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瓶洲雲霞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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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獨自占據一峰府邸的蔡金簡，今日在蒲團上獨坐修道，睜眼後，起身走到視野開闊的觀景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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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道路上一路高歌猛進、性情隨之愈發冷清的蔡仙子，似乎想起了一些事情，泛起笑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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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有一位她最欽慕敬重的讀書人，在交給她第一幅光陰長河畫卷的時候，做了件讓蔡金簡隻覺得翻天覆地的事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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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在她心目中學究天人、毫無瑕疵的齊先生，竟然像一位學生請教先生，誠心問她：“你如果將這副畫卷送往劍氣長城，會不會畫蛇添足？反而不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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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金簡至今還清清楚楚記得當時的那份心情，簡直就是元嬰修士渡劫差不多，五雷轟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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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先生見她流露出那般呆滯神色後，笑道：“世間男女之事，我委實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是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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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金簡板著臉，使勁繃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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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靜春無奈道：“想笑就笑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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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金簡最後也沒有笑出來，內心深處，反而有些傷心，癡癡看著那位齊先生，回過神後，蔡金簡給出了自己的答案，“若是不喜歡，做這些，未必有用。是不是畫蛇添足，就不重要。若是原本就有些喜歡，看了這些，說不定會更加喜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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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聽過了蔡金簡的言語後，齊先生好像肩上的擔子輕了許多，一下子就笑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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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先生當時的笑容，會讓蔡金簡覺得，原來這個男人，學問再高，仍在人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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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金簡趴在欄杆上，笑眯起了眼，明明在遠眺，可其實觀景台外的壯觀景色，其實都不在她眼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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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偷喜歡這麼一個男人，哪怕明知道他不會喜歡自己，蔡金簡都覺得是一件最美好的事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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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行路上，以後不管百年千年，蔡金簡都願意在四下無人的安靜寂寥時刻，想一想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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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瓶洲中部，一個與朱熒王朝南方邊境接壤處的仙家渡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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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清山買了一大壺酒，坐在河邊，一大口接著一大口喝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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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伯奇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隻是沒有想到比想象中更快一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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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一場與練氣士的衝突，這還是小事一樁，然後是一個更大的噩耗，關於青鸞國的那場鬨劇。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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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奪過柳清山手中酒壺，沉聲道：“我幾乎沒讀過書，說不出大道理，你又是讀書人，所以未必聽我的，但是不管如何，我希望你必須知道一件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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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伯奇這位師刀房女冠，一手持酒壺，一手按住腰間佩刀獍神，神色間鋒芒畢露，“天底下又蠢又壞的人，極其之多，跟他們讀過多少書根本沒有關係。遇見一點點好的人和事，就恨得牙癢癢，要麼占有，要麼毀掉。今後這類人，你願意與他們說你的道理，隻管說，隻是最後如果說不通了，我來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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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清山隻是一直搖頭，使勁搖頭，“這些我都想得明白，我隻想知道，為何大哥要那麼做。為人子的道理，我想跟我最敬重的大哥說，怎麼辦？我知道自己方方麵麵都不如大哥，我就隻想回家，跟他講這個，可以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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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伯奇破天荒搖頭，事事都順著柳清風的她，唯獨在這件事上沒有遷就柳清風，“彆去講這個。你還是忍著受著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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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清山喃喃道：“為什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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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伯奇說道：“這件事情，緣由和道理，我是都不清楚，我也不願意為了開解你，而亂說一氣。但是我知道你大哥，當下隻會比你更痛苦。你要是覺得去他傷口上撒鹽，你就痛快了，你就去，我不攔著，但是我會看輕了你。原來柳清山就是這麼個窩囊廢。心眼比個娘們還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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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清山一臉呆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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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伯奇有些忐忑，直截了當問道，“我是不是說重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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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清山呆呆看著她半天，驀然而笑，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胡亂抹了抹，“還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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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伯奇這才將酒壺還給柳清山，“這會兒可以喝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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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清山也不客氣，接過了酒壺，大口灌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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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喝到他趴在河邊嘔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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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伯奇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如果還想喝，我再去給你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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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清山輕輕搖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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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柳伯奇在眾目睽睽之下，背著柳清山走在大街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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