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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姚輕輕鬆開他的袖子,說道:“真不去見一見城頭上的左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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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想了想,道:“見過了老大劍仙再說吧,何況左前輩願不願意見我,還兩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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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姚突然說道:“這次跟陳爺爺見麵,才是一場最最凶險的問劍,很容易畫蛇添足,這是你真正需要小心再小心的事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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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點了點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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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姚問道:“什麼時候動身去劍氣長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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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笑道:“不著急,去早了,龐元濟和齊狩,尤其是他們背後的長輩,會很沒麵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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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姚皺眉道:“想那麼多做什麼,你自己都說了,這裡是劍氣長城,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沒麵子,都是他們自找的,有麵子,是你靠本事掙來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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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說道:“習慣了,你要是覺得不好,我以後改一改。除了某件事,沒什麼是我不能改的。不會改的那件事情,以及什麼都能改的這個習慣,就是我能一步步走到這裡的原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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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姚看了眼坐在自己左邊的陳平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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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便立即起身,坐在寧姚右手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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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姚沒有說話,陳平安輕輕握住她的手,閉上眼睛,也沒有說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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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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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氣長城城頭和城池這邊,也差不多聊足了三天的寧府年輕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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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在夜幕中,獨自去往劍氣長城,見到了熟悉的大小兩座茅屋,陳平安收起符舟入袖,笑道:“晚輩拜見老大劍仙。”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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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清都就站在城頭這邊,點點頭,似乎有些欣慰,“不與天地貪圖小便宜,便是修道之人,登高愈遠的大前提。寧丫頭沒一起來,那就是要跟我談正事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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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在猶豫兩件大事,先說哪一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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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清都笑道:“邊走邊聊,有話直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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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猶豫片刻,輕聲說道:“老前輩,是不是看到那個結局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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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清都嗯了一聲,“在算時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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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又問道:“老前輩,從來就沒有想過,帶著所有劍修,重返浩然天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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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清都笑道:“當然想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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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臉色慘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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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清都緩緩而行,緩緩言語,道:“萬年悠悠歲月,我見過一些很有意思的外鄉人,年輕人。最近的,是劍術很好的左右,前幾年是那少年曹慈,前邊些,是阿良,再往前,是南婆娑洲的醇儒陳淳安,再往前,是一個中土神洲的讀書人,當時還很意氣風發,半點不落魄,再往前,還有些。加在一起,約莫得有十個了吧。每次見到了他們,我對浩然天下便沒那麼失望。可是隻靠這些早已算是外鄉人的年輕人,怎麼成?讓人失望的人和事,實在太多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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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清都抬起雙手,攤開手掌,如一杆秤的兩端,自顧自說道:“浩然天下,術家的開山鼻祖,曾經來找過我,算是以道問劍吧。年輕人嘛,都誌向高遠,願意說些豪言壯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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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清都笑了笑,“有些他覺得最大的道理,可以成為不被世道世風推移搖晃的根本大木,在我看來,其實稚氣,可是有些無心之言,還是不錯的,隨著世道推移,分量會越來越重,在人間紮根越深,隻不過他當時,自己都還沒有意識到。也好,才有了後邊開枝散葉的餘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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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清都指了指南邊的蠻荒天下,“那邊曾經有妖族大祖,提出一個建議,讓我考慮,陳平安,你猜猜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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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說道:“蠻荒天下,歸劍氣長城,浩然天下,歸他們妖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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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清都好像半點不奇怪被這個年輕人猜中答案,又問道:“那你覺得為何我會拒絕?要知道,對方承諾,劍氣長城所有劍修隻需要讓出道路,到了浩然天下,我們根本無須幫他們出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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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答道:“這是對方用心最為險惡的地方,在讓路和開道的過程當中,劍氣長城的劍修,就會分崩離析,人心渙散,此時此刻,劍氣長城有幾個對浩然天下心懷敵意的劍修,在那條道路上,就會有更多的劍修,對劍氣長城失去信心,選擇離開,或是乾脆就憤然出劍,與劍氣長城站在對立麵。興許劍氣長城最終確實可以占據蠻荒天下,但是絕對守不住這麼大一塊廣袤天地,千百年過後,這座天下遺留下來的不起眼妖族,最終會崛起,再無慷慨赴死大理由的劍修,也會逐漸在安逸人生當中,一點點消磨劍意。蠻荒天下,終究還是妖族的天下,除非前輩願意死死盯著天下,每出現一頭上五境妖族,就出劍斬殺一個,我若是那妖族大祖,甚至都不會簽訂什麼盟約,就讓前輩你出劍,隻管出劍,百年千年,總有一天,前輩自己就會心神不濟,疲憊不堪,氣力猶在,出劍卻要越來越慢,甚至終有一天,徹底不願意再次出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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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清都點頭道:“說得很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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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緩緩斟酌,慢慢思量,繼續說道:“但這隻是老大劍仙你不點頭的原因,因為前輩放眼望去,視野所及,習慣了看千年事,萬年事,甚至故意與家族撇清關係,才能夠保證真正的純粹。可是老大劍仙之外,人人皆有私心,我所謂的私心,無關善惡,是人,便有那人之常情,坐鎮此地的是三教聖人,會有,每個大姓之中皆有劍仙戰死的存世之人,更有,與倒懸山和浩然天下一直打交道的人,更會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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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環顧四周,“如果不是北俱蘆洲的劍修,不是那麼多主動從浩然天下來此殺敵的外鄉人,老大劍仙也守不住這座城頭的人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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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清都點頭道:“說的不差。”