尼爾吵了起來。
“聽好了,我不在乎你們覺得搖滾樂好聽還是不好聽。”str-3用步槍槍口頂著麥克尼爾的額頭,“我本人喜歡,而且我有能力支配你們,所以你們也得喜歡,就這麼簡單。若是總裁也就算了,連你這種人竟然也敢說搖滾樂難聽……”
“我聽說信仰衛士團會把所有聽搖滾樂的伊拉克人斬首,在你這裡情況似乎截然相反啊。”麥克尼爾陰陽怪氣地諷刺道,“難怪你們雙方會成為盟友……你們哪怕在部分細節上存在分歧,但做事的思維卻是一模一樣的。”
strs-3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他用求援的目光注視著同伴們,被他的視線接觸到的安布雷拉雇傭兵一個個低下頭去以免和他發生眼神上的接觸。尷尬不已的strs-3搖了搖頭,後退幾步,返回了他之前的位置,嘴裡不住地說著:
“你也就隻能在這時候取得口頭辯論上的勝利了。”他擺出一副囂張的嘴臉,“等到測試開始之後,如果你還想保住自己的性命,就得按照我說的去做,哪怕我命令你挖了自己親生父母的墳墓你也得去。”
“我是孤兒。”麥克尼爾一本正經地反駁道。
“……見鬼。”strs-3扶額歎息,他放棄了和麥克尼爾辯論的想法。這沒有任何意義,逞口舌之利也不能改變結局,然而他仍然迫切地希望自己每一次都能保住麵子。哪怕他在戰場上掌握著生殺予奪的大權,總有一些東西是暴力拿不來的,而strs-3也不會自欺欺人地無視那些東西的合理性。
方才的氣氛是如此的快活,時間在安布雷拉雇傭兵們罕見的談笑聲中飛速地流逝著。前方的駕駛員提醒他們,飛機正在接近目的地上空。strs-3點了點頭,隨即命令其他人員和自己一起暫時撤出這裡,他們稍後要將全部的【貨物】投放下去。也許被他們襲擊的那些不幸者事後會試圖調查降落傘的生產廠家又或是嘗試著從那些【包裝箱】的材料上入手追查,但那又有什麼用呢?即便是不了解總裁那份雄心壯誌的strs-3也看得出來,安布雷拉的勝利近在眼前。
麥克尼爾見其他人轉身離去,心中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預感。他被固定在這個特殊的黑色拘束裝置裡,身上穿著一件看似用來起到保護作用實則隨時能將他置於死地的作戰服——一旦時刻監視著戰場的安布雷拉雇員們判斷他已經叛變,就會立即將致命的毒素注射進入他的體內。千算萬算,麥克尼爾縱使不會被食人症病毒感染也終究不可能抵抗得了那些致命的化學藥品。
還沒等他想通該怎麼安全地找機會逃跑,無比猛烈的暴風一瞬間衝擊了他的全身。被運輸機連同其他實驗品一起拋下去的麥克尼爾並不是第一次跳傘,他甚至願意把跳傘看作一種有價值的特殊運動,不過這還是他頭一回被鎖在箱子裡、從飛機上丟下去。此時此刻,他喪失了對身體的掌控能力,而且他也並不具備能夠將這個箱子從內部粉碎的力量。身不由己地隨波逐流的麥克尼爾停止了思考,即便軀體以驚人的速度下墜著,那都不能讓他的內心產生任何波動。
被安布雷拉圈禁起來的這些日子裡,他昏睡的時候多,清醒的時候少,以至於他還從來沒有認真地審視安布雷拉給他帶來的折磨的機會。從這個角度來說,麥克尼爾戲劇性地承認,安布雷拉看起來比以往所遇見的敵人更人道主義一些。那些僅從博尚的轉述中才變得清晰、真實的手術、測試項目都是發生在他自己身上的,而他本人對此無知無覺,有時甚至隻覺得那是個一個模糊不清的夢境。
那,他還算是個人嗎?能將常人變成猙獰恐怖的食人症患者的病毒,不僅沒有對他造成危害,反而變相地讓他擁有了更加強大的軀體。相比現代工業為戰爭提供的驅動力,個人所獲得的強化微不足道,然而僅僅是這點差彆放在人群中也足以讓他人將麥克尼爾視為異類。
加速下墜的趨勢戛然而止,限製住軀體活動的黑色外箱也自行在空中解體了。麥克尼爾抓住傘繩,做了幾個深呼吸,首先向下望去。一望無際的沙漠和零星地點綴在荒漠中的異常色彩讓他更加直觀地看到了這片土地的荒涼和貧窮,也許生活在這裡的人們本能地認為自己不可能再成為什麼居心叵測之徒眼中的肥羊,可是那些人大錯特錯了。
