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已經在鳧水島待了將近一旬光陰，在這期間，先後讓李源幫忙做了兩件事，除了水官解厄的金籙道場，再就是幫忙寄信送往落魄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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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猜不出此人身份，少年麵容，可瞧著疲憊不堪，精神不濟，似乎修行遇到了瓶頸，陳平安在一些自認大道無望的老修士身上，都看到過這種魂魄日漸腐朽、心氣下墜提不起的氣象。李源除了被鳧水島陣法驚動，都不會擅自登岸。陳平安就愈發想不明白，李柳這些年在北俱蘆洲的修行，到底是怎麼個光景。可那麼多份山水邸報之上，也不見任何記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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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這段日子除了孜孜不倦煉化山水靈氣，穩固、拓展水府山祠兩處關鍵竅穴的格局，也會凝神如芥子內視巡遊，看那劍氣洶洶如鐵騎叩關，以及初一十五分彆以劍尖消磨斬龍台，火星四濺，如同家鄉阮師傅的打鐵鑄劍，滿室光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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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宮洞天四季如春，冬不酷寒，夏無炎熱，經常下雨，既有淅瀝小雨，也有滂沱大雨，每逢下雨時分，陳平安發現鄰近島嶼就會有修道之人，多是地仙之流，或是在沐浴甘霖，以人身小天地，府門大開，迅猛汲取水霧靈氣，或是祭出類似玉壺春瓶、硯滴之類的山上法寶，截取雨水，點滴不沾島嶼地麵。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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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暇之時，開始翻閱那本人人最後皆是一死的故事集，過程各不相同，大多性情迥異，死法都千奇百怪，最終死在何人之手，更是五花八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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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在仙府遺址山巔，光陰長河停滯當中，這本書在大妖死後墜落在地，又被孫道人轉贈給他陳平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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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在鳧水島找到了一把竹柄油紙傘，隻要當時不在修行，每次遇上了下雨天氣，無論晝夜，都要出門散步，沿著鳧水島走一圈，約莫三十裡山水相依的路程，獨自撐傘走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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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塊牌子，李柳那塊篆刻有“三尺甘霖”的螭龍玉牌，已經被陳平安摘下，放入咫尺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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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源那塊用來掌控山水陣法的“峻青雨相”，和水龍宗過橋木牌“休歇”，依舊掛在腰間，雨中行走之時，偶爾步子稍大，便有細微的敲擊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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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夜雨當中，陳平安依舊撐傘出門，算著時間，朱斂的回信應該也快到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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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駐足不前，望向遠處白甲、蒼髯兩座島嶼之間，忽有一架華麗馬車，躍出湖麵，馬車大如閣樓，四角如飛簷，懸掛鈴鐺，四匹雪白駿馬踩水奔走之時，鈴鐺作響，如雨中天籟。馬車之後，又有小簇花錦衣侍女、衣紅紫官袍臣子模樣的大隊人馬，追隨馬車禦水而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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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之上，並無馬夫駕馭駿馬，隻站著少年李源與一位身材修長的美婦人，發髻如白玉花苞，身穿一件撚織細密的小袖對襟旋襖，外罩輕紗，飄若煙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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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李源，換了一身圓領黃衫袍，腰係白玉帶，腳踩皂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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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這支隊伍出現後，陳平安察覺到白甲、蒼髯兩座大島出現了異象，四周水霧彌漫上岸，籠罩其中，很快就隻能看到它們的大致輪廓，但是陳平安不確定是島嶼修士開啟了護山陣法的緣故，還是馬車那邊有人駕馭水法，讓島嶼修士不便窺視湖上景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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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朝著陳平安這邊直奔而來，沒有直接登岸，停在鳧水島之外的一裡外，唯有李源與那位高髻婦人走下馬車，走向島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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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婦人似乎臨時撤去了障眼法，露出了原本模糊不定的麵容，擁有一雙金色眼眸，是本地山水神祇之一無疑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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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源與那位婦人一起走到陳平安身前，李源笑著介紹道：“這位是司職龍宮洞天風雨流轉的南薰水殿娘娘，陳公子可以喊她沈夫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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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雨下得不小，陳平安仍是立即收起了油紙傘，稱呼了一聲沈夫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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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水殿娘娘施了個萬福大禮，“南薰殿舊人沈霖，見過陳公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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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直腰起身後，輕輕拂袖，鳧水島上空便沒了雨水降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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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習慣了對人言語之時，正視對方，便不一小心發現了這位水神娘娘的真實麵容，臉色如青瓷釉，不但如此，臉上“瓷麵”布滿了細細密密的裂縫，縱橫交錯，一旦被人定睛細看，就顯得有些駭人。陳平安有些了然，沒有假裝什麼都沒看見，將油紙傘夾在腋下，與這位一尊金身已是岌岌可危境地的水神娘娘，抱拳告罪一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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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霖似乎有些訝異，笑道：“陳公子不必如此，若是小神這幅尊容，驚嚇到了公子，大煞風景，才是大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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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源哈哈大笑起來，似乎覺得這個說法比較有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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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不過陳平安沒有笑，李源便隻好悻悻然收起笑容，自討沒趣了，若是早年水龍宗那幫祖師堂譜牒最前邊的家夥們，一個個還在世的話，當下早就周圍笑聲一大片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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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一手拎著油紙傘，側身伸出一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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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霖看了眼李源，後者趕緊使了個眼色，她這才與那位陳公子並肩而行，然後李源才雙手抱住後腦勺，慢悠悠跟在兩人身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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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薰水殿是龍宮洞天諸多水神之首，至於山神就更不用提了，這座小洞天內，最沒地位的，就是那些好似被四周大水拘押牢籠中的小山神。