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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盲老道手持桃木劍,劍尖直指嫁衣女鬼,“到底是妖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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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衣鮮紅的女鬼輕輕擰轉傘柄,獨自站在遠處山路上,給人煢煢孑立之感,她一路行來,裙擺已是泥濘不堪,不知為何竟是沒有使用妖術,以那無形的山野瘴氣,凝聚成能夠不沾塵垢的衣衫,她身上這一襲豔紅嫁衣,顯然是真材實料的綢緞,說不定還是出自山下店鋪裁縫的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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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先前往下一抹,剝掉了整張麵皮,此時手掌又緩緩往上一抬,重新覆上了一張蒼白無色的容顏,如山下那些待字閨中的美嬌娘,年輕秀美,若非臉色病態,其實與世俗尋常女子並無兩樣,近在咫尺,就連目盲道人也感受不到她身上的妖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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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修行有道的大妖,行走人間城池,實則早已無礙,隻要不主動靠近城隍閣、文武兩廟,都不會惹來世俗勢力的鎮壓,當然前提是這類大妖願意收斂氣息,壓抑殺戮本心,不去為禍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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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扯了扯嘴角,依舊嘴唇未動聲音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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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長一心斬妖除魔,積攢無量功德,於是妾身來了。道長所謂的五雷正法,妾身更是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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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人心中越來越震驚,袖中那塊內外總計四層的顛倒盤,分彆針對妖怪,精魅,陰物鬼祟,山水神祇。正在瘋狂旋轉,除去精魅一層,其餘三層皆是旋轉大震,這說明眼前此物,身份複雜,極有可能生前是一位修道有成的大妖,死後化作橫行一方的厲鬼,但是徹底墮入邪道之前,已經擁有晉升為山水神靈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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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盲道人心中叫苦不迭,這比起三枝山的那頭陰險山鬼,棘手難纏了何止一籌兩籌?老道竭力麵不改色心不跳,以免被女鬼察覺到自己的心虛,緩緩收起桃木劍,倒持木劍以示善意,朗聲笑道:“這位小姐雖然妖氣磅礴,有坐鎮一方通天徹地的氣象,難能可貴的是貧道以心眼觀之,小姐身上分明殺氣極少,罪孽不多,便是有一些縈繞不去的怨氣,那也是很多年前的殘餘,不值一提。貧道身為一介山野散修,與這位小姐可算半個同道中人,大水衝了龍王廟,驚擾了小姐修行,罪過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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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仰起頭望向油紙傘的嫁衣女鬼,猛然收回視線,死死盯住擅長雷法的遊方老道,這一次直接張嘴說話,“小姐?沒看到我的衣飾嗎?喊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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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四個字,嫁衣女鬼幾乎是咆哮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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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之後,滂沱大雨,山風呼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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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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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收起油紙傘,一手持傘,一手輕撫傘麵,動作輕柔地抹去雨水,但是望向師徒三人的臉龐,不斷扭曲,“果然是瞎子,老瞎子!你能以心眼觀象是吧,妾身剛好帶你回府,讓你這個居心不良的牛鼻子老道,曉得什麼叫做錐心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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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人試圖緩和氛圍,歎氣道:“夫人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事情又不是沒有回旋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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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開始緩緩前行,一步一步踩在小路泥漿之中,一手持傘,一手提起衣裙,露出一雙濕透的臟兮兮繡花鞋,微笑道:“道法不精,膽敢居心不良,死了好,死了好,省得以後耽誤了郎君的讀書,耽誤了他考取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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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最後,女鬼細語呢喃,眼神溫柔,那些仿佛在竊竊私語的細碎言語,在疾風驟雨之中被遮掩得一乾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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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盲道人冷笑道:“這位夫人,當真要與貧道玉石俱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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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人眼見著是不死不休的境地了,數十年遊曆四方,小半個寶瓶洲都走過了,倒也不是什麼怕事之徒,輕喝道:“小跛子,隻要這次能聯手退敵,貧道答應你,讓小酒兒一整年不用上繳符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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跛腳少年點點頭,伸手握住那杆寫有“降妖捉鬼、除魔衛道”的招魂幡子,沉聲道:“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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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盲老人一腳重重踏地,雙手皆雙指並攏,作道家法劍之勢,快速默念一連串劍訣,最後以“急急如律令”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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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見那杆插在地上的招魂幡子,突然之間,原本裹卷在一起的幡麵,變得好似迎風招展,獵獵作響,上八個字,變成慘白色,像是八位身披銀色甲胄的沙場小卒,開始聽從軍令,在幡麵上跑動起來,排兵布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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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其中“降妖捉鬼”四字,沿著幡麵、木杆子、跛腳少年的手臂、肩頭,一路迅猛推移,最終分彆流竄跑入少年的耳鼻四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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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眼眸瞬間變成純白之色,每一次呼吸吐納,麵目七竅,皆有黑煙繚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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跛腳少年雙拳緊握,仰天怒吼,全身上下黑煙滾滾,黃豆大小的雨點竟是在他頭頂三尺附近,就瞬間蒸發為水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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跛腳少年相比陰氣內斂的女鬼,顯然要更像一位擇人而噬的陰物鬼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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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衣女鬼一直在打量圓臉小姑娘,等到少年開始朝她狂奔而來,這才望向如釋重負的目盲老道人,她淡然道:“太讓妾身失望了,竟然連旁門左道也算不上,不入流的歪門邪道而已。