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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三十九章 白玉京,師兄弟(2 / 2)

此時王洞之站在書房內,雙手負後,看著牆上的一幅畫卷。

這是一幅被譽為無上神品的《珊瑚帖》,畫有一枝東海萬年珊瑚,不光是栩栩如生,真能開出一種五色玉花,可以增加采花道官的文氣才情,若是以秘法製作成彩墨,書寫青詞寶誥有奇效。

關鍵是這幅畫卷裡邊,藏著一座品秩不低的古老龍宮,金玉譜牒相當於昔年的大瀆龍神府邸,僅次於四海龍君。

副樓主謝宣站在門口那邊,沒有跨過門檻。

這是王洞之訂立的一條鐵律,誰都彆想走入他的書房。

其實最早就是為陸掌教一人製定的。擺明了就是防賊。

迄今為止,陸沉還真就沒有見過這幅珊瑚帖一麵。

謝宣笑道“真是三山九侯先生的手段?”

王洞之轉身走出屋子,等他挪步時,牆上畫卷便消逝不見,來到簷下廊道中,瞥了眼白玉京最高處,點頭道“當年三山九侯先生秘密來過青翠城,陸掌教當時在場,用他的話說,就是親口詢問過三山九侯先生,千真萬確,不但直接將一座大瀆龍宮封禁在畫卷中,而且這個相當於一個浩然大宗的大瀆龍宮,極有可能,如今還有水裔生靈存活至今,不過就算是真的,數量肯定不多了。”

謝宣說道“難怪你研究了這麼多年,始終不得其門而入,如果真是那位前輩的手筆,就在情理之中了。”

琳琅樓這麼多年,一直無法打破畫卷的山水禁製,空有寶山不得其路。

最早被陸掌教盯上這幅畫的時候,賴在琳琅樓足足一月光陰,死皮賴臉要瞧一瞧,過過眼癮。

王洞之堅持說並無半點稀奇,外界以訛傳訛罷了,之所以不願公開,隻是我敝帚自珍。

要知道青冥天下又是出了名的“缺水”,故而蛟龍之屬的高品水裔,在這邊是很吃香的宗門、王朝供奉。

再加上道祖的一句“上善若水”,天下水裔的開竅煉形,往往頗為順遂。

之前在劍氣長城那邊,陸沉跟陳平安談成了一樁買賣,他返回白玉京,會爭取跟琳琅樓主王洞之要來半座龍宮的收益。

因為幫助雲霞山渡過難關一事,陳平安做出讓步,答應半座龍宮,雙方從三七變成四六分賬,當然是他六,陸沉隻占四成。

反正打開龍宮的鑰匙,就是不知如何流落到雲紋王朝的“金坐”款珊瑚筆架,如今就在陸沉手上,不怕那王洞之不點頭。

伸長脖子的陸沉,將視線從琳琅樓那邊收回,轉過頭,笑道“餘師兄,可以喊人過來了。”

片刻之後,分彆有白玉京道官從那青翠城、靈寶城和紫氣樓,禦風而至,與兩位掌教恭敬行禮。

青翠城城主薑雲生,道童模樣,仙人境。

青翠城新任城主薑雲生,曾經在那倒懸山,與劍仙於祿一起當門神。

如果加上老祖薑照磨,那麼白玉京薑氏一姓,就是一城主一樓主的氣象。

靈寶城城主龐鼎,道號“虛心”,老飛升境修士。道齡極長,在白玉京修行的歲月,甚至要比兩位白玉京掌教更為長久。精通五行陰陽術,此外這位老城主的五行本命物,經過將近二十餘次的更換、煉化,皆是仙兵品秩。另外還有一件名動天下的攻伐本命物,能夠引發雷劫。

紫氣樓樓主,也是薑雲生的老祖,薑照磨,字潮生,道號“垂象”,飛升境。與二掌教餘鬥差不多是前後腳進入白玉京,在那之前,或者說是生前,就與餘鬥是山上摯友,曾經與餘鬥一起周遊天下,一行人鋒芒無比,橫掃十四州,人人故事極多。