一些個大源王朝等待盧氏朝廷敕封的英靈，或是彆處小國死後魂魄不散的名臣英烈，一旦聽說可能被丟入龍宮洞天，封正為神，可能連再死一回的心思都有了。不單單私心作祟，害怕入了這座小洞天，約束太多，山香如何比得上水香？更重要的是，進了小天地，離鄉背井，身為神祇，如何反哺本國山水氣運？所以任何英靈對於擔任小洞天的山水神祇，都視為一種官場上的貶謫流放，故而寧做小縣城隍爺，不當洞天山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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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沈霖自稱南薰殿舊人，就又是一個很有嚼頭的說法了，因為方圓八千裡、擁有千餘大小島嶼的龍宮洞天，水運之濃鬱，冠絕一洲，如今水神湖君、河伯河婆總計擁有三十二位之多，連同主城在內十二座大島，皆有山神、城隍、文武廟，相較於水神，神靈數量更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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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源看著前邊不遠處那位“婦人”，心中哀歎不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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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命相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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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不過水龍宗那邊能做的，更多是憑借年複一年的金籙道場，增添香火事，雖然也能補救南薰殿，類似市井坊間的修繕屋舍，可畢竟不如他這位水正汲取香火，淬煉精華，來得直接有效。說到底，這就是洞天不如福地的地方，洞天隻適宜修道之人，三三兩兩安心修行，天生的清淨境地，想不與世無爭都難，福地則地廣人多，利於萬民香火的凝聚，才是神祇的天生道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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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與這位沈夫人相談甚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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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龍宮洞天不像春露圃彩雀府這些仙家山頭，有那裝訂成冊的集子，可以供人了解一地風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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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這還是陳平安第一次聽說南薰水殿。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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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擁有水殿稱號的神祇，往往都來頭不小就是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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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書簡湖，青峽島附近的那座珠釵島，島主劉重潤作為亡國長公主，故國就擁有一座傳說中的水殿，這才引來了朱熒王朝劍修的覬覦，當然那位出身朱熒皇室的元嬰劍修，還是打著財色雙收的算盤。陳平安見識過水殿珍藏丹藥的玄妙，地仙都要垂涎三尺，按照劉重潤的說法，最要的那種水丹，隨便拋出一顆，就能讓書簡湖掀起百尺高浪，爭奪不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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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離開落魄山之前，劉重潤尚未與朱斂那邊真正談妥遷徙事宜，其實陳平安不太理解劉重潤為何執意要將珠釵島女修一分為二，除了祖師堂留在書簡湖，卻會將大多祖師堂嫡傳送往龍泉郡修行，如今的書簡湖，既然有了規矩，而且還是薑尚真那座真境宗坐鎮，與先前無法無天的書簡湖，已經判若雲泥，說句難聽的，劉重潤那點家當，真境宗還真不會見財起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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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到了龍泉郡，一樣還是寄人籬下，陳平安該收珠釵島的神仙錢，一顆都不會少。珠釵島既興師動眾，劉重潤又耗費財力，陳平安實在是想不通劉重潤怎麼做的買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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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陳平安不清楚李柳與李源的關係，也不明白沈霖與李源的牽連，所以這一路，就是與這位南薰殿水神娘娘客套寒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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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在書簡湖青峽島做慣了此事，陳平安早已無比嫻熟了，應對得滴水不漏，言語句句客氣，卻也不會給人生疏冷淡的感覺，例如會與沈霖虛心請教鳧水島上公主升仙碑的淵源，沈霖當然知無不言言無不儘，作為與水正李源一樣，龍宮洞天資曆最老的兩位古老神祇，對於自家地盤的人事，如數家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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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源聽著兩個頭回見麵的家夥，在前邊熱絡閒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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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得有些好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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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好玩之餘，又覺得有些悲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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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高高在上的江湖共主，時隔無數年，好不容易走了一趟這座濟瀆避暑的龍宮洞天，結果呢？連南薰水殿都懶得去看一眼，連申飭這位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沈霖一兩句，都懶得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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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源甚至可以篤定，如果不是這位“陳先生”大駕光臨，那位江湖共主，連自己這位看護一座避暑行宮無數年的濟瀆水正，她肯定都不會多看一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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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無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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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源總覺得他也好，沈霖也罷，也算品秩相當不低的神祇了，也算足夠漠視世俗人情了，可相較於那位高不可攀的遠古大神，真是好似人間癡情種。