“e-1,你的工作是儘可能地感染這附近的平民。”strs-3的聲音從耳機裡傳來,“我們為你提供的子彈是特製的軟性橡膠子彈,這種子彈會確保它能夠在擊中目標時將子彈頭部的血清和麻醉劑注射進入目標體內。降落到地麵後,你要按照我的命令行動……如果你敢不聽指揮,我就讓你馬上去見上帝。”
“我應該提醒你一句,我這種人死後大概率不配見上帝。”麥克尼爾實在忍不住還嘴反駁的念頭,他非常想看到strs-3的狼狽模樣,“所以我得給你糾正一下:是去見撒旦。”
“……我不管你要見誰,總之你必須聽我們的命令。”strs-3怒氣衝衝地吼道,“當然,你也可以選擇跟隨其他實驗品一同前進。”
邁克爾·麥克尼爾沒多說些什麼,他心平氣和地按照自己熟悉的方式操控著降落傘,直到平安落地後才開始活動筋骨。長時間被限製行動居然沒有帶來肌肉萎縮,這也算得上是奇跡了。簡要地觀察了附近的地形後,麥克尼爾決定先跟隨其他被釋放下來的食人症患者前進,同時伺機尋找逃脫的辦法。
遠方傳來了陣陣槍聲,被這槍聲吸引的麥克尼爾向著附近的沙丘上方爬去。他站在沙丘頂端,發現不遠處有一座隸屬於某個武裝組織的哨站。由於不了解附近的環境,麥克尼爾一時猶豫不前,但那些披著阿拉伯式長袍的食人症患者已經爭先恐後地湧向了附近的過路人或民房。有個騎在駱駝上的阿拉伯人雖然發現了這些行動詭異的【同胞】,卻沒有及時地提高警惕,於是這個來不及逃跑的可憐人自然被一擁而上的食人症患者連著他的駱駝一起撲倒了。
本以為會看到兩具血肉模糊的屍體的麥克尼爾搖了搖頭,打算避開這不幸的一幕。他剛走出十幾步,就發現剛才圍在受害人和受害駱駝旁的食人症患者已經散開了,原地隻留下了兩個昏迷不醒的生靈。看樣子,食人症患者們隻是在草率地撕咬了一兩口之後就放棄了攻擊,而不像那些消耗過度的食人症患者一樣甚至會把同類列為捕食對象。
“【智力】提高了?”麥克尼爾感到難以置信,他多日來見到的都是些失去正常思考能力、僅憑本能行動的僵屍,“……這不可能。”
他搖了搖頭,深知自己沒時間搭救這些無辜的受害者。僅僅過了十幾分鐘,孤零零地佇立在風沙海洋中的哨站已經被成群結隊的食人症患者淹沒,據守在外側卻瀆職的哨兵剛從睡夢中被喚醒就被食人症患者包圍,連開槍的機會都沒有。饑餓而瘋狂的僵屍們如潮水一般湧入據點,跟隨在他們後麵的是不緊不慢的麥克尼爾。他走到身上缺了幾塊肉的哨兵身旁,嘗試著分辨對方所屬的組織。
專心致誌地檢查著軍服的麥克尼爾忽然被毛骨悚然的心悸感捉住了。他條件反射一般地向右躲去,無暇瞧見角落裡有一名哨兵向著他開火,隻勉強地躲開了敵人朝自己射出的子彈。那英勇的哨兵隻看到被他瞄準的目標仿佛未卜先知一樣消失在了視野中,頓時大驚失色,連忙向著後方撤退,卻不想撤退到外側後從圍牆再翻越到哨站內的麥克尼爾輕而易舉地來到了他的身後,沒花費多少力氣就成功地讓這名哨兵陷入了昏睡。他謹慎地掀開對方的製服,見被橡膠子彈擊中的部位沒有明顯外傷,這才長舒一口氣,放下了心頭的顧慮。
“沙特阿拉伯軍隊……安布雷拉和他們又有什麼仇呢?”麥克尼爾百思不得其解。他知道,等到這場實驗接近尾聲時,安布雷拉就會將他麻醉,而後再派雇傭兵把他回收到研究基地內。不過,他直到現在也沒有想出合適的逃跑計劃,也許他隻能從以後的外勤行動中尋找機會了。
關注著麥克尼爾的一舉一動的strs-3看到麥克尼爾安分守己地執行著任務,笑容逐漸爬上了他那張帶著明顯傷疤的臉。
“瞧瞧,這就是自認為有個性的家夥的下場——還不是得按規矩來?”他自言自語著,“居然敢說搖滾樂難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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