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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零三章 古怪山巔神與異(1 / 2)

陳平安難得如此身心兩閒,一覺睡到自然醒,結結實實睡了個大飽。天黑天明隻一宿,不知人間花開花落有多少。

等他睜醒來,察覺到屋外廊道那邊,某人臉貼房門,顧璨靠壁站立,這讓陳平安啞然失笑,你們倆這是護陣呢,我又不是閉關。

陳平安猛然間打開門,劉羨陽摔入屋內,顧璨神色古怪,陳平安笑道:“哪有那麼多的刺殺,當我的止境歸真一層是吃素的”

顧璨神色更是古怪。劉羨陽站起身拍拍袖子,“小心駛得萬年船,陳平安,你行走江湖還是不夠老道啊,走了走了。”

顧璨終於忍不住說了句公道話,“在你睡著之後,寧姚來了一趟流霞舟,突然現身,我們都沒有察覺到絲毫動靜,還是她主動與我們打了一聲招呼,才知道她到了,不過她何時走的,我們並不清楚。”

劉羨陽快步朝屋外走去,卻被陳平安伸手按住肩膀,騰雲駕霧似的來到了廊道,顧璨也想坑了劉羨陽就溜之大吉,同樣被陳平安抓住肩頭,“一個個跑什麼,既然理直氣壯,全無心虛,不怕被我誤會”

兩人都被陳平安摟住脖子,一起走在廊道中,笑眯眯道:“真是義薄雲天好兄弟,可把我感動壞了。”

顧璨說道:“我才剛來沒多久,劉劍仙估計聽牆根聽了一整宿。”

劉羨陽大罵道:“放你個拉稀屁,老子前腳才來你後腳就到了,我不來,你敢來我來了,你舍得不來!”

顧璨笑嗬嗬道:“有道理有道理,你說的都對。”

走到廊道,來到船頭那邊。顧靈驗怯生生站在甲板上,天風吹拂,衣衫飄搖向一側,身材婀娜,曲線畢露。

顧璨皺眉問道:“不掌舵流霞舟,跑來這裡喝西北風”

顧靈驗冤枉極了,趕忙以心聲與他們說道:“昨夜寧姚找到我,她問了些關於蠻荒天乾修士的密事,最後她讓我捎兩句話給陳隱官,第一句,是按照既定路線,去扶搖洲看看。第二句話,寧姚就四個字,‘已斬鬼物’。”

由於陳平安先前精神不濟,並沒有與兩人複盤崇陽觀被襲一事,所以此刻聽到顧靈驗代為傳遞的四個字,都有些茫然。

陳平安隻好給他們大致解釋其中緣由,“先前在崇陽觀內,有一頭飛升境圓滿的十四境候補鬼物,它由於被攔在合道門檻之外太久了,就想要走一條積攢外功、憑借陰德圓滿合道破境的捷徑,借助一位崇陽觀內櫻桃青衣鬼物的身軀和法袍,反其道行之,作為跨越幽明的渡口,立下一種宏願,昭告陰冥地界,要為所有死在劍氣長城和浩然天下蠻荒鬼物伸冤,它會斬殺陳平安,結果我沒躲掉,但是扛下了,它就落了空,還泄露了蹤跡,中土周城隍立即趕赴陰間地界,至於寧姚是怎麼去的冥府,又是如何斬殺鬼物的,我就不清楚了。”

劉羨陽伸手一拍陳平安的肚子,“奇了怪哉,記得你小子打小腸胃就好啊,很少吃壞肚子的,怎麼一離開家鄉,就水土不服了,吃不得糙米,隻吃得細糧了”

顧靈驗再次對這位劉宗主刮目相看,竟然敢當麵陰陽怪氣陳平安吃軟飯

顧璨沉聲問道:“在陰間地界,斬殺一頭十四境候補鬼物寧姚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劉羨陽笑嗬嗬道:“這話問得很不顧璨了,除了以純粹劍修身份躋身十四境,還能找出第二個理由”