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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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說道:“晚輩隻是想了些事情,說了些什麼,老大劍仙卻是做了一件實實在在的壯舉,而且一做就是萬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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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清都笑了笑,“比阿良還要會說話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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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無言以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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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清都說道:“媒人提親一事,我親自出馬。”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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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赧顏道:“老大劍仙,晚輩這還沒有開口請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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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清都轉頭笑問道:“難為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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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使勁搖頭道:“半點不難為情,這有什麼好難為情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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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清都點點頭,“不愧是那個酸秀才的關門弟子,儘得真傳。”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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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清都揮揮手,“寧丫頭偷偷跟過來了,不耽誤你倆花前月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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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沉默片刻,伸出那隻包裹嚴實的右手,鄭重其事抱拳彎腰行禮,“浩然天下陳平安一人,鬥膽為整座浩然天下說一句,長者賜不敢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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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清都笑道:“怕了你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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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一揮手,城池那邊寧府,那把已是仙兵品秩的劍仙,依舊被迫出鞘,轉瞬之間如破開天地禁止,無聲無息出現在城頭之上,被老人隨隨便便握在手中,一手持劍,一手雙指並攏,緩緩抹過,微笑道:“浩然氣和道法總這麼打架,窩裡橫,也不是個事兒,我就倚老賣老,幫你解決個小麻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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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抵住劍尖片刻,收手後,持劍之手輕輕一晃,那把劍仙便被丟入寧府桌上的劍鞘當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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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目瞪口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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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清都已經轉身,雙手負後,說道:“忙你的去。膽子大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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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寂寥的城頭之上,寧姚與陳平安並肩而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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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姚高高舉起那枚玉牌,月色下,熠熠生輝。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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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麵篆刻有“平安”二字,所以這算是一塊天底下最名副其實的平安無事牌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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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輕輕翻轉,背麵刻著四個字,我思無邪。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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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高舉玉牌,仰起頭,一邊走一邊隨口問道:“聊了些什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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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走在她身邊,說道:“老大劍仙,最後要我膽子大些,我也不明白是什麼意思。”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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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姚手握玉牌,停下腳步,用玉牌輕輕敲著陳平安的額頭,教訓道:“當年某人的老實本分,跑哪裡去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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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突然蹲下身,轉過頭,拍了拍自己後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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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驪珠洞天神仙墳那邊,寧姚背過陳平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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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姚滿臉不屑,卻耳根通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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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沒有起身,笑道:“原來寧姚也有不敢的事情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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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城頭之上,陳平安背著寧姚,腳步緩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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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中,陳平安背著心愛女子,就像背著天下所有的動人明月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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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著走著,寧姚突然滿臉通紅,一把扯住陳平安的耳朵,使勁一擰,“陳平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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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哎呦喂一聲,趕緊側過腦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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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姚一板栗砸在這個家夥的後腦勺上,羞怒道:“你再這樣,我真生氣了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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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委屈道:“好好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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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頭之上,突然出現一個板著臉的老人,“你給我把寧丫頭放下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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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愣了一下,沒好氣道:“你管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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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姚輕輕說道:“他是我外公。”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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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就要悻悻然放下寧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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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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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想在遠處有人開口,一句話是對陳平安說的,接下來一句則是對老人說的,“你管得著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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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文聖一脈的師兄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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