賊喊捉賊,不該死,應該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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跛腳少年轉瞬之間就來到女鬼之前,高高躍起,一腿掃向後者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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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衣女鬼既不躲避,也不格擋,始終一手雙指撚住衣裙,身姿婀娜,直線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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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然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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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整顆頭顱被“連根拔起”,飛向山下不知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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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無頭女鬼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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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後的少年,又是鞭腿橫掃,隻是這一次掃向了無頭女鬼的腰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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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持傘的那隻手,隻以手背輕輕擋住少年力重千鈞的斬腰橫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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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那一腿竟是沒能讓女鬼手背出現絲毫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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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助那股巨大的反彈之力,少年滯空身形擰轉一圈後,一掌推向嫁衣女鬼的心口,沉聲道:“降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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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色降妖二字,浮現在少年手背,然後一筆一畫自動拆散,最後彙聚變成了一柄殺氣騰騰的銀色短劍,蘊含青白之光,脫手而出,飛掠直刺女鬼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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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以雙指捏住那柄即將刺破鮮紅嫁衣的淩厲飛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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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不過一尺的飛劍顫抖不已,嗡嗡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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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的嗓音悠悠然響起,“頭顱不要便不要了,這身衣裳可不能破損,臟了,可以清洗,但是破了之後縫縫補補,就不美了,不然郎君怎會笑話我的女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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跛腳少年一掌遞出之後,幾乎同時一拳上勾,卻沒有喊出那“捉鬼”二字,拳頭之上,同樣掠出一柄由幡麵符字凝結而成的飛劍,顯然看似木訥,少年並不是真的癡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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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手殺敵,正奇相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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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大喝炸響,“賤婢鬼物,貧道這次就替天行道,沒了頭顱,一樣要你五雷轟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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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離地十數丈的空中,一道白雷轟然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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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依舊一手持傘,另外一手,先以食指拇指拈住了第一把“降妖”飛劍,又輕輕抬臂,以無名指和尾指接住了第二柄“捉妖”飛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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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一肘輕描淡寫地砸中少年額頭,後者整個人倒飛出去,摔在泥漿小路後,又倒滑退去一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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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抬起持傘之手,啪一聲輕輕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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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雷轟落在油紙傘頂,絢爛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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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傘下的女鬼四指微微加重力道,兩柄飛劍被硬生生從中折斷,跌落地麵後,化作兩灘水銀白漿,很快就與泥濘混淆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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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招手,頭顱飛掠而回,重新落在脖頸之上,血肉生長,很快就恢複原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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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衣女鬼抬起空閒的手臂,摘去頭上的一兩根青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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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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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盲老道心一顫,知道再不,視死如歸,徹底放開手腳,重重呼吸一口氣後,麵容威嚴,籠罩著一股淡黃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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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人一腳離地,一手握拳於腹部,重重捶打腹部,一手掌心向天,袖管滑落,胳膊上露出一連串朱紅色符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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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人沉聲道:“噓為,嘻為雷霆!雲上琅琅,仙人指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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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手持油紙傘,嘴角扯了扯,路過重傷不起的跛腳少年,嫌他擋路,隨便一抬腳,將少年踹下山去,但是少年身形在空中就消逝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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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臉小姑娘發瘋一般,用小刀割破手掌手臂,胡亂塗抹在臉上,然後衝向女鬼拚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