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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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霖似乎談興頗濃，主動為那位陳公子介紹起了龍宮洞天的風土人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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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陳平安最願意聽到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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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陳平安第一次與小寶瓶他們出門遠遊，就曆來如此。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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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山問樵夫，下水問舟子，入城過鎮便要去問當地百姓，當年都是陳平安去親自做的，哪怕是想事情最認真、做事情也很細致的李寶瓶想要為小師叔分憂，陳平安還是會不放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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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後，獨自遊曆四方，依舊如此。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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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一方陌生的水土，隻要陳平安覺得無法了解全麵，脈絡看得透徹，就會心中難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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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大概與早年嫁衣女鬼攔道，飛鷹堡變故，誤入藕花福地，以及經曆過鬼蜮穀幕後殺機等等，這一係列的風波，有著很大的關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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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知道自己在此事上，若是心性走了極端，一直不作出轉變，便會是修行路上的一道坎坷關隘。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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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念頭，是遇到李柳後，陳平安突然才意識到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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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陳平安對照李柳身在此處的言行舉止過後，就發現自己哪怕是返回了家鄉，除了在泥瓶巷祖宅，一人獨坐，還算可以什麼都不多想，此外哪怕是在落魄山竹樓，在騎龍巷鋪子，也習慣了讓自己沉浸在那種“我知萬事，瑣碎無漏”的偏執心境，所以陳平安才會如此豔羨那兩門仙家神通，縮地千裡成方寸，與那神人掌觀山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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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李柳隨口道出的那句“心境不穩，走再遠的路，還是在鬼打牆”，簡直就是一語驚醒陳平安這位夢中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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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敢說自己從來知道到底想要什麼，要去什麼地方，要成為什麼樣的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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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一路行來，道路之上，原來一直磕磕撞撞，坎坎坷坷，並非全是大天地的因緣際會使然，他陳平安自己也有著諸多“福禍自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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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陳平安會在那天坐在屋脊上，覺得天地茫茫，不知如何落腳走出下一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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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之約，成為金身境武夫，重返倒懸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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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建一座長生橋，成功煉化五件本命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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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一名心目中真正的劍客，爭取同時成為一位得大自由的大劍仙。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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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人力有限，心力亦是如此。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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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他陳平安，思慮之多之遠，權衡之細之雜，何止這三件大事而已？又哪裡隻是欠債幾千顆穀雨錢這麼簡單？不得不做之事，又何止這些自家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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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亂如麻，大小不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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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如何分出個先後，每一天的心思氣力和光陰，又該如何從自己的道理，落在一件件具體事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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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下意識停下腳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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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南薰殿水神娘娘也不露痕跡停下身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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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源在兩人身後一直無所事事，仔細數著沈霖身上那件至多三四兩重的輕紗法袍，到底鑲嵌了多少顆煉化成細小芥子的龍宮特產珍珠，這會兒已經數到了九千多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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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霖此次登門拜訪，可不是他李源自作主張，而是先前那位江湖共主的短暫現身，讓這位南薰殿舊人在冥冥之中，生出了一絲心神感應，但是又不敢擅自拋頭露麵，隻好等到那縷感應徹底消散後，才循著蛛絲馬跡，小心翼翼找到了他這位大瀆水正，還不敢直接詢問，旁敲側擊，李源聽得頭疼，反正裝傻扮癡，這等大事，李源再憐憫這位水神娘娘，也不敢隨意泄露天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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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實在拗不過沈霖，隻好用了個不至於假公徇私的折中法子，帶著她走一遭鳧水島，反正她作為一方小天地的神祇之首，駕車巡狩四方山水，是她沈霖的職責所在。