薑照磨亦是天下武學大宗師,被譽為流水的武道十人,鐵打不動的薑照磨。故而也被視為青冥天下砥礪武道的最佳磨石之一。

隻不過曆屆天下武評十人,都不會將這位紫氣樓天仙列入其中。

差不多每過一甲子,薑照磨就會與林江仙問拳一場。

所以紫氣樓道官中,也不乏兼修拳法的武學奇才。

此外龐鼎還帶了一位新收的嫡傳弟子,周蘋縈,尚未賜下道號。薑照磨則帶了一位少女,薑玉微,道號“危心”,她是紫氣樓薑氏子弟,既是劍修,也是武夫。

少女頭戴魚尾冠,彆以水精簪,姿容出彩,她與周蘋縈站在一起,很金童玉女。

陸沉笑眯眯看著這位豐神玉朗的年輕道官,好相貌,好氣度。

據說是來自那個大潮宗,曾經還是現任宗主徐雋的師兄呢。

龐老兒挖牆腳的小鋤頭,一向是很厲害的,一挖一個準。

不過這個周蘋縈,既沒能與徐雋爭過宗主之位,當年也未能躋身年輕十人和候補十人。

爭湍蘋縈,迴旋之貌。本該與那大潮宗是相得益彰的,奈何敵不過那種好似書上小老天爺的天命呐。

徐雋如今除了是玉璞境鬼修,還是大潮宗、兩京山的兩宗共主,更是那位飛升境女修朝歌的道侶。

而那位道號複勘的女冠,也是兩京山的開山祖師。

陸沉作為開場白的那個問題,就很驚世駭俗。

“餘師兄,如果有一天,五彩天下的劍修,跨越天下,聯袂問劍白玉京?”

餘鬥淡然道“來就是了。”

龐鼎皺眉不已。

薑雲生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自己心中的疑惑,“飛升城如今才幾個玉璞境劍修?哪怕再給他們一千年,又能如何?”

就算青冥天下十四州,沿途都有策應,那撥劍修,不還是以卵擊石的下場?

龐鼎搖頭說道“擱在以前,誰敢相信劍氣長城的那麼點人,能夠據一城之地,擋住蠻荒天下一萬年。”

白玉京已經治理青冥天下萬年之久。

而且要遠遠比那浩然天下的中土文廟,更加管得寬泛,管得更多。

陸沉稱讚道“還是龐城主老成持重。”

轉頭望向薑雲生,就是雙指彎曲,朝著小道童的腦袋就是一板栗敲下去,“再看看薑城主,在劍氣長城門口待了那麼久,這麼點道理都沒想明白,怎麼當上城主的,啊?!”

天翻地覆之時,越是山巔的大修士,就越想要重新界定格局。

境界最高的那一撮修士,可能是為自身大道謀劃,境界稍低一些的,恐怕也要為山頭宗門、王朝謀劃千秋大業。

渾水摸魚,趁火打劫,落井下石,雪上加霜,火上澆油……不擇手段,層出不窮。

薑照磨微笑道“就是吃得太飽了。”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為數不少。薑照磨這麼多年來,修行之餘,就一直在盯著某些王朝某些人。

那些個白玉京之外的山巔修士,在薑照磨看來,就是吃飽了撐著沒事做,閒的。

餘鬥突然說道“將那幅光陰長卷取出,讓他們幾個看看那位年輕隱官的手段。”

這個師弟,最喜好收集光陰長卷,說是好記性不如爛筆頭。

陸沉一臉尷尬,“啊?不用了吧?”

餘鬥默不作聲,就是態度了。

陸沉隻好摸摸索索,猶猶豫豫,摸出一支卷軸,輕輕丟出,攤開畫卷。

出現了一座汾河神廟和城內的呂公祠遺址。

當然有些畫麵,方才已經被陸沉臨時抹掉了,比如扇耳光之類的,還有後邊那座婁山涼亭的某些關鍵言語。

薑照磨雙臂環胸,斜靠欄杆,饒有興致,打量著那幅畫卷裡邊的年輕青衫客。

龐鼎手挽拂塵,眯眼而笑。

這位年輕隱官,名不虛傳啊。

竟然都能夠與陸掌教抖摟夢境了。

薑玉微神采奕奕,隻覺得這個年紀不比自己大幾歲的傳奇人物,確實膽大包天,想法古怪,做事情還挺……陰險。

陸沉說道“小蘋,有話直說,不用藏著掖著。”

周蘋縈半點不怯場,直截了當說道“一個走狗屎運的家夥,也配與掌教師叔這麼說話?”