顧璨隻是直勾勾望向陳平安。猜測歸猜測,但是真相如何,還得陳平安給出答案。陳平安點點頭。

顧璨歎了口氣,不管是誰,與寧姚比拚修道天賦,好像人間就沒有天才了。

顧靈驗得知真相過後,後怕不已。不是作偽,隻因為她那張可以千幻萬化的臉龐,此刻麵目便是她心中的“寧姚”。她竭力穩住道心,伸手使勁一抹臉龐,才恢複子午夢的麵貌。顧靈驗此次做客浩然,不如何怕那隱官陳平安,是因為有顧璨在,何況她又不曾參與攻打劍氣長城一役,甚至都沒有踏足浩然天下,陳平安總不能隻因為她是蠻荒妖族,便一劍斬了她吧。

可是那寧姚,十四境劍修,五彩天下第一人,斬殺一個蠻荒根腳的玉璞境修士,還不是跟玩一樣

劉羨陽摸了摸陳平安的腦袋,發出一連串的嘖嘖嘖,“都沒有啥隔夜仇,弟媳婦就已經幫你報仇了嘛。”

顧璨不願一個外人知道更多內幕,就讓她返回渡船中樞繼續掌舵,顧靈驗巴不得如此,省得被嚇得一驚一乍,妨礙道心。

陳平安笑道:“我第二次重返歸真一層,沒有得到意料之中的那份武運饋贈。”

劉羨陽疑惑道:“丟了一份本該唾手可得之物,心中失落萬分,必須在自家兄弟這邊強顏歡笑沒必要,哭一個看看,讓兄弟們樂嗬樂嗬。”

顧璨問道:“不該如此才對,在這止境氣盛一層,你是最有底氣爭最強的,唯獨這一境,曹慈沒有任何優勢。”

曹慈習武資質當然要比陳平安更好,但是止境氣盛,講究“很多”,曹慈因為資質太好,反而容易輕描淡寫就錯過。

事實證明,的確如此。

陳平安笑得合不攏嘴,緩緩道:“所以我當時閉關再出關的時候,也很奇怪,誤以為是天時使然,奇人怪事頻頻出現,有人得了什麼了不起的機緣,例如被高人帶著走了一趟光陰長河之類的,看遍了千百年光陰與萬山景象,才能夠在這一層打熬底子變得比我更好,所以就沒有多想。我是昨夜從崔東山那邊知道謎底,原來是裴錢。”

劉羨陽一巴掌拍向陳平安腦袋,“臭顯擺呢。”

陳平安轉頭躲過,哈哈大笑。

隻因為裴錢才躋身止境沒多久,又因為她是自己的開山大弟子,陳平安就再次燈下黑了。

以結果反推原因,其實不難理解,裴錢的氣盛一層,底蘊到底有多雄厚,氣象如何壯觀。

在陳平安當隱官那麼些年,裴錢先是跟李槐一起去往北俱蘆洲,之後獨自遊曆皚皚洲,中土神洲,金甲洲……

浩然九洲,裴錢甚至要比陳平安去過更多,幾乎被她走了個遍,而且裴錢的記性之好,猶要遠超記憶力不差的陳平安。

陳平安自己早就注意到了,後來陸沉在合歡山地界也專門提醒過此事。

這也是陳平安一直猶豫要不要帶裴錢,一起遊曆浩然的重要原因。

單獨出門,境界足夠高,她可以走得比較隨意,跟在陳平安身邊,她就會很用心,很認真。

彆忘了,她還可以窺見人心。裴錢隻要想看,除非山巔修士,他人心相天地的景象,就會被一覽無餘。

所以武夫氣盛一層關隘所在的玄之又玄,簡直就是專門為裴錢量身打造,她眼界寬泛,而且記憶深刻。

當師父的,陳平安當然希望她多看看大好山河和人心萬物,為氣盛一層夯實基礎,爭取將來破境,比自己更高一籌,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卻又擔心裴錢聚精會神,用心專一,看多了看久了,耗神太多,她會心力不濟,武學登頂路上,會留下不為人知的遺患,所以陳平安就又轉念,想著什麼氣盛一層最強二字,其實沒有那麼值錢,算個什麼東西……這就是一種典型的老父親心態

