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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集薪臉色堅毅,點頭道:“人自強則天予之,我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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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有些傷感道:“真正讓我生氣的話,是他說大驪就沒一個能打的。一個都沒有啊。我偷偷摸摸,一步一步走到練氣士十境的位置,在這座東寶瓶洲,已經算很了不起了。你叔叔宋長鏡,更是誇張的十境武人了,結果又如何?在人家眼中,還是屬於‘不能打’的那一類。不過福禍相依,這正是我能活下來的理由……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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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今天有十二境,讓那個家夥覺得有一戰之力的話,恐怕就是一刀斃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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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沒來由放聲大笑,卻給人一種英雄遲暮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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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集薪哪壺不開提哪壺,“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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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點頭道:“可以確定,就是一刀的事情。那個家夥,是十三境巔峰的劍修,劍修。所以才這麼不講道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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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集薪滿臉糾結,幾次張嘴都咽回去,好像有一個撓心撓肺的問題,卻又不方便一吐為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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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身體後仰,雙肘撐地,就這麼姿態閒散地望著天空,“是不是想問為何不殺了我們,再飛升去世人不知何處的那個彆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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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集薪用手背狠狠擦了一下臉頰,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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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坦然道:“告訴你答案之前,先告訴你一個不幸的消息,傳聞破除十三境之後的大人物,是可以重新下來,回到我們這天下人間的。雖然次數極少極少,可畢竟有過先例,諸子百家,千年豪門,出於某種目的,都故意選擇秘不示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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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集薪心思敏捷,臉色駭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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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唏噓道:“所以說我們大驪選擇的這條路,還很長,任重道遠嘛。你彆氣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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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最後伸手指向宮城某個地方,笑道:“有個被他娘親一手調教出來的少年,早年死活不願意去山崖書院求學,我呢,也懶得計較。這個小家夥,他的性子很有趣,如果路邊有條狗作勢要咬,不管最後有沒有受傷,少年肯定要殺了那條狗燉肉吃,說不定還要把那條狗的七大姑八大姨,一並找出來,全部殺了才痛快,那麼你呢?宋集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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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集薪毫不猶豫道:“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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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點點頭,“我小的時候曾經也是這樣,坐了龍椅之後,脾氣稍稍改了一些。因為突然有一天,覺得有點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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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轉頭笑道:“但是少年時候,有這樣的脾氣個性,是好事,銳意進取,鋒芒畢露。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欺我一時,我欺人一世,大丈夫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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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集薪輕聲道:“我還以為你會覺得很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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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拍了拍他的肩頭,“不失望,如果你小小年紀,沒學到什麼真本事,就已經學會了對我察言觀色,拿出廟堂群臣那套揣摩帝心的東西來,還美其名曰屠龍之術,我才會真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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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集薪身體前傾,雙手擱在膝蓋上,下巴又擱在手背上,“但是我認識一個人,可能會做出不一樣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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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坐直身體,伸手按在少年的腦袋上,“相信我的眼光,那個家夥比誰都能記仇,他隻是從小吃過的苦頭太多了,小小年紀就懂得隱忍,這種人成為了敵人,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所以我才會對綠波亭的截殺一事,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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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你放心,他從來沒有把你當做敵人。尤其是在你憑借本心,做了那兩件看似無聊的小事之後,他就更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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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集薪滿臉漲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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袞服男人又說道:“但是當你有一天成為大驪的皇帝,就不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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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那人才飛升,暫時肯定不會返回人間,我們一鼓作氣斬草除根便是,把這個‘萬一’早早除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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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集薪冒出這個念頭後,剛說出口就有些懊惱,自己否定了自己,喃喃道:“不行,萬一那人以後回來,大驪就真的亡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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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樂了,欣慰道:“是不是覺得這個問題是無解的?沒關係,那是因為你宋集薪的位置還不夠高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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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集薪有些泄氣,隻得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人自強天予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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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笑道:“人這輩子,需要一兩個亦敵亦友的存在,才有趣。我很小就有了,你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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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片刻,宋集薪疑惑道:“答案你還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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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慢慢想去,我還沒脾氣好到被人打了個半死、還喜歡自揭傷疤的地步。對了,成為白玉京的主人,隻有裨益,沒有壞處,這件事,我騙了你娘。相信你在失去飛劍的控製之後,知道我沒有騙你。至於這其中的意義,你自己好好琢磨,凡事多想,總歸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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泄露天機的男人剛抬起屁股,打算起身離去,突然又坐回去,拿起少年的手掌,笑嗬嗬道:“來給你看看手相,我會一些皮毛,以前是沒機會用,今天拿你來試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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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懵懵懂懂遞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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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一邊觀察少年的手心掌紋,一邊隨口說道:“在十年或者十五年之後,你可以依舊親近你的叔叔宋長鏡,但是絕對不要心生依賴。至於說招徠什麼的,讓這位武道天才對你一個晚輩心悅誠服,還是算了吧。我這個弟弟啊,對他的野心都懶得掩飾,哪怕是我這個從小就壓他一頭的哥哥,也從不敢擺出半點馴服猛獸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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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怨恨誰,在你真正生長起來之前,可以在心裡想著報仇,但絕對不要輕易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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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彆因為我的隻言片語,就對你叔叔心懷芥蒂,他啊,的確是一個真豪傑,否則也說不出‘世間豈是我大驪獨有英雄’的真心話。所以你將來隻要有比他更強的地方,他說不定就會認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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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後,大驪皇帝笑著起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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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攥緊拳頭,繼續趴在膝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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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男人說了一些似懂非懂的客套話,但是在這期間,男人不動聲色地在他手心,寫下了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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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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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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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集薪猛然間抬起頭,對著那個大步離去的背影喊道:“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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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轉過身,笑望向少年,神情根本不像是一位帝王,就那麼看著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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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個男人,真正的誌向,是與整個天下的山上神仙,來講一講山下規矩的家夥,畢生心血,似乎全已付諸流水,且無聲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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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集薪站起身,眼眶濕潤,嘴唇被咬出血絲,少年正要開口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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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已經轉身,嗓音溫醇,撂下兩句不搭邊的話:“千裡之行始於足下。以後三餐要準時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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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風塵仆仆走出棋墩山的老秀才,總算到了山腳後,扶了扶身後的行囊,扶著腰哀歎道:“我這老腰老骨頭呦,遭罪,真是遭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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