“若是撇開那些身份和靠山,如今他陳平安,不過是個止境武夫,連玉璞境劍修都不是了,算個什麼東西?”

“不知天高地厚,什麼身份,什麼境界,竟然都敢威脅一位白玉京三掌教了?”

餘鬥置若罔聞。

陸沉像是聽到了一個不小的笑話,轉過頭去,笑容燦爛。

滿臉慈祥神色的陸掌教,望向這個剛到白玉京沒幾年的……天仙胚子?

薑照磨嘴角泛起冷笑,那個年輕隱官陳平安如何,沒有真正打過照麵,不好說,隻說你小子,在這邊大放厥詞,可就真是個不知死活的東西了。

薑玉微輕聲嘀咕道“論身份,既然陳平安是劍氣長城的末代隱官,也差不多就是咱們白玉京的掌教了吧。”

薑照磨笑了笑,以心聲提醒這個焉兒壞的自家晚輩,“彆煽風點火,會死人的。”

龐鼎怒斥道“住嘴!滾回城內,禁足一甲子!”

已經準備動手,準備一拂塵將這個嫡傳弟子打回靈寶城。

陸沉卻早先一步,伸出手,雙指輕輕按住龐鼎的拂塵,再一手按住那周蘋縈的肩膀,和顏悅色道“彆介啊,才來就走。”

“這孩子,隻是說了幾句心裡話和公道話,龐老城主就要罰他禁足一甲子,責罰太重了,貧道不答應!”

周蘋縈再傻,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年輕人霎時間臉色慘白,但是周蘋縈立即穩住道心,如逆流而上,非但不認錯,反而愈發堅定道心。

陸沉眼睛一亮,拍了拍年輕道官的肩膀,“修行天賦如何,兩說,隻說自救的手段,不低不低。”

“想起來了,聽說好像就是你小子,進入白玉京沒多久,第一次遙遙見著了餘師兄,就心生‘取而代之’的念頭?”

餘鬥依舊全然不當回事。

龐鼎微微錯愕,真有此事?這個弟子莫不是失心瘋了?

陸沉嘿嘿笑道“這是不是意味著你幾年後的元嬰境瓶頸,有點大啊?”

因為心魔就是餘師兄嘛。

如果不出意外,吳霜降的第二心魔,也是如此。

甚至有可能是將囊括白玉京的整座青冥天下,視為一處沙場。

否則吳霜降作為兵家修士,一旦決意出手,絕對不會隻是意氣用事,自尋死路。

此外,陸沉比較擔憂的,還是歲除宮的守夜人,被吳霜降昵稱“小白”的那位。

飛升境修士,若想成功合道十四境。

猶有第二心魔,需要麵對。

相較於元嬰境瓶頸時心魔的不可力敵,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要更加虛無縹緲,有些大修士,視若無物,甚至就像從無出現過。

有一些,卻極難勘破。後邊的“有一些”,白玉京這邊,都兵解了,在浩然天下那邊,可能是韋赦,也可能是火龍真人。

青冥天下,在大掌教寇名失蹤之後,二掌教餘鬥,就成了白玉京眾望所歸的下一位十五境修士。

餘鬥每次坐鎮白玉京一百年,職掌天下,不管如何出手,無私心,這是共識。

玄都觀,歲除宮和地肺山華陽宮在內這些頂尖宗門,在這件事上,對這位道老二,都從無任何指摘和非議。

但是餘鬥治理天下的手段,不近人情。

更是共識。

陸沉一本正經道“小蘋,不用緊張,千萬彆緊張!在貧道看來,一個不想當掌教的白玉京修士,就不是一個合格的道官!”

