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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二章 天下地上(1 / 2)

夢粱國境內。

雲霞山的雲海,是寶瓶洲極負盛名的仙家風景,尤其是當雲海被陽光照射之下,並非是一般的金色,而是靈氣升騰,五彩絢爛,以至於被練氣士譽為“天上尤物”。不然也無法躋身那本暢銷浩然九洲的山海補誌,而且那些變幻莫測的雲霧,在某些時刻,蘊藉一點真靈,幻化成曆代祖師爺,雲霞山弟子,隻要有緣,就能夠與之言語,與祖師們請教本門道法。

陳平安站在雲海之上,眺望遠方的夢粱國京城,將一國氣運流轉,儘收眼底。

倒懸山曾經有個小酒鋪,是一處破碎的黃粱福地,寓意喝過了美酒,便可以得到一枕黃粱美夢。

隻是不知道跟這夢粱國有無淵源。

收回視線,望向一座被雲海沒過山巔的低矮山峰。

雲霞山至今總計開山十六峰,而那位綠檜峰女子祖師蔡金簡,今天端坐蒲團上,一旁香爐紫煙嫋嫋,她手捧一支老舊的竹木如意,正在按例開課授業。已經臨近尾聲,她就開始為那些師門晚輩們解字,當下在解一個“命”字。

按照蔡金簡的理解,命一字。可以拆解為人,一,叩。

故而人一叩關即修道。

修道問心,性命攸關,生死存亡。修道之士若能不為外物、形骸所累,睜眼便見大羅天。

在雲霞山祖山在內的十六峰,各位有資格開峰的地仙祖師,都會遵循祖例,按時開府傳道。

不能說全無門戶之見,當然一些關鍵的修行訣竅,也會藏私幾分,若非本脈嫡傳,秘而不宣,隻是相對於一般的仙家門派,已算十分開明了。

有些是老祖講得言之有物,可惜輸在了枯燥乏味,有些祖師是言語有趣,但是往往洋洋灑灑,離題萬裡,經常說些山水趣聞、仙家軼事一個時辰之內,反正就沒幾句說在點子上,彆峰弟子們聽得樂嗬,可是諸多修行疑難,進門聽課之前如何懵懂,出門之後還是如何迷糊。

而蔡金簡的綠檜峰,每次傳道,都會人滿為患,因為蔡金簡的開課,既說類似這種說文解字的閒散趣事,更在於她將修行關隘的詳細注解、體悟心得,毫不藏私。

“蔡峰主開課傳道,言之有物,疏密得當,自愧不如。”

其實蔡金簡真正讓諸峰老修士自歎不如的地方,還是她的傳道授業解惑,將外峰弟子視為本脈嫡傳,似乎隻要是雲霞山弟子,甚至哪怕是並非祖師堂嫡傳的外門弟子,蔡金簡依然一視同仁,半點不介意綠檜峰本脈術法的外傳。

好個青山綠檜,丹霞密霧,簇擁神仙宅。

此山女主人,神清氣朗,有林下之風,真個仙氣縹緲。

其實當年蔡金簡選擇在綠檜峰開辟府邸,是個不小的意外,因為此峰在雲霞山被冷落多年,無論是天地靈氣,還是山水景致,都不出奇,不是沒有更好的山頭供她選擇,可蔡金簡獨獨選中了此峰。

陳平安視線稍微偏移,一座如海上島嶼的山頂,有個年紀輕輕的金丹地仙,坐在白玉欄杆上,好像在那邊借酒澆愁。

憑借對方身上那件法袍,認出他是雲霞山耕雲峰的黃鐘侯。

在各自結丹之前,黃鐘侯與蔡金簡,曾是公認的金童玉女,最有希望成為雲霞山的一雙神仙道侶。

他身上那件法袍,是件傳承久遠的鎮山之寶,名為“彩鸞”。

陳平安禦風飄落在耕雲峰山巔,黃鐘侯對此視而不見,也懶得追究一位外鄉人不走山門的失禮之舉,年輕地仙隻是自顧自喝酒,隻是不再癡癡望向祖山一處仙家府邸。

陳平安坐在欄杆上,取出一壺烏啼酒。

黃鐘侯轉頭看了眼對方手中的酒壺,搖頭說道“這酒不行。”