隻可惜那位被李源說成是陳公子的“陳先生”，腰間並無懸掛那枚“三尺甘霖”玉牌，年輕人歲數不大，卻老道得過分了，言語十分謹小慎微，估摸著沈霖是隻能無功而返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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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此地山水執牛耳者的南薰水殿，其實有些名不正言不順，因為水殿所有神祇侍從的敕封，任何王朝都無法插手，就連曆代書院山主往往也不會摻和，例如如今書院聖人周密上任沒多久，就讓一位君子往水龍宗祖師堂送去十份封正卷軸，全是關於南薰水殿的大小神位，隻留下姓名處的空白，讓宗主孫結交予洞天之中的南薰水殿，意思很簡單，讓那個其實“小朝廷”已經極其臃腫的沈霖自己折騰去，他周密來北俱蘆洲是做學問來的，懶得多管這些亂七八糟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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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霖也很快就投桃報李，除了幾大關鍵神位保留不動，一口氣裁撤了許多依循古老禮製的虛設官職，最終按照聖人周密的那些封正誥書上的官職，在原本擁有二十多位水運神祇的南薰水殿內，隻留下了十位被儒家認可的正統神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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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與南薰水殿關係莫逆的南宗之主邵敬芝，私底下還全說過沈夫人莫要如此，白白少去十多位神位，反正書院聖人周密已經擺明了不會搭理南薰水殿的運轉，何必多此一舉。可當周密後來出手，離開書院，將那幾個口出惡言的大修士打得“通了狗屁”，邵敬芝才又拜訪了一趟南薰水殿，承認自己差點害了沈夫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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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霖察覺到了身邊年輕人的怔怔出神，心不在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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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覺得是什麼無禮冒犯，修道之人，能夠如此心境鬆懈，其實甚至能算是一種無形中的信任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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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很快收起雜亂思緒，致歉道：“沈夫人，對不起，方才有些神遊萬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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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霖笑著搖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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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她已經有了離去之意，所以開口邀請年輕人有空去南薰水殿做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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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點頭答應下來，然後便有些無奈，李柳說是要去一趟主城，然後會再來鳧水島，結果這一去，估摸著她就直接離開了龍宮洞天和水龍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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詢問李源，李源隻說不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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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霖告辭離去，走向岸邊，腳下水霧升騰，轉瞬之間便返回了那架馬車，撥轉馬頭，風馳電掣而去，奔出數裡水路之後，好似奔入湖麵之下的水路，馬車連同那些隨駕侍女、文武神人，倏忽不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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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源緩緩收回視線，其實心中有些惋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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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這個年輕人稍稍聰明一點，或是稍稍不那麼聰明一點，其實沈霖就不止是邀請他去拜訪南薰水殿了，而是她必有重禮饋贈，不收下都萬萬不成的那種，而且一定會送得天經地義，合情合理。最少是一件南薰水殿舊藏至寶起步，一等一的水法至寶，品秩接近半仙兵。因為這份禮物，其實不是送給這位年輕人的，而是好似一樣地方官員精心準備的貢品，上敬給那塊“三尺甘霖”玉牌的主人。一旦“陳公子”願意收下，沈霖非但不會心疼半點，還要愈發感激他的收禮，隻要他稍有念頭流露出來，南薰水殿就算拆了一半，沈霖定然還有重禮相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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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陳先生”悄無聲息就錯過了一樁福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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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底下有嫌棄仙家重寶不夠多的修道之人嗎？就像他們這些山水神祇，誰還嫌棄香火精華多個幾斤幾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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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沒有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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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可惜的是他李源不好開口提醒什麼，不然一個不小心就要畫蛇添足，隻會害了本就已經金身腐爛如一截爛泥朽木的沈霖，也會讓自己這位小小水正吃不了兜著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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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一起目送車駕遠遊，身邊站著黃衫玉帶皂靴的少年，他那一閃而逝的複雜神色，被陳平安悄悄收入眼簾。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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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源拿出一封密信，說道：“陳先生，這是你的家鄉回信。從寄信到收信，水龍宗不會有任何察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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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封信，有些入手沉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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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山水有彆的關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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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信上設置有一尊山嶽正神巧妙的山水禁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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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大瀆水正，拿著這封信，便難免有些“燙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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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接過密信，見著了信封上的四個大字，會心一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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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字是那“師父親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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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就是自己開山大弟子的手筆，字跡隨他這個師父，工工整整的，顯然落筆的時候很用心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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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先將密信收入袖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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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源就要告辭，畢竟那人說過，陳先生在此地要清淨修行，不許有人打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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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薰水殿神靈巡遊至此，登岸片刻，其實李源都有些心虛。