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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拜訪東華山的老夫子,是山崖書院一位副山長的邀請,今日下午在勸學堂傳道授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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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帶著裴錢繞梁過廊,在綠蔭濃濃的勸學堂門外,剛好碰到講學散會,隻見李寶瓶在人海中如一尾小錦鯉靈活穿梭,一下子就率先飛奔出院門,出了院子,李寶瓶一握拳,以此自我嘉獎。很快看到陳平安和裴錢,李寶瓶加快腳步,裴錢看著在書院風馳電掣的李寶瓶,愈發佩服,寶瓶姐姐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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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碰頭後,一起去往客舍,李寶瓶與陳平安說了許多趣事,例如那個老夫子講學的時候,身邊竟然有一頭雪白麋鹿盤踞而坐,據說是這位老夫子當年開創私人書院的時候,天人感應,白鹿守候夫子左右,那座建造在深山老林中的書院,才能夠不受野獸侵襲和山精破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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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寶瓶最後說趙老夫子身邊那頭白鹿,瞧著好像不如神誥宗那位賀姐姐,當年帶入咱們驪珠洞天的那頭,來得靈氣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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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一想起賀小涼就頭大,再想到之後的打算,更是頭疼,隻希望這輩子都不要再見到這位昔年福緣冠絕一洲的女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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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在龍須河畔的石崖那邊,陳平安與代表道統一脈的神誥宗賀小涼初次見麵,見過那頭瑩光神采的白鹿,事後與崔東山隨口問起,才知道那頭麋鹿可不簡單,通體雪白的表象,隻是道君祁真施展的障眼法,實則是一頭上五境修士都垂涎的五彩鹿,自古唯有身負氣運福緣之人,才可以豢養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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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掌教陸沉以無上道法將他與賀小涼,架起一座氣運長橋,使得在驪珠洞天破碎下沉之後,陳平安能夠與賀小涼平攤福緣,這裡邊當然有陸沉針對齊先生文脈的深遠謀劃,這種心性上的拔河,凶險無比,三番兩次,換成彆人,恐怕已經身在那座青冥天下的白玉京五城十二樓的某地,看似風光,實則淪為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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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陳平安對於“福禍相依”四字,感觸極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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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陳平安的心性,雖然沒有被拔到白玉京陸沉那邊去,卻也無形中落下許多“病根”,例如陳平安對於破碎洞天福地的秘境尋訪一事,就一直心懷排斥,直到跟陸台一趟遊曆走下來,再到朱斂的那番無心之語,才使得陳平安開始求變,對於將來那趟勢在必行的北俱蘆洲遊曆,決心愈發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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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座號稱劍修如林、浩然天下最崇武的地方,連儒家書院聖人都要惱火得出手狠揍地仙,才算把道理說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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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想要去那邊練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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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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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純粹的練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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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笑問道:“夫子講學,說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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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寶瓶想了想,說道:“有本書上有這位趙老先生的推崇者,說夫子講學,如有孤鶴,橫江東來,戛然一鳴,江湧月白。我聽了很久,覺得道理是有一些的,就是沒書上說得那麼誇張啦,不過這位老夫子最厲害的,還是登樓眺望觀海的感悟,推崇以詩歌辭賦與先賢古人‘見麵’,百代千年,還能有共鳴,繼而進一步闡述、推出他的天理學問。隻是這次講學,老夫子說得細,隻揀選了一本儒家典籍作為訓詁對象,沒有拿出他們這一支文脈的看家本領,我有些失望,如果不是著急來找小師叔,我都想去問一問老夫子,什麼時候才會講那天理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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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想了想,問道:“這位老夫子,算是出自南婆娑洲鵝湖書院的陸聖人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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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寶瓶燦爛笑道:“小師叔你懂得真多!可不是,這位趙老夫子的祖師爺,正是那位被譽為‘胸懷天下、心觀滄海’的陸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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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想起贈送給於祿那本《山海誌》上的記載,陸聖人與醇儒陳氏關係不錯。不知道劉羨陽有沒有機會,見上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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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一直想要插嘴說話,可從頭到尾聽得如墜雲霧,怕一開口就露餡,反而給師父和寶瓶姐姐當傻瓜,便有些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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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陳平安扯了扯裴錢的耳朵,教訓道:“看到沒,你的寶瓶姐姐都知道這麼多學問流派和宗旨精義了,雖說你不是書院學生,讀書不是你的本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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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一跺腳,委屈道:“師父,她是寶瓶姐姐唉,我哪裡比得上,換個人比,比如李槐?