周蘋縈道心堅韌,神色堅毅,後退三步,與兩位掌教畢恭畢敬打了個道門稽首。

餘鬥點點頭,開口道“心無旁騖,好好修行。”

心弦緊繃的龐鼎如釋重負,意外之喜,這個嫡傳弟子,大好造化!

餘鬥突然看了眼陸沉。

陸沉笑著搖頭,示意沒事。

原來在陸沉的人身小天地之內,異象橫生,有那風雨如晦,響起雷鳴聲,仙人伸出手掌,將其攥在手心,輕輕碾碎。

有那白雲聚散不定,最終漸漸凝聚成雲海,被一隻晶瑩剔透的大手,如仙人揉碎白雲。

這就是崔瀺的陽謀了。

一旦陸沉選擇入局,改變路數,用一種嶄新手段,與青冥天下相處,那麼某種意義上,陸沉就再不是昔年陸沉了。

無礙修為,隻是道心有變,不然要說這點心相跡象,陸沉抹平,鎮壓,消解,都很簡單,舉手之勞。

大修士心無雜念不難,那麼心中無一念呢?

陸沉揮揮手,笑嗬嗬道“諸位,各回各家,努力修行。”

等到那一行人離開廊道。

餘鬥露出一個極其罕見的笑臉,說道“師弟,你近期小心點,能不出門就彆出門。至少彆離開白玉京地界,南華城那邊,也該多管管了。該傳道傳道,該收徒收徒。”

先下手為強?

不用。

如果需要如此行事,那還是自己不夠強。

陸沉欲言又止。

從前都是陸沉這個師弟絮絮叨叨,不曾想今天卻顛倒了,變成了師兄餘鬥多說一些。

“要是那個陳平安,連報仇這種事,都不敢光明正大,隻敢鬼鬼祟祟,或是根本沒想過來白玉京問劍問拳一場,就是個沒心沒肺的廢物了。所以這家夥在那幻境中,與你把話說得敞亮了,我倒是願意再高看他陳平安一眼。當隱官,做得不差,給人當師弟,亦然。”

餘鬥笑容更濃,“難道隻許我餘鬥為了報答師兄的代師收徒和傳道之恩,讓薑照磨與龐鼎,對齊靜春落井下石,痛下殺手,就不許一個年輕人,同樣為了一位代師收徒、傳道授業的師兄,與我尋仇?”

餘鬥搖搖頭“沒有這樣的道理。”

“他將來隻要敢來白玉京,隻要他還願意,我倒是想要先請他喝一頓酒,再論生死。”

陸沉神色認真,一言不發。

“陸沉。”

“嗯?”

“你這個當師弟的,數千年以來,已經為餘師兄分憂足夠多了,從今天起,就彆再為我擔心什麼了,不需要。”

“好,聽師兄的。”

————

桐葉洲鎮妖樓。

各自喝過了一壺竹海洞天酒。

至聖先師與年輕隱官,兩人相對而坐,好似一場道齡輩分、學問修為皆極為懸殊的坐而論道。

曾經一步跨入十四境的“純陽”呂喦,差一點就可以閉關證道十四境粹然劍修的小陌,青同,三飛升,仿佛在旁聞道觀道。

至聖先師招手道“純陽道友,且借拂塵一用。”