黃鐘侯手腕一擰,多出一壺雲霞山的春困酒,丟給那個根本不認識的不速之客,“喝我的。”

陳平安接過酒壺,道了一聲謝,揭了泥封,仰頭喝了一大口酒。

天地一酒甕,都是醉鄉客。

黃鐘侯自報名號“耕雲峰,黃鐘侯。”

陳平安笑道“落魄山,陳平安。”

黃鐘侯差點一口酒噴出來,抬起手背擦拭嘴角,轉頭猛瞧那人,左看右看,都不對勁,怎麼都不是那個落魄山的年輕劍仙,倒是一身裝束,依葫蘆畫瓢得還算湊合,黃鐘侯笑道“道友做人不地道,白瞎了我這壺好酒。喝完了酒,就趕緊滾蛋。”

陳平安笑問道“比較好奇一事,當年去驪珠洞天尋訪機緣,為何是蔡仙子,而不是資質更好的黃兄。”

雲霞山練氣士,修道根本所在,正是降伏心猿和拴住意馬。

當初蔡金簡遊曆驪珠洞天,尋求法寶這類身外物之外,更求一份仙家機緣。

可惜那會兒的蔡金簡,其實連心猿意馬到底為何物,好像都沒有弄清楚。

在陳平安看來,眼前這位金丹氣象極佳的年輕地仙,即便為情所困,相較於當年的蔡金簡,還是黃鐘侯更適宜下山去往大驪碰運氣。

黃鐘侯雙手捧住酒壺,扯了扯嘴角,“這位道友,假裝自己是劍仙還裝上癮了?趕緊喝酒,不然我可要動手趕人了,小心喝一壺吐兩壺。”

雲霞山的當代山主,是一位不太喜歡拋頭露麵的女子祖師,此外兩位真正管事的老祖,一個管著山門律例,一個管著錢財寶庫。

蔡金簡的恩師,就是那個管錢的,而黃鐘侯的傳道人,就是那個雲霞山掌律。

前者對蔡金簡的栽培,可謂不遺餘力,簡直就是孤注一擲,當初雲霞山湊出一袋子金精銅錢,去往驪珠洞天尋覓機緣的人選,就有過一場大吵特吵的爭論,資質更好的黃鐘侯,顯然是更合適的人選,隻是黃鐘侯自己對此不感興趣,反而勸師父算了。

不過到了山外,待人接物,黃鐘侯就又是另外一幅麵孔了。

等到蔡金簡兩手空空,在她返回山門的那兩年裡,不知為何,好像她道心受損頗重,本門神通術法,修行得磕磕碰碰,處於一種對什麼事都心不在焉、半死不活的狀態,連累她的傳道恩師在祖師堂那邊受儘白眼,每次議事,都要風涼話吃飽。

不料沒過多久,蔡金簡之後就像突然開竅一般,觸類旁通,修行登高,勢如破竹,先閉關結金丹,此後甚至連一些個雲霞山曆代祖師都束手無策的修行關隘、疑難症結,都被蔡金簡一一破解,使得雲霞山數道祖師堂上乘術法,得以補全極多。

蔡金簡的那位傳道恩師,一下子就揚眉吐氣了,某次師徒談心,老人泄露天機,說當年一眼選中她作為嫡傳,曾經幫她算了一卦,上上簽,得了個八字讖語,“破而後立,有如神助。”

蔡金簡聽過之後,也隻是微笑不語。

對於這些自家密事,黃鐘侯當然隻字不提,他是喜歡喝酒,倒也不至於喝了這麼點酒水,就與一個外人袒露心扉。

不曾想那位青衫外鄉人笑道“吐出兩壺再喝掉兩壺?若是如此待客,就很先禮後兵了。”

黃鐘侯嘖嘖稱奇,因為曾經聽蔡金簡說過,驪珠洞天那邊的年輕人,民風淳樸,潛移默化,一個比一個會說話。身邊這位,說話就有點意思啊,難不成真是那個小鎮出身的年輕人?