難怪老廚子、鄭大風和魏檗他們幾個,私底下閒聊,都說自家山主在裴錢暖樹小米粒這邊,都對她們寵得不行,怎麼心疼寵溺怎麼來,完全是視若愛女一般,可憐某位青衣小童,就像個欠打欠罵的逆子。

陳平安說道:“蒲柳他們幾個,跟在你身邊,以後在宗門是什麼位置什麼身份,你酌情任用。”

顧璨點頭道:“我心裡有數。”

陳平安笑道:“黃烈在玉宣國當了多年國師,難免熏染某些官場習氣,你得氣量大一些,耐心好一點,除了丟給他一兩本珍稀道書,幫他指明道路,還需幫他剝啄世俗氣息,複歸璞玉一塊。不要因為我們三個如今境界都不低,各有各的眼界和世麵,所言人事,都在山巔,就覺得地仙二字不值錢,玉璞境沒什麼,仙人不過如此,飛升還湊合。說句憶苦思甜的,當下船上看似最不濟事的沈刻,他如果當年去了剛剛破碎墜地的驪珠洞天,我們仨站一排,估計都扛不住沈老宗師半拳。”

顧璨說道:“記下了。”

劉羨陽在旁拱火道:“絮絮叨叨,婆婆媽媽,煩不煩煩不煩,是村塾夫子教訓穿開襠褲的蒙童,還是回了家爹罵兒子呢。”

結果肩頭挨了陳平安一手肘,腳背更是被顧璨踩中,顧璨再用腳尖重重一擰。

劉羨陽悶哼一聲,擺出一個氣沉丹田的姿勢,“有本事再來!劉劍仙但凡出個聲,叫苦個,就是你們爺爺。”

陳平安雙手籠袖,轉身道:“你們倆繼續認親,我回屋子,舒舒服服睡個回籠覺。到了處州地界再喊我。”

劉羨陽笑道:“好家夥,真把自己當大爺了,敢如此使喚劉劍仙和顧宗主。”

顧璨以心聲說道:“你有意把婚宴辦在他生日五月初五這天,我跟他說了。”

家鄉小鎮那邊,都將五月初五視為五毒日,這天出生的孩子,就是天生的掃把星,瘟神。

那麼劉羨陽偏要在這一天舉辦婚禮,覺得這就是個頂好的日子。

劉羨陽趴在欄杆上,懶洋洋道:“這小子有沒有哭得稀裡嘩啦”

顧璨淡然說道:“還好吧。”

劉羨陽問道:“怎麼不把流霞舟送給陳平安,說實在的,我跟龍泉劍宗都不太需要這個,他這個財迷,如今買賣做得很大,卻是急需此物錦上添花。”

自家宗門攏共就那麼幾號人,阮鐵匠又不喜歡講排場那一套。

顧璨說道:“熱臉貼冷屁股。他又不會收,我上杆子送什麼。”

劉羨陽沉默片刻,感歎道:“真羨慕你們有個好大哥。”

顧璨難得沒有拆台,“希望以後百年千年,我們每次重逢,不用想著要說什麼,不要無話可說,隻剩下客套寒暄。”

劉羨陽卻說了一句大煞風景的言語,“我一直很好奇,鼻涕好吃嗎鹹的淡的”

顧璨說道:“還記不記得某天大清早,我送給你一隻毛大娘家鋪子的肉包子你其實連我的鼻屎都吃過。”