呂喦笑著拋出手中那把拂塵。

至聖先師接住拂塵。

方丈之地,驀然間大如虛空。

一座鎮妖樓,渺小如一塊巴掌之地。

一棵參天梧桐樹,更是小如田邊草。

至聖先師以拂塵緩緩畫圓,出現了一條光線軌跡。

呂喦是第一個看出門道。

陳平安緊隨其後。

小陌相對前兩者,稍顯後知後覺。

唯獨青同道友,眼睛瞪得最大,最為懵懂,隻不過片刻之後,青同也就看出了答案。

至聖先師是在用一種最粗略的方式,闡述數座天下的萬年歲月。

劍氣長城三位劍修,聯袂問劍托月山,使得蠻荒大祖隻差半步、最終無法躋身十五境,陳清都合道劍氣長城。

十四境修士大妖初升,最初的那個設想謀劃不成,隻得退而求其次,開始創建蠻荒英靈殿。

道祖騎牛過關,進入蠻荒天下,大妖初升被迫逃離蠻荒天下,去往天外。

青冥天下的道祖首徒,寇名代師收徒,同時代師授業,白玉京出現了第二位掌教。

禮聖聯手三山九侯先生,開始著手製定新禮。

斬龍一役,造就了寶瓶洲的那座驪珠小洞天。

白玉京出現第三位掌教。

浩然賈生變成蠻荒周密。

文廟出現了那場三四之爭。

齊靜春力扛天劫。

劍氣長城被打斷成兩截。舉城飛升至嶄新天下。

蠻荒妖族湧入浩然天下,肆虐三洲。

周密與一人並肩而行,率眾登天而去。

三教祖師並未露麵,由禮聖住持第二場河畔議事。

白澤重返蠻荒天下。

陳平安劍開托月山,城頭刻字……

那條圓線,即將首尾相接之時,驀然出現了一種之前從未出現過的極大分叉,分成了兩條絲線,如繩打結,雙方齊頭並進,一起“緩緩”去向那個“既是終點又是起始”的地方。

兩條線,宛如一場勢不可免的天人之爭。

至聖先師停下手中拂塵,問道“陳平安,你覺得接下來總計會有幾種可能性?”

陳平安沉思許久,隻能是搖搖頭,老老實實答道“不知道。”

至聖先師冷不丁以心聲詢問一事。

陳平安毫不猶豫搖頭,眼神堅毅,甚至忘記了以心聲言語,斬釘截鐵道“不行!”

至聖先師點頭而笑,“這就勉強可行了。”

陳平安一愣,隻是很快想明白其中關節,咧嘴一笑。

被至聖先師如此認可,陳平安就更有信心了。

或者說至聖先師的這一問,再一認可,本身就是對陳平安心關的一種加固?

辛苦煉字為何事。

隻求個自欺欺人。

煉化文字無數,世間文字幾經演變,常用字加上生僻字,大致有八萬個文字,可如果再加上那些早已失傳、不用的遠古文字,數量隻會更多。

陳平安為自己設置了重重關隘,其中層層迷障,何止是千山萬水?

隻說陳平安心湖中的那座書樓,書樓藏書無數卷,而且隻會越來越多。每本書籍上邊的文字,在密雪峰那座長春-洞天之內,早就悉數被陳平安擷取,一一煉字,打造成一座座“心關”,而且陳平安有意隻用儒家經典和佛家經書作為打造關隘的“磚石”,刻意繞開了道家典籍。

其實至今陸沉甚至還不知道一事。

當年,驪珠洞天大局已定,先幫忙牽紅線再亂點鴛鴦譜的陸沉,收取神誥宗賀小涼為嫡傳弟子,陸沉曾經帶著她一起行走在光陰長河,為她推衍陳平安的諸多人生道路,看遍人生百態,但是在其中一截光陰長河的河段內,有一個雙鬢微霜、麵容清晰的教書先生,在蒙童們放學後,獨自坐在屋內打譜,在那陸沉和賀小涼的遊曆“當下”,驪珠洞天的過往“當年”,齊靜春撚起一枚棋子,笑著說了四個字。

如果說這已經是已逝之人與過往舊事。

今年今月今日。

某人心境之中。

四麵八方,都懸掛著一條條“虛無的山脈”,仿佛也可以視為一條條黑色的光陰長河。

而折騰出這些脈絡的,道法根本,究竟法門,其實就是兩個字,“遺忘”。

就像一座籠子的柵欄。歪斜,扭曲,疏密,不成體統。

更遠處,是金、銀白兩色的文字關隘,或是堆積成書山,建造如書城。

就這麼關押囚禁著一位雙手籠袖、滿身雪白的修長男子。

又可以說是一種自我流放?

他擁有一雙粹然金色的眼眸。

“都說崔瀺對人對己都心狠,那麼我這個當小師弟的,哪裡差了?”

這位被自己關押在此、自言自語之人,緩緩轉頭望向一位頭戴蓮花冠的被囚禁者雛形,眯眼而笑。

如同一位至高者,俯瞰著一隻依舊位於人間、不過是離天較近的螻蟻。

“對吧,陸掌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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