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鸞國一座縣城外的道路上，大雨過後，泥濘不堪，積水成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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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車夫是位縣衙老人的馬車，放慢速度，片刻之後，又加快馬蹄趕往縣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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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那位柳縣令一同坐在車廂內的王毅甫，瞥了眼那個正在閉目養神的柳清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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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毅甫是國師崔瀺秘密派遣進入青鸞國的兩人之一，如今名義上是縣尉，其實是作為柳清風身邊的武秘書郎，防止一些刺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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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此可見，崔瀺對於這個一個小國的小小縣令，是何等器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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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毅甫知道，馬車身後的道路上，有幾位婦孺蹣跚而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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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毅甫也閉上眼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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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位盧氏王朝的亡國大將，終於開始有些期待這個青鸞國文官，以後在那大驪朝廷，可以走到什麼高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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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熒王朝北方邊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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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象橫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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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山路上，有幾位小門派的譜牒仙師，隱瞞身份，假扮山澤野修，早早盯上了一支往南逃難的官宦車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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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馬苦玄剛好遇上，其中一位練氣士正拽著位衣裳華美婦人的頭發，將她從車廂內拖拽而出，說是要嘗一嘗郡守夫人的滋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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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苦玄一開始沒想插手，繼續走自己的路，結果給一位練氣士攔阻，馬苦玄便兩拳打死了一個半，最後一人倉皇逃竄，馬苦玄沒有理睬。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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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半條命的那個可憐練氣士，被馬苦玄一腳踩在胸口，馬苦玄微笑道：“壞人是這麼當的嗎？當了壞人，好歹得有點眼力吧，這還要我來教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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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苦玄一腳踩穿那人胸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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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苦玄繼續趕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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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想那位衣衫不整的婦人親人當中，有一位倍感羞辱的少年，憤而質問馬苦玄為何不殺了最後一人，這不是養虎為患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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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苦玄便一拳打死了那少年，這才穿過噤若寒蟬的車隊，隻是撂下一句，“蠢人犯蠢，比壞人更該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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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去之後，那位真武山兵家修士現身，皺眉道：“那個無知少年，罪不至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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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苦玄笑道：“本來所有人都要死的，難道不該感謝我難得行俠仗義一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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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婦人趴在兒子的屍體上嚎啕大哭，對那個草菅人命的瘋子年輕人，她充滿了仇恨，以及畏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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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大驪京城最近的那座仙家門派，長春宮。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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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備森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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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子宋和與他娘親站在山頂，笑問道：“皇叔這是要篡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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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和很快就自己搖起了頭，道：“可是需要這麼麻煩嗎？直接弄出一樁刺殺不就行了？大隋的死士，盧氏王朝的餘孽，不都可以？娘親，我估計這會兒，彆說大驪邊軍，就算朝堂上，也有不少人在攛掇著皇叔登基吧。向著我和娘親的，多是些文官，不頂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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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失去了所有權勢的大驪婦人，微笑道：“和兒，彆這麼小覷你皇叔。人家心大著呢，瞧不上一張龍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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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和不太相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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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不瞧得上是一回事，世俗王朝，誰還會嫌棄龍椅硌屁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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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安慰道：“大驪朝野，民心可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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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和轉過頭，“民心？娘親，你不是一直說那些都是愚昧無知的螻蟻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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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掩嘴嬌笑，“這種話，我們母子談心無妨，可是在彆的場合，切記，知道了就知道了，卻不可說破。以後等你當了君臨一洲的九五至尊，也要學會裝傻。跟那位英明神武的皇叔是如此，跟滿朝文武也是如此。”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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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和問道：“那麼跟山上人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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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竟是有些猶豫。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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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和說道：“我其實一直想不明白，父皇為何一直要跟那些神仙較勁，換成我是練氣士，尤其是境界高了，誰樂意被一個人間君主束手束腳？如果以後我真當了皇帝，如果改變既定國策，你說會不會有更多的仙家勢力向我投誠，一個個圍繞在我那張龍椅四周？說不定我就可以憑借這個，逐漸製衡國師與皇叔？”