陳平安瞥了眼祖山丹頂峰那邊,轉移話題道“好像就算蔡仙子躋身了元嬰,無形中幫著雲霞山聚攏了一份人和氣運,可山門氣運還是外泄不停歇,將近三十年過去了,你們還是沒能尋見一件能夠歸攏氣運的鎮山之寶?再這麼耗下去,小心落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下場。”

一座雲霞山,萬壑千岩,淡薄山家。布袍草履,棲真養神,閒看流水落花。

山門道法之根本所在,是練氣士躋身心地清涼境界,求個雲霞鎖霧,洞然明白,煉就雲水性情。最終功滿步雲霞,三山是吾家。

黃鐘侯抬手揉了揉額頭,這家夥口氣不小啊。

當年大驪王朝挑選出一撥地仙,共登飛升台。

雲霞山的蔡金簡就剛好在名單上,而她的表現,大為出人意料,原本自家幾位老祖師都不看好她,認為蔡金簡能夠躋身金丹,在雲霞山開峰,就已經足夠意外了,不覺得她這輩子能夠躋身元嬰。

不料蔡金簡再次讓人刮目相看,支撐到了最後,被她瞥見了那座天門一眼。

要知道哪怕在那一眾天才修士當中,個個都算是寶瓶洲最拔尖的修道胚子了,比如龍泉劍宗的謝靈,風雷園的劉灞橋,當時還是真境宗修士的隋右邊,雲林薑氏的薑韞等,隨便拎出一個,都不是蔡金簡可以媲美的天才,事後證明,這些天之驕子,確實都不負眾望,躋身了寶瓶洲年輕十人或是候補十人之列。

按照雲霞山的祖師堂規矩,躋身金丹,除了能夠開峰之外,還可以在山水譜牒上邊抬升一個輩分,假若更進一步,有幸成為元嬰“老神仙”,就再高一輩。至於原本所屬道脈的師徒傳承,單獨另算。

所以等到蔡金簡返回師門,在祖師堂那邊,更換了先前那把金丹境時的座椅,成了雲霞山曆史上最年輕的女子祖師。

山中的蔡祖師,山外的蔡仙子,公認兩步登天。

蔡金簡當年退出飛升台,曾獨自一人,在那槐黃縣城,走到一座已經空無一人的舊學塾外。

科舉有個“同年”的說法,因為一大撥地仙,曾經共同登上飛升台,在小範圍之內,相互投緣的,也就有了份類似“同年”的山上香火情。

比如真境宗的一對年輕劍修,歲魚和年酒這對師姐弟,原本雙方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在那之後,就跟蔡金簡和雲霞山都有了些往來。而真名是韋姑蘇和韋仙遊的兩位劍修,更是桐葉洲玉圭宗現任宗主、大劍仙韋瀅的嫡傳弟子。

那可是一位有資格參與文廟議事的大人物,當之無愧的一洲仙師執牛耳者。

登山修行一道,就是這般一步慢步步慢,人比人氣死人。

所幸黃鐘侯也沒想著要與蔡金簡比較什麼。

陳平安遞過去一壺烏啼酒,“滋味再一般,也還是酒水。”

黃鐘侯一巴掌將那壺酒水輕拍回去,搖頭笑道“人心難測,你敢喝我的酒水,我可不敢喝你的。怎麼,你小子是心儀我們那位蔡仙子,慕名而來?放心,我與你不是情敵。不過說句實話,道友你這龍門境修為,估計蔡金簡的父母根本看不上。當然了,要是道友能讓蔡金簡對你一見鐘情,也就無所謂了。”

入主綠檜峰的蔡金簡,是山上典型的仙家道侶之後,父母都是修道之人,故而她生下來就等於是半個山上人了。

隻不過她的爹娘,境界都不高,一位龍門境,一位觀海境。在祖師堂那邊,隻有父親有把座椅。所以每次議事,蔡金簡都挺彆扭的,因為她的父親座椅靠近大門,而她這個女兒,如今位置卻是僅次於山主和掌律祖師,都已經和師尊並列左右了。

其實如今雲霞山最上心的,就隻有兩件頭等大事了,第一件,當然是將宗門候補的二字後綴去掉,多去大驪京城和陪都那邊,

走動關係,其中藩王宋睦,還是很好說話的,每次都會撥冗出席,對雲霞山不可謂不親近了。

第二件,則是蔡金簡的道侶一事了。

不光是蔡金簡的師尊,就連山主都幾次親自出馬,與蔡金簡旁敲側擊,不好直接詢問無意中人,便拐彎抹角,聊些寶瓶洲年齡相近、資質不俗俊彥仙材啊,可惜蔡金簡每次都避重就輕繞過話題,要麼乾脆就來一句,姻緣一事隻能隨緣,強求不得。