隻是想著這位年輕人在撐傘散步，應該不屬於“清修”之列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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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霖一走，鳧水島上空很快恢複了雨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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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撐起傘，李源笑道：“陳先生不用管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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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欲言又止，自己很快打消了一些個詢問的念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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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不知道那位沈夫人在龍宮洞天的大致座位高低，意義何在？當真需要拎起一條線的線頭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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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不用如此。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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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源身上難以掩飾的遲暮老態，這位南薰水殿娘娘金身的瀕臨破碎邊緣，他陳平安初來駕到，拎起了一兩條深埋水中的脈絡線頭，知道了事實，若是契合或者違背自己的某些道理，是不是就要管上一管？在許多身外事，可知可不知的時候，偏偏要去自尋煩惱，是不是修道之人全然不顧身外事的另外一個極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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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覺得自己隻要捋清楚了這條根本脈絡，對己而言，就是一場大修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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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想，其實陳平安會羨慕那些一開始就“問道之心”極其堅定的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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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論善惡是非，隻說本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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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一眼就相中那本雲上琅琅書的林守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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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那個目的明確、行事果決的少女朱鹿。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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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源問道：“陳先生，似乎有些疑慮？”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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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廢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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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沒有疑慮憂愁的修行之人，是絕對不會吃飽了撐著，一下雨就出門撐傘散步的，而且還會走走停停，心神不定，偶爾還會多拿一根行山杖，像是在在地上或寫字或畫符。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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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笑道：“等待家鄉回信，有些心急，沒有什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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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源便不再多問半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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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與李源分彆，回到宅邸，收起油紙傘斜靠門外，大雨還沒有停歇。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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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震散身上雨水痕跡，進了屋子落座後，打開信封，裡邊分兩封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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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斂仔細回複落魄山近況，以及龍泉郡周邊的形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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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錢在信上隻聊了些雞毛蒜皮的小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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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拿到這封回信的第一時間，陳平安就已經知道了一個天大的好消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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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檗已經破境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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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密信不會有著獨屬於披雲山的山嶽禁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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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沒有打開這封信，反而起身離開屋子，走到屋簷下，看著天地間的雨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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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下雨，在家避雨，他鄉躲雨，要麼就是撐傘而行，不然就隻能淋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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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轉頭望向那把斜靠牆邊的油紙傘。