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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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材矮小卻極其玲瓏動人的宮裝婦人，歎了口氣，“和兒，這種傻話，以後不要再說了，最好想也不要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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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和哦了一聲，“行吧，聽娘親的便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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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嫣然一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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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和兒最討喜，乖巧聽話，故而母子事事同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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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另外那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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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刻意不讓自己去多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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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泉劍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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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秀站在自己院子裡，吃著從騎龍巷買來的糕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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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裡邊，雞崽兒長成了老母雞，又生出一窩雞崽兒，老母雞和雞崽兒都越來越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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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成精開竅的土狗，有了占山為王的跡象，在西邊大山裡四處撒野，所幸曾經吃過苦頭，不敢太過放肆，在市井間見著了人，它就乖乖夾著尾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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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秀吃完了糕點，收起繡帕，拍拍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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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掠而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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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那座不知何人刻出“天開神秀”四個大字的峭壁，她從峭壁之巔，向下行走而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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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了峭壁底下，又原路返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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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陳平安帶著李寶瓶和裴錢去大隋京城逛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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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站在自己書房內，瞥了眼那些隨便堆放的仙家卷軸，又看了看那幾本陳平安從藏書樓借來的書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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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桌上還有陳平安的刻刀和幾片竹簡，都是為了方便摘抄那些書上的文字，都沒有收起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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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有些開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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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寶瓶裴錢和李槐將這裡當做自己地盤。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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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何嘗不是有這麼個跡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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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崔東山，今天還是有些心情不那麼暢快，無緣無故的，更讓崔東山無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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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做的，他明裡暗裡都做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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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好像還是很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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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便離開書房，來到綠竹廊道那邊盤腿而坐，手心抵住地板，微微一笑，“小家夥，出來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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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崔東山猛然一抬袖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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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家夥給拽出，暈頭暈腦，搖搖晃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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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花小人兒發現是崔東山後，便想要逃回地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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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發現不管它怎麼蹦跳，都沒辦法做到，就想要跑出廊道，去院子那邊試試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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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它好似一頭撞在牆壁上，跌回廊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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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哈哈大笑，“小笨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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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花小人兒坐在地上，耷拉著腦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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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看著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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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想起了自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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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求學，陪著個窮酸老秀才在那尚未發跡的貧窮陋巷，當年的自己雖說算不得什麼高人，可其實也已經是位練氣士，如果不是老秀才一開始就訂立了那麼多繁瑣規矩，他們師徒二人，何至於混得那麼慘？連飯都吃不飽？然後終於有一天，他想要去掙點錢回來，至於會不會被老秀才按照約定，驅逐出師門，顧不上了，活人不能給尿憋死！隻是當他拿著一大袋子銀子回來後，老秀才麵無表情，就說了兩句話，一句話是從此之後，不再是師徒。第二句話，是希望不管那些銀子從哪裡來，就送回哪裡去，因為這些銀子，是他弟子的不義之財，但是在那之後，你崔瀺愛坑蒙拐騙還是打家劫舍，他老秀才連開山大弟子都教不好，管不著了，沒這麼大本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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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年輕崔瀺，就像現在這個蓮花小人兒一樣，悶著，低頭不說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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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心態大不一樣，但是可憐模樣，如出一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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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記得那個年輕崔瀺，沒有哭鬨，求著老秀才不要趕他離開師門，也隻說了兩句話，銀子我可以還回去，但是希望留下一兩顆銀錠，本來就欠著一筆半年的求學錢，就當是兩清了。第二句話，是年輕崔瀺告訴老秀才，拿著這點銀子，去買幾支好些的毛筆，一杆杆光禿禿還舍不得丟的筆杆子，就算肚子裡有點學問，你又怎麼寫出文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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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老秀才讓崔瀺在家徒四壁的屋子裡邊等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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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秀才走出屋子，在陋巷裡邊偷偷唉聲歎氣一番之後，最後舔著臉跟一個街坊鄰居借了些錢，給本就看不慣他窮酸樣的潑婦，罵了個狗血淋頭，陰陽怪氣說了一大籮筐的混賬話。