陳平安將那壺酒收回袖中,啞然失笑,擺手道“黃兄想多了。”

喝完了一壺雲霞山秘釀的春困酒,陳平安道“既然都敢喜歡,為何不敢說。以黃兄的修道資質,心關即情關,隻要此關一過,躋身元嬰不難。情關不過是‘道破’而已。”

黃鐘侯氣笑道“你知道個屁。道友真當自己是上五境的老神仙了?”

見那青衫客就要起身離去,黃鐘侯說道“要去哪裡?提醒一句,雲霞山彆處山頭,不像我這沒規沒矩的耕雲峰,無所謂山門禁製,道友要是亂闖一通,容易挨削。”

陳平安笑道“當然是去綠檜峰,找蔡仙子談點事情。”

黃鐘侯忍俊不禁,竟然還是個不敢說但是敢做的家夥,揮揮手,“去綠檜峰,倒是問題不大,蔡金簡當初下山一趟,回山後就大變樣了,讓人不得不刮目相看,以後當個山主,肯定不在話下,對吧,落魄山陳山主?”

陳平安站在欄杆上,腳尖一點,身形前掠,轉頭笑道“我倒是覺得渡過情關的黃兄來當山主,興許更合適些。”

黃鐘侯一笑置之。

這位臉皮不薄的道友,當個酒友,似乎不錯,酒桌上如果沒點胡說八道,酒水再好,也沒啥滋味的。

真要喝高了,說不定黃鐘侯都要跟那位道友爭搶著當陳山主了。

畢竟黃鐘侯對那位出身貧寒的落魄山年輕劍仙,仰慕已久,隻恨無機會對麵飲酒罷了。

跟蔡金簡不同,黃鐘侯與那位陳山主一樣是市井出身,一樣是少年歲數才登山修行,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後者風流,自己癡情了。

所以黃鐘侯又打開一壺春困酒,再從袖中摸出一本豔遇不斷的山水遊記,拿來當下酒菜,滋味極好。

以後有幸瞧見了陳平安,定要與他虛心討教一番,到底該如何與女子相處,才算得體,才能一切儘在不言中。

綠檜峰那邊,大多數雲霞山修士皆散去,隻留下幾個彆峰的弟子,有些疑難要與蔡祖師當麵詢問。

等到最後那位外門弟子恭敬離去,蔡金簡抬頭望去,發現還有個人留下,笑問道“可是有疑惑要問?”

有點印象,好像是個半途來這邊聽課的,沒了位置,就在廊柱那邊席地而坐。

不過是張生麵孔,之前未曾見過,多半是雲霞山某峰的新收弟子了。

作為一洲屈指可數的宗門候補,再加上雲霞山與大驪王朝的關係密切,登山訪仙拜師師、學藝求道的人,多如過江之鯽,以至於祖師堂那邊叫苦不迭,不勝其煩,最怕那些有幾分麵熟、又關係平平的老仙師,硬塞一些孩子給雲霞山,推辭不收,傷情分,可要是真收下了,雲霞山總不能敷衍了事。

到最後還是蔡金簡提出一個建議,才解決這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難題。

讓疊瀑峰一位隻知埋頭修行、不太會做人的老古板,龍門境修士,來負責迎來送往的待客,同時掌管外門弟子篩選、收錄一事。

那人笑道“蔡仙子,小巷一彆,多年未見了。”

蔡金簡一手攥緊木靈芝,心頭凜然,眯眼道“誰?!”

