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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無奈道:“寧姑娘你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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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姚突然伸手指向最早的那尊斷臂靈官神像,“那塊烏漆墨黑的石座,知道是什麼石頭打造而成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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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點頭道:“知道啊,寧姑娘你算問對人了,咱們隻要沿著小溪一直進山,得走很遠,我估摸著最少也要走大半天,才可以看到一片黑色石崖,全是這種石頭,硬得很,用錘頭也砸不下一點點碎石,更彆提用柴刀砍,石崖那邊還有好幾條陷下去的長條狀凹槽,裡邊有點坡度,也不平整,姚老頭每次經過那裡,都會讓拿出柴刀去磨一磨,還真彆說,磨過之後,柴刀真的會錚亮錚亮的,跟之前很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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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姚揉了揉額頭,哭笑不得道:“用來磨砍樹劈柴的柴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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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眼睛一亮,“值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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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姚沒好氣道:“再值錢,那結成一片的整座石崖,你弄得來一丁點兒嗎?我告訴你,尋常神仙也做不到!除非是殺力巨大的大劍仙,加上願意舍棄一把神兵才行,才能夠裂出大概兩塊三尺長的石條,會被劍修專門取名為‘斬龍台’,每一塊當然價值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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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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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姚突然也眼前一亮,“靈官神像腳底下那兒,不就有現成的磨劍石嗎?這麼大,剛好能劈成兩塊斬龍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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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火燒屁股一般,趕緊勸說道:“寧姑娘,咱們可不能拆了搬回家!那位靈官老爺已經夠憋屈的了,咱們要是再把他的立足之地也給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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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姚猛然起身,冷哼一聲,“搶?!我是那種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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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陳平安跟著少女一起走向那尊道家靈官神像,站在泥塑彩繪神像之前,寧姚向前踏出一步,雙手分彆按住刀鞘和劍鞘,英姿勃發,她仰頭喊道:“我叫寧姚!今天你隻要將腳下這三尺立足之地,贈送給我,那麼將來我寧姚成就劍仙之境,一定償還你百倍千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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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張大嘴巴,心想這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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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泥塑神像毫無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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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沒有善罷甘休,繼續說道:“不願意給是吧,那我寧姚跟你借總行了吧?有借有還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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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姚不忘轉頭對陳平安眨眨眼,“我這是借,不是搶,明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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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使勁搖頭,實誠回答道:“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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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姚正要好好跟榆木疙瘩陳平安解釋“搶”和“借”的截然不同,陳平安突然喊道:“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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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的同時,陳平安身形已動,一把將寧姚扯到自己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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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那尊靈官神像,經曆過千百年的風吹日曬後,終於在這一天轟然倒地,向前撲倒在地,碎得很徹底,並未呈現出這裡一條腿、那裡一條胳膊的殘骸姿態,就連原本栩栩如生的大髯頭顱也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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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土裡來,往土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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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人間這一遭,算是真正走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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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這樁風波的玄妙出奇之處,在於靈官神像的高度,少年少女和神像石座之間的那點距離,前者要超出不少,照理說陳平安和寧姚哪怕沒有被壓塌下,最少也會被砸得不輕。可偏偏到最後,泥塑神像化為塵土,最遠也隻到了他們兩人的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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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多識廣的寧姚咽了咽口水,有點心虛,低頭望著那些飛揚塵土,嘀咕道:“你也忒小氣了吧,不借就不借,還要跟我拚一個玉石俱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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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突然搖頭道:“這叫菩薩點頭,是答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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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姚跟少年並肩而立,看著那些碎屑塵土,再看看更遠處那一方光禿禿的黑色斬龍台,最後轉頭看著陳平安,試探性問道:“你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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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笑道:“我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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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姚信了,毫不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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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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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在陳平安的帶領下,寧姚一起幫著將那些泥屑碎屑,移入旁邊早就挖好的一個坑,覆蓋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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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低頭默念道:“不論人神,入土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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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姚也跟著低頭小聲道:“入土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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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這一切,寧姚好奇問道:“陳平安,這是你們小鎮的風土習俗?是祖輩傳下來的規矩講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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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搖頭道:“不是啊,是我自己這麼覺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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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姚一挑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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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笑問道:“寧姑娘,你沒有覺得做完這些後,心裡很舒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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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姚也搖搖頭,“沒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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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撓撓頭,望著那塊黑色石座,問道:“它叫斬龍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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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姚嗯了一聲,“武道中人,可能會稱為磨刀石,或者磨劍石,山上劍修才會將其喊作斬龍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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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姚轉頭望向西南方向,眼神恍惚,小聲道,“我家鄉那邊也叫磨劍石,每個人都會有一塊,大小不一,一般就隻有拳頭那麼大,甚至有些家道衰落、修為低下的劍修,隻剩下一粒拇指大小的磨劍石,一樣看得比身家性命還重。也不是沒有。我家也有,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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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輕聲問道:“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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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呢喃道:“比你家泥瓶巷宅子還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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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滿臉震驚,然後無比羨慕道:“寧姑娘,那你家是真有錢!而且這麼大一塊磨劍石,還不用怕被人偷,多好,不像我,好不容易攢下一點銅錢,藏哪兒都睡不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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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有些傷感的離鄉少女,憂愁頓消,她笑道:“這塊磨劍石,一人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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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擺擺手,“我要它做什麼,我家柴刀倒是有,可哪裡需要用上這麼金貴的磨刀石,每磨一次刀,我就要心疼一次,何必呢。所以寧姑娘你全拿去好了,對了,你不是要想著求阮師傅幫你鑄劍嗎?可以用另外一半作為鑄劍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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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姚無奈道:“陳平安,你是真傻啊還是缺心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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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想了想,笑道:“寧姑娘,你就當我是爛好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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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姚突然伸手指向少年,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眯眼笑道:“陳平安,老實交代,你是不是圖謀不軌,心想著以後把‘寧姑娘’變成自己媳婦,那還不是所有東西都是自己的了?這小算盤打得劈裡啪啦的,厲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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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欲哭無淚,嘴角抽搐,宋集薪以前說過一句什麼話來著,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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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姚哈哈大笑,“看把你嚇的,我開玩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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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歎了口氣,感覺自己有點心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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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姚突然正色道:“小心!我那把飛劍已經在返回途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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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如臨大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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