劉羨陽恍然道:“原來如此,肯定沒少放吧,難怪難怪,我就說怎麼那天肉包子的味道格外好。”

顧璨笑道:“我們家鄉,民風淳樸。”

劉羨陽點頭道:“我差點意思,你跟陳平安都是功臣。”

青虎宮陸老真人到了落魄山,就不太外出了,幫助弟子趙著討要客卿身份,就像老人為子孫作稻粱謀,陸雍多少有點難為情。

鄭清嘉剛好相反,這位道號鴛湖的女仙,一有機會就出門散步。實在是沒辦法,她每次回到宅子,就會從袖中抖摟出個得意弟子,道號“雲煙”的翟廣韻,纏著師尊問東問西,最主要的,翟廣韻就是那句車軲轆話,師父這趟出門,見著陳隱官了麼隱官大人還沒有回山麼。

鄭清嘉可不敢讓這位親傳弟子拋頭露麵,甚至不敢讓她離開袖子,隻能拘著她這小花癡,就怕她口無遮攔,與落魄山惡了關係。

雖然投靠了白帝城,鄭清嘉仍是覺得蠻荒天下的練氣士,要比浩然天下更加愛憎分明,如今蠻荒山上,仰慕城頭那紅袍隱官的女子,茫茫多。

鄭清嘉時常與那貴為護山供奉的周米粒一起巡山,次數一多,久而久之,鄭清嘉就漸漸回過味來,裝束奇怪的黑衣小姑娘,看似閒聊內容百無禁忌,實則真正稱得上落魄山“密事”的有用消息,不多,屈指可數,鄭清嘉反而被黑衣小姑娘問去許多金翠城和蠻荒山上的內幕,莫非這位看似天真無邪的“洞府境”啞巴湖大水怪,是在點自己

起先鄭清嘉對此半信半疑,直到某次巡山途中,周米粒看似話趕話,聊到了景清的交友廣泛,與那“陳濁流”和“美芹先生”都是喝酒劃拳的好友哩,聽到此語鄭清嘉就已經道心一震,那個姓辛的,手持一把長劍,再攜三千篇“破陣子”,先前在蠻荒天下,與某位戴高冠佩鐵劍的讀書人,惹起多大的波瀾,外人興許不清楚,鄭清嘉卻是有所耳聞。

結果她就再聽那天真爛漫的小姑娘,又說景清如今總是念叨著,以後再見到那位喜歡穿白衣服、瞧著像個有錢人的“鄭世侄”,得補上一份見麵禮,儘到長輩的本分和心意……鴛湖女仙,便差點當場道心崩碎!

在那之後,鄭清嘉就再沒有出門散步。

無比確定,那個周供奉,確實話裡話外,句句是玄機,話話有的放矢,是在點她“鄭”清嘉!

兩次悄悄路過鄭清嘉的宅子,都關著門,斜挎棉布包的黑衣小姑娘,撓撓臉。是嘞,約莫是清嘉姐姐覺得巡山不有趣,不好明說什麼,便用這種法子婉拒了自己。懂了懂了,哈,清嘉姐姐是在點她呢。我這小腦闊兒,靈光!

一艘大驪軍方渡船停靠在牛角渡。

渡船上,出現幾位懸掛無事牌的刑部供奉,和一撥披甲佩刀的大驪隨軍修士。

顯而易見,雖說這艘渡船不大,此行規格相當不低。

渡口某些有心人一眼便知,肯定有大驪要員在船上。

主事人,是一個腰懸朱紅色酒葫蘆的英俊男子,大驪京城吏部侍郎曹耕心,故地重遊,唏噓不已。

還有兩位大驪地支成員,上柱國袁氏子弟,元嬰境劍修袁化境。補足地支的山巔境女子宗師周海鏡。

他們這趟南下處州,就是為了護送十六人進入落魄山修行,這些修道胚子和練武奇才,年紀從九歲到十八歲不等。

落魄山這邊,負責在這邊接人的,就隻有一位板著臉的青衣小童,還有一個蹲在崖畔欄杆那邊摳鼻屎再彈掉的漢子。

由於沒有劍符,按照規矩,這撥外鄉人,需要步行去往跳魚山,路程不短。

當過多年窯務督造官的曹耕心,與那賊眉鼠眼的漢子,顯然關係並不生分,雙方大踏步迎麵走去,重重擊掌,再緊緊握住,“京城好水土,曹督造愈發有男人味了”,“大風哥風采依舊,慧眼如炬。”