等到她見著了個好像雲霧散去顯現真容的身影,蔡金簡神色複雜,心中幽幽歎息,懷捧木靈芝,躬身行禮道“綠檜峰蔡金簡,見過陳山主。”

陳平安笑著抱拳還禮道“見過蔡峰主。”

陳平安開門見山道“雲霞山想要在近期摘掉候補二字,很難了。”

大驪朝廷極其務實。

蔡金簡點頭道“我曾與幾位祖師聊過此事,都覺得不容樂觀,除非……”

她停頓片刻,隨即苦笑道“除非雲霞山趕在大局落定之前,突然出現一位上五境修士。”

不然中土文廟絕對不會為一個寶瓶洲的雲霞山破例。當然不是沒有破例的先例,文廟議事過後,山水邸報解禁,陸續出現了十六座新晉宗門,當然就有眼前這位陳山主的落魄山,此外七座,各個宗門都無上五境修士坐鎮,看似數量不少,可放在整個浩然九洲,一洲都攤不上一個,雲霞山哪裡來的信心和底氣,能夠成為其中之一?先前寶瓶洲一役,雲霞山雖說戰功頗多,但是比起那些得以破格躋身宗門的彆洲山頭,天差地彆。

那些暫時沒有上五境修士的宗字頭門派,可不是那山下官場上被取笑為墨敕斜封官的存在,絕不會因為少了個玉璞境就會被人瞧不起,無一例外,那些暫時隻是元嬰境的年輕宗主,都是在戰事中建立極大功勳的人物。可要說雲霞山走那條“正途”,得個文廟類似黃紙朱筆正封的敕命,這又怎麼可能,蔡金簡有自知之明,她至少還需要百餘年光陰的打熬,才有些許希望見著那個元嬰境瓶頸。如今的蔡金簡,眼界一寬,真心不會覺得自己是什麼修道天才了。

“我這趟登山,是來這邊談一筆生意,想要與雲霞山購買一些雲根石和雲霞香,多多益善。”

陳平安說道“我知道供不應求,幾乎都被大驪那邊壟斷了,所以可能需要蔡仙子動用一些同門私誼,價格好說,雲根石和雲霞香,這兩物有多少,我就要多少,你們雲霞山隻管開價。”

打算將那些雲根石,安置在彩雲峰幾處山脈龍穴之內,再送給小暖樹,作為她的修道之地,選址開府。

雲霞山盛產雲根石,此物是道家丹鼎派煉製外丹的一種關鍵材質,這種地寶被譽為“無瑕無垢”,最適宜拿來煉製外丹,有點類似三種神仙錢,蘊藉精純天地靈氣。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所以在雲霞山中修行的練氣士,大多都有潔癖,衣衫潔淨異常。

作為宗門候補的山頭,雲霞山的雲根石,是立身之本。隻是雲根石在最近三十年內,開鑿采石得太過,有涸澤而漁之嫌。

所幸此外還有一筆額外收益,就是雲霞山秘製的雲霞香,大驪王朝在各個戰場引渡英靈還鄉,在山香水香之外,往往還需要用到雲霞香,無論是燒香禮敬山水神靈,還是山下達官顯貴的家祠祭祖,雲霞香都是上上品秩。

因為雲霞山如果追本溯源,還可以算作是源於中土佛門數大正宗之一,相傳開山鼻祖的那位雲霞老仙,其實是中土一座祖庭大禪寺內的某種神異出身,聽佛法,悟禪機,才煉形成功,故而雲霞山極為推崇每次緣起緣滅,即是一次渡劫。

當初那場中土文廟議事,兩座天下對峙,當時有數位高僧大德現身,寶相森嚴,各有異象,其中就有玄空寺的了然和尚。

所以後來雲霞山代代相傳的幾種祖師堂秘傳道法,都與佛理相近。不過雲霞山雖然親佛門遠道門,但是要論山上關係,因為雲根石的關係,卻是與道家宮觀更有香火情。

蔡金簡一時間有些為難,湊出一些不難,不過如陳平安所說,確實需要她東拚西湊,更不是她不想與落魄山交這個好,問題是以落魄山如今的雄厚底蘊,怎麼可能隻是為了幾十斤雲根石、百餘筒香火,就可以讓一位已是年輕劍仙的山主,親臨雲霞山,來開口討要?

再者,蔡金簡在當年那份榜單現世後,見著了那個雲遮霧繞的劍氣長城“陳十一”,蔡金簡幾乎沒有任何懷疑,必然是那個泥瓶巷的陳平安!

所以陳平安還有個更隱蔽的身份,是那劍氣長城的末代隱官。

蔡金簡隻得硬著頭皮報上兩個數字。

陳平安點頭笑道“可以,已經超乎預期了。”

蔡金簡心中大為訝異,不過還是如釋重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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