老秀才也不還嘴，隻是賠著笑。老秀才花光了所有錢，去買了半隻油紙包裹的燒雞，大搖大擺回到屋子，再也不提那趕崔瀺離開的言語，隻是招呼崔瀺坐下吃燒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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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在那張破爛桌子上相對而坐，崔瀺吃了一會兒，問老秀才為何不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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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秀才說最近牙疼，吃不了油膩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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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崔瀺繼續低頭吃，問那個老秀才，借了錢，買毛筆了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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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秀才拍了拍肚子，說都在這兒呢，跑不掉，晚些寫又有什麼關係，還可以一口氣寫更多文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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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崔瀺其實知道，說著豪言壯語的窮酸老秀才，是在掩飾自己肚子餓得咕咕直叫。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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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秀才最後輕聲道，小瀺，這半隻燒雞，先生也好，你也罷，咱們都隻能用錢去買。但是先生肚子裡這點不合時宜的學問，你隻管拿去，能拿多少就拿多少，不用花錢，當然好像也不太值錢。我們讀書人，隻要一天不餓死，還是要講一天道理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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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那一天，才是崔瀺第一次離開文聖一脈，雖然隻有不到一個時辰的短暫光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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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後來的師弟左右和齊靜春，所有的文聖門生、記名弟子，都不知道這件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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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瀺不說，老秀才也不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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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崔東山拿手指敲了敲蓮花小人兒的腦袋，微笑道：“與你說點正經事，跟我家先生有關，你要不要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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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家夥猶豫了很久，點點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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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緩緩道：“我家先生有座山頭，叫落魄山，那邊有座池塘，裡邊有顆金蓮種子。極有可能是你的證道機緣，比如說，成為一頭打破元嬰瓶頸，成為寶瓶洲躋身上五境的第一頭精魅。到時候，落魄山也會因此而大受裨益，可以通過你，穩固、凝聚大量的靈氣和機緣。修行一事，某些關隘，想來是先到先得。晚了，連蹲茅坑的機會都沒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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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花小人兒眨眨眼睛，然後抬起手臂，緊握拳頭，大概是給自己鼓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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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卻搖頭，“但是我要求你一件事。在將來的某天，我家先生不在你身邊的時候，有人與你說了這些，你又覺得自己特彆沒出息的時候，覺得應該為何我家先生做點什麼的時候……”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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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沉聲道：“不要去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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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花小人兒愈發迷糊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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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指了指自己心口，然後指了指小家夥，笑道：“你是我家先生心中的世外桃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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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家夥歪著腦袋，表示自己聽不明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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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轉過頭，望向高處，“他在你身上，看到了他心目中這座天地最美好的景象，嗯，最少也是之一。怎麼說呢，你就像我家先生回頭看待自己年少時遭受的所有苦難，結出了一朵花兒。看到了你，先生就會心安。原來天底下，他不是孤單的，也有跟他一樣的傻瓜，一模一樣。然後運氣那麼好，你們相遇了。甚至有一天，我家先生因為複雜的世道，這樣那樣的無可奈何，也會變了，那麼到了那個時候，如果你還沒有變，先生就還能略微心安一些，變得少一些，慢一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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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收回視線，“可是如果你按照我說的去做，就會失去一樁天大的機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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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花小人兒使勁搖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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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在說沒關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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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笑容燦爛，身體前傾，伸出小拇指，“那咱們拉鉤。”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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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有一條胳膊的蓮花小人兒，便抬起那條胳膊，與崔東山拉鉤，雙方手指大小懸殊，十分有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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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一直彎著腰，微笑道：“上吊一百年不變，嗯，可以的話，一千年一萬年都不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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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家夥使勁點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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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突然凶神惡煞道：“你如果哪天反悔了，我就打死你，把你放在砧板上，哢嚓哢嚓，大卸八塊，煮湯喝，加上蔥蒜，撒上油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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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一半，崔東山自己樂嗬起來，做了個鬼臉。似乎還不過癮，伸出雙手，掰開嘴巴，頂住鼻子，做了個怪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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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花小人兒咯咯而笑，乾脆躺在地上，手舞足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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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東山也開懷大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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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之後漫長的歲月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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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魄山，就一直有這麼一頭小精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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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無憂無慮，天真無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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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無論未來成就有多高，每次出門遠遊返回家鄉，都會與小家夥獨處一段時間，簡簡單單，說些心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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