周海鏡隻覺得那氣質醃臢、容貌不端的漢子,眼光好不正經,隻是她對此早已習慣,也沒有什麼不自在。

鄭大風密語道:“這妹子好俊俏,彆是弟媳婦吧”

曹耕心歎了口氣,都怪自己嘴賤,落了個啞巴吃黃連的下場,導致叔叔曹枰領兵去蠻荒天下之前,直接下了一道軍令,讓他必須將周海鏡迎娶回家。

鄭大風心領神會,定是那種勾搭上了還沒吃一嘴的曖昧關係,朋友妻不可欺,鄭大風便收斂了視線,拍了拍曹耕心的肩膀,“枸杞茶,蛇膽酒,哥那兒都有,管夠,補腎壯陽,效果杠杠,硬是要得。彆臉皮薄,跟哥客氣,床笫廝殺之道,可是容不得你半點客氣的,切不可有心殺賊無力殺賊,莫要脫了褲子再提褲子之時,結果被女子滿臉疑惑詢問一句,已經好了嗎……”

曹耕心聽得頭皮發麻,趕忙抓住鄭大風的胳膊,打斷對方的虎狼之詞,“不聊這個,我們先說正事。老弟這次做客落魄山,職責在身,乾係不小,”

鄭大風嘿嘿笑道:“不小兩軍對壘,才出兵就潦草收場,鳴鼓收兵,倒也罷了,猶有藥酒等物可助一臂之力。但是如果被女子問一句,進來了嗎那可就真是天意如此,再難人力挽回了。”

曹耕心招架不住,虧得鄭大風沒忘記聚音成線的手段,不然被一旁周海鏡聽了去,自己就算掉茅坑裡了。曹耕心趕緊拿出一本冊子,偷偷遞給鄭大風,“我這趟出門可沒閒著,都有胳膊肘往外拐的嫌疑了,一心向著大風哥和落魄山,冊子上邊寫了些十六人的雞毛蒜皮小事,可以給朝廷官方檔案做個補充說明。”

鄭大風不動聲色收入袖中,微笑道:“有心了。自家兄弟不言謝,回頭咱倆在酒桌上見真情。”

青衣小童咳嗽幾聲,抖了抖袖子,高高抱拳,自我介紹道:“我叫陳靈均,道號景清,是霽色峰祖師堂供奉,境界就不談了。見過曹大人,見過諸位京城貴客。”

曹耕心點頭笑道:“景清老祖,威名遠播。”

陳靈均立馬現出原形,滿臉得意洋洋,雙手叉腰,嘿嘿嘿。

曹督造,有眼力勁兒,可以上桌喝酒!不必與騎龍巷左護法“同桌”。

至於那撥年紀不大的男男女女,陳靈均還真沒當回事,這些個生瓜蛋子和丫頭片子,真不是看不起你們,如今我陳大爺學道有成,法力無邊,隨隨便便一拳遞出,隻是嚇唬你們一嚇唬,你們不得被嚇得驚駭萬分,麵無血色不得梨花帶雨,哭哭啼啼扛得住我第二拳

周海鏡笑問道:“請教這位景清仙師,那裴錢,陳先生的首徒,她如今在不在山上”