他可是在書院求學這麼多年,跟他比,我還吃虧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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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不再絮叨,哈哈大笑,鬆開手,拍了拍裴錢腦袋,“就你機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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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客舍,於祿竟然早早等候在那邊,與朱斂並肩站在屋簷下,似乎跟朱斂聊得很投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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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於祿在,陳平安就又放心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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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那場書院風波,正是於祿不聲不響地一錘定音,硬是當著一位劍修的麵,打得那位賢人李長英給人抬下了東華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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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吃過飯,就繼續去茅小冬書齋聊煉化本命物一事,讓於祿多幫忙看著點裴錢,於祿笑著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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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陳平安離開後,李寶瓶說要回學舍去做今天聽夫子講學的筆記,裴錢就找了個借口沒跟著去,然後去陳平安客舍那邊搬出竹箱,拿出多寶盒,她與李槐私底下有一場宗師之戰,約戰於東華山之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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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祿陪著裴錢登山,朱斂已經默默離開,按照陳平安的吩咐,暗中護著李寶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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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東華山山頂,李槐已經在那邊正襟危坐,身前放著那隻來曆不俗的嬌黃木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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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咧咧嘴,將多寶盒放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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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祿蹲在石凳上,看著對峙的兩個孩子,覺得比較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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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槐看到那多寶盒後,如臨大敵,“裴錢,你先出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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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嗤笑一聲,打開當年姚近之贈送的多寶盒,九宮格製式,裡邊有精致小巧的木雕靈芝,還有姚近之購買的幾枚孤品稀世錢幣,堪稱名泉,還有一塊歲月悠久包漿厚重的道家令牌,雕刻有赤麵髯須、金甲紅袍、眉心處開天眼的道家靈官神像,經過師父陳平安鑒定,除了靈官牌和木靈芝,多是世俗珍玩,算不得仙家靈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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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輕輕拿出那塊令牌,放在桌上,“請接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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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槐打開嬌黃匣,從裡邊拿出一位遊俠仗劍的泥人偶,雙臂環胸,“我有劍仙禦敵,還能殺敵,你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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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立即拿出那塊質地細膩、造型古樸的木雕靈芝,“就算挨了你麾下大將的劍仙一劍,靈芝是大補之藥,能夠續命!你再出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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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槐哼哼唧唧,掏出第二隻泥塑小人兒,是一位鑼鼓更夫,“敲鑼打鼓,吵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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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冷笑著掏出那幾枚名泉,放在桌上,“有錢能使鬼推磨,小心你的小嘍囉叛變,反過來在你窗外鑼鼓喧天!輪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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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槐擺出第三隻泥人兒,是一尊披甲武將塑像,“這這沙場武將,對我最是忠心耿耿,你用錢,隻會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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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李槐拿出一尊拂塵道人泥人,“這可是一位住在山上道觀裡的神仙老爺,一拂塵摔過來,可以排江倒海,你認不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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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這次沒有從多寶盒裡取出寶貝,而是從袖口裡小心翼翼掏出那隻桂夫人贈送的香囊錢袋,先轉過身將裡邊的私房錢與桂枝桂葉倒出來,藏好後,再將散發出清新芬芳氣息的香囊放在桌上,“我這隻乾坤袋,什麼仙術、法寶都能收入囊中,一個臭牛鼻子老道士的拂塵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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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裴錢將那截晶瑩剔透、見之可愛的桂枝放在桌上,又開始吹牛,“這可是月宮桂樹的一截樹枝,一丟在地上,明天就能長出一棵比樓房還要高的桂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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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槐趕緊拿出最後一枚泥人,仙子騎鶴模樣,“我這名侍女的坐騎是仙鶴,可以將你的桂枝偷偷叼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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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摘下腰間竹刀竹劍,重重拍在桌上,“一劍削去仙鶴的爪子,一刀砍掉侍女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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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槐終於將麾下頭號大將的彩繪木偶拿出來,半臂高,遠遠超出那套風雪廟魏晉贈送的泥人,“一手抓住你的劍,一手攥住你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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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兩人開始無所不用其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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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煉過的行山杖,多寶盒裡其餘那些隻是值錢而無助於修行的世俗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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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槐則拿出了那本《斷水大崖》,就連裡邊住著當年阿良一巴掌排進書裡邊的精魅,也拿出來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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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大體上,還是裴錢占據上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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