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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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許有些道理，就是那把油紙傘，天晴時分，無需取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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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之時，再來撐傘。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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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市井坊間，誰都不知道什麼時候下雨，那麼是不是隨時隨地攜帶雨傘在身，就成了一個讓人頭疼的選擇，帶在身上，多少會加重負擔，晴天路上，握在手中給旁人瞧見，更不像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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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走在山上的修道之人，是沒有必要撐傘避雨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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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伸手撓頭，有些憂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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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來想去，他轉身走向屋子的最後那個念頭，便是覺得如果這場大雨，下的是那穀雨錢就好了，實在不行，是雪花錢也行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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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源剛去往雲海沒多久，水神娘娘沈霖後腳就趕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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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在龍宮洞天的行蹤，隻要有心隱瞞，便是水龍宗鎮守此地的兩位元嬰修士，都不會有任何線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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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龍宗的兩位玉璞境修士，都沒有選擇常年鎮守這座宗門根本所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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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一種向水正李源、水神沈霖的無言禮敬。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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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主孫結除了每次規格最高的金籙道場，其餘玉籙、黃籙道場，都不會進入此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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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北宗，南宗邵敬芝與南薰水殿關係更好，每隔幾年都會來找沈霖一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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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霖神色複雜，“李源，你就不能隨便說一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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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源隻是微笑，一言不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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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答案是“不能”二字，都足以讓沈霖猜到方向正確的答案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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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李源什麼都不講，從頭到尾，連那陳先生都隻說是兩位故友子弟之一，讓沈霖隻需要稱呼為“陳公子”即可，那麼她就沒辦法確定真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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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要不確定，這位南薰水殿舊人，她做任何多餘的事情，就是在賭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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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霖便換了一個法子，試探性問道：“我去問問邵敬芝？”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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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源笑道：“隨便。”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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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霖那一雙金色眼眸，有絲絲縷縷的光線流溢出眼眶，死死盯住這位同僚水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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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源神色自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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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大瀆水正，一位避暑行宮的侍奉神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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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方神位品秩大致相當，就像是山下的大戶人家，一個管祠堂香火的小廝，一個管著庭院雜務的丫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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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都管不著誰，誰也都不是什麼不可或缺的大人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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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沈霖真去詢問了邵敬芝，往小了說，是比芝麻綠豆還小的小事，往大了說，一旦被那人知曉沈霖此舉，並且心生不喜，可就是私自查探那人行蹤的死罪，那麼這副金身還能苟延殘喘個兩三百年的沈霖，就完全不用憂心自己金身的腐朽潰敗了，隨便一巴掌，就沒了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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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李源不想幫助邵敬芝渡過此劫，而是不敢，他自己何嘗不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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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應她登上鳧水島，就已經是李源往自己金身塞了幾顆熊心豹子膽，仁至義儘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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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霖苦笑道：“都說遠親不如近鄰，你我當了這麼多年的鄰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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