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眼見著趙府門口暫時沒有危險,腳尖一點,身輕如燕迅速掠過高牆,直奔紅光起始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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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著那抹紅光的蛛絲馬跡,陳平安來到一座雅靜庭院,有三層高的私家藏書樓,有一位白衣公子哥坐在樓外台階上,坐姿慵懶,手肘抵在椅把手上,一手托腮幫,一手捧古書,打著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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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逸非凡的公子哥,斜眼陳平安,微笑道:“怎麼這麼晚才來?這位公子器宇不凡,是山上修道的仙師?還是行走江湖的宗師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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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直身體,趙府公子哥伸手指沾了沾口水,輕輕翻過一頁書籍,頓時書頁之間,又有猩紅光亮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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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光彙聚成一條粗繩,像一條蛇蟒在空中扭曲翻搖,在院子高牆那邊略作盤桓,就要衝入府邸某地,試圖依附在府上眾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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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一拍腰間養劍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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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猩紅蛇蟒被一斬而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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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公子哥一挑眉毛,“呦嗬,還是位小劍仙?了不起了不起,聽說下五境的劍修殺力巨大,但是很容易體力不濟,幾口劍氣一吐,光彩耀目,但是很容易就沒了下文,就是不知道你是不是更厲害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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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公子哥一手持書,一手嘩啦啦將一本古書從頭翻到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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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十條粗如拇指的猩紅小蛇,從書樓這邊衝天而起,就要往四麵八方散去,但是白衣公子哥卻看到那個要掛朱紅酒葫蘆的少年郎,竟然還有心情摘下酒壺灌了口酒,不等這位趙府貴公子譏笑出聲,他便笑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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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天空中那些名為赤練的小紅蛇,刹那之間就被一抹縱橫交錯的白虹,悉數切割殆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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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眉心一涼,驀然瞪大眼睛,仿佛白日見鬼一般,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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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被飛劍從眉心刺透了頭顱不說,還被滲入體魄神魂的那縷劍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瞬間攪碎了所有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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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彆好酒葫蘆的時候,初一和十五兩把飛劍,悠悠返回養劍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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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牆那邊,姓竇的刀客站在牆頭上,看到這一幕後,朝陳平安抱拳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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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心思一動,對他說道:“跟劉高馨說一聲,我要馬上去一趟土地廟,去去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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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客爽朗笑道:“此地已經沒有大礙,小貓小狗三兩隻罷了,陳仙師隻管放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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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有些無奈,本想著速戰速決,不曾想還是被人撞破自己飛劍殺敵的一幕,他對那名江湖豪俠點頭後,腳尖一點,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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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一路飛奔,躍過牆頭,最後按照心湖間歇泛起的漣漪“話音”,按照“那人”的指示,來到一座四下無人的土地廟,抬頭一看,土地廟內那邊,有一位儒雅文士正在對他招手,麵帶笑意,隻是身影飄搖,如最後一點燈火,稍稍風吹即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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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稍作猶豫,一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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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神靈站在光線昏暗的門檻內,陳平安站在略微明亮的門檻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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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士先作揖行禮,起身後微笑道:“這是咱們第二次見麵了,本官沈溫,正是胭脂郡城的城隍爺,看著這座城池已經好幾百年了。今日果,是往日因,是本官失職在先,若非你破了禁製,成功阻止了本官墮入魔道,說不定堂堂正正的彩衣國金城隍,到最後還要為虎作倀,淪為禍害轄境百姓的凶手。本官要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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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文士灑然笑道:“之前入魔在即而不自知,所以種種作為,都讓小仙師笑話了。這次感謝,既謝你幫了本官,不至於出去傷害黎民百姓,在史書上遺臭萬年,還要謝你赤子之心,之前願意主動交還那隻青色木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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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跨入城隍殿,少年交還木盒,是一善,是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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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身懷方寸物,遞出木盒之時,卻不是從方寸物中取出,而是直接從袖中拿出。這意味著眼前外鄉少年,一開始就認定木盒是城隍殿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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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又是一善,是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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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仔細看著這位沈城隍,再看不出入魔的蛛絲馬跡,略微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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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猶豫了一下,抱拳道:“之前在城隍殿內,為求自保,不得已而為之,壞了城隍爺的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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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是以金城隍神像示人的城隍爺,擺擺手,換了一個話題,問道:“小仙師,可是讀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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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有些汗顏,搖頭道:“不算讀書人,如今隻是會翻書做筆記,希望多認識一些字,多學一些書上的做人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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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城隍笑問道:“可知道金身碎片的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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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還是搖頭,確實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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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城隍輕聲道:“那些金身碎片,務必好好保管,世間享受祭祀香火的神靈,無論是山水正神,還是我們這些城隍和文武兩廟,皆有金身一說,先是朝廷敕封,塑造神像,然後是神靈自身溫養那一點靈光神性。隻不過金身也分品秩高低,與官場相似,一般都以五嶽大神的金身品相最高,然後是大江水神,以及京城城隍爺之流,以此類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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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隻青色木盒,裡頭裝著的,是龍虎山天師府某一代大天師,親自篆刻賜下的‘彩衣國胭脂郡城隍顯佑伯印’,是一件蘊含浩蕩天威的極強法器,隻是需要配合五雷心法才能使用,本官雖然身為現任胭脂郡城隍爺,但是作為一方神靈,是無法使用道統雷法的,事實上當初天師府賞賜此物,本就是象征意義更多,幫助庇護一郡風水,並不是讓彩衣國練氣士或是城隍爺,掌印示威。若非這方小天師印無形中震懾群魔,城外那座亂葬崗在形成早起,怨氣很重,早就要衝入胭脂郡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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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想了想,問道:“需要我幫你交給劉太守嗎?還是交給你們彩衣國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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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隍爺沈溫仔細看著那雙清澈的眼眸,一揮袖子,朗聲笑道:“聖人教誨,天地神器,唯有德者持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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