她與裴錢,都在寶瓶洲武評四大宗師之列。

先前在大驪京城擺擂台,周海鏡已經跟魚虹切磋過了,輸了拳,但是她相信自己用不了幾年,就可以打死那個老東西。

陳靈均哈哈笑道:“裴錢啊,大姑娘了,她忙得很,來了又走,桐葉洲開鑿大瀆一事,她得出點力,能者多勞嘛。”

也就是山主老爺攔著自己,不然那雲岩國某座群龍無首的祖師堂,曹晴朗那孩子,或是種夫子,就得給自己讓座位了。

周海鏡一時間有些吃不準這青衣小童在落魄山的地位,光聽口氣,很不把止境裴錢當回事當成晚輩似的。

在大驪藩屬黃庭國的那座禦江水府,跟水神稱兄道弟,吆五喝六,最早跟隨陳平安上山,屬於名副其實的落魄山元老人物,後來在北俱蘆洲濟瀆走水成功,元嬰境水蛟……這些她都是清楚的。

他們旁邊不遠處,鴉雀無聲一片。

這十六人,出身背景、家學師傳各異,各懷心思,各自承載著他們家族、門派的希望,或是自己對自己的期許。

但是他們不約而同都很好奇,憧憬,還有緊張,惴惴不安,心神往之。

隻因為很快就要親眼見到那座落魄山了,近距離見到那位充滿傳奇色彩的陳平安了。

大驪處州落魄山的開山祖師,桐葉洲青萍劍宗的上宗之主。劍氣長城的末代隱官,文聖一脈的關門弟子,大驪國師繡虎崔瀺的小師弟,寧姚的道侶,斬蠻荒大祖首徒元凶、劍挑托月山的城頭刻字之人,與那曹慈作青白之爭的止境武夫,與劉羨陽聯袂問劍正陽山之人……更不提還有某本山水遊記上邊的主人公“陳憑案”,等等。

身份頭銜之多,事跡壯舉之多,一雙手都數不過來。

周海鏡嫵媚笑著,幫很多孩子,問出一個關鍵問題,“陳山主難道是貴人多忘事怎麼都不從百忙中抽空來見見我們”

鄭大風隨意說道:“彆說見到我們陳山主了,這十六人,未來多年,恐怕連落魄山都上不去一次。”

周海鏡是一貫言語無忌的,故作驚訝道:“哇,見識到了,這就是所謂的店大欺客麼。”

鄭大風看了一眼曹耕心,弟媳婦說話總這麼綿裡帶針的,你也不管管。也是個妻管嚴

曹耕心麵帶微笑,裝傻扮癡。鄭大風的視線,就像朝曹耕心丟了個屎盆子。堅決不能接。

袁化境以心聲提醒道:“周海鏡,請你注意身份。”

一來大驪地支修士十二人,名義上歸曹耕心管轄,事實如何,人人心知肚明。

說得簡單點,曹耕心至多就是管事,陳平安卻是可以管人,或者是人與事都管,隻看陳平安願不願意管了。

再者,你難道不知道陳平安如今已經是大驪國師了如果不是陳平安跟皇帝陛下故意為之,這個消息早就一洲皆知。

隨後鄭大風帶路,領著這撥京城貴客,浩浩蕩蕩,徒步走去落魄山。

那位真把自己當成“景清老祖”的陳靈均,尾巴翹上天了,卻是掐訣施展一道行雲布雨法,駕起一朵白雲,緩緩飄拂空中。

十六人見此仙家景象,心情各異。

他們對這位與年輕隱官同樣姓陳的“元嬰境老神仙”,了解不多,隻知道容貌返老歸真的景清祖師,喜好清靜,不願外出,多半是那種與世無爭隻肯幽居山中修道、一心隻想要證道長生不朽的醇正道人了,故而唯一一次現身在外界視野中,還是那次“觀禮正陽山”,不過聽說這位景清祖師,與披雲山夜遊神君關係莫逆。

彆人上山都是上山修道,青衣小童上山就真的隻是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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