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萬秋說著話一指跟在後麵的小子道:“這不嘛,大冬天的沒啥事兒,正帶著我這師侄練摔跤呢”
李學武由著丁萬秋帶著坐在了靠牆的椅子上,挑著眉毛看了看站在一邊兒的小子,然後對著丁萬秋問道:“老哥,這小子是您師侄?”
丁萬秋瞧李學武這意思是認識自己師侄啊,而且語氣不善啊,便歪著腦袋看了看身後的年輕人道:“你跑到軋鋼廠耍去了?”
丁萬秋身旁的年輕人有些窘迫地搖了搖頭,然後橫了李學武一眼,道:“沒,就是在交道口兒的海子邊兒上遇到了”
丁萬秋一聽這是有情況啊,趕緊回身問道:“他惹著你了?”
李學武嗬嗬笑了兩聲,然後看了看那小子,道:“您這師侄學人家劫道,要搶我衣服和自行車,被我打了一嘴巴”
丁萬秋皺了皺眉頭轉身問道:“你皮子癢癢了?要學綠林好漢上山當土匪?”
這圓臉大眼睛的小子就是當初在海子邊兒上帶著人學螃蟹走路的周常力。
“沒有,就是老四他們胡鬨,跟他開玩笑呢”
李學武笑了笑沒搭理他,這是在丁師傅家裡,自己是來做客的,萬萬沒有伸手打主人臉的道理。
師叔也是長輩,打師侄就是打師叔。
丁萬秋慚愧地說道:“李兄弟,這實在是不好意思啊,我師兄是我爸爸的徒弟前幾年背玉米沒的”
“你可能也知道當年那個事兒,沒了好些人,這是我師兄的徒弟,我師兄沒了以後就寄在我這兒練功夫,是我沒有管教好”
李學武擺了擺手道:“嗨,都過去老長時間了”說著話李學武對著站在一邊的周常力問道:“怎麼樣爺們兒,我打你不記恨我吧”
不記恨才怪呢,但就算是記恨也不敢說出來,且不說這人是自己師叔都要稱兄道弟的,周常力自己也去交道口派處所查過李學武。
在領導牆上看見了李學武的照片兒,當時還以為掛錯了名字呢,這會兒見師叔喊他李兄弟才知道自己被騙了。
見周常力不吭聲,李學武笑了笑不在意地說道:“沒事兒,記恨也沒事兒,但得放在心裡,不許說出來也不許表現出來,還是那句話,想到交道口玩可以,不能帶家夥兒,更不能耍壞”
丁萬秋看了看周常力訓斥道:“聽見沒有?”
周常力雖然不服氣,但還是點了點頭。
李學武嗬嗬笑道:“老哥,不是我這人霸道,自己家附近不讓他玩兒,而是因為我在交道口派處所兼職了一副所長,交道口是我的轄區”
丁萬秋這才明白好說話的李學武為什麼這麼霸道。
“哎呀兄弟,沒看出來啊,你能耐太大了,你今年才二十吧我記得”
李學武嗬嗬笑了兩聲沒回複,而是點了點周常力說道:“你們這些人是叫頑主吧?”
“嗬嗬,以玩兒為生的人我沒偏見,這是你們的自由”
“但是帶著一群所謂的佛爺供著你們玩兒我就比較膈應,不叫你來交道口玩兒是懶得搭理你”
李學武站起身說道:“你要是敢在交道口活動,我敢保證你活不過今年去,彆看沒剩兩天了”
說完了話,李學武對著丁萬秋拱拱手道:“老哥,不是兄弟話多,咱們相交一場,可是實打實的緣分,這孩子你要是真愛護可得看嚴實了,萬一有一天吃了我的槍子兒,咱們爺們兒間可不好見麵”
說完了話,李學武邊由著丁萬秋送出來邊走邊說道:“本來還想約老哥練上幾招兒的,今天也算是沒緣分,這樣,下次我有空了再來找您,我一直想學學咱們傳統的武術呢”
“嗨,兄弟,今天老哥實在對不住,下次你來老哥請你下館子去”
“得嘞,回吧您”李學武笑嗬嗬地上了威利斯,打著了火跟著門口的丁萬秋擺了擺手就往家裡走。
丁萬秋看著李學武出了東四六條胡同才瞪了一眼周常力,帶著他回了院裡。
等一進屋丁萬秋就皺著眉頭說道:“你怎麼惹到他了?”
周常力這會兒也沒怎麼把李學武當回事兒,依著剛才師叔的意思這李學武是軋鋼廠的人,在這邊兒的所裡也是兼職。
那軋鋼廠在東直門兒外呢,跟自己又不挨著,不用理會李學武。
見師侄這個態度,丁萬秋點著周常力道:“以後離他遠點兒,他是個危險人物,身上有殺氣,是個殺過人的主兒”
說著話帶著周常力擺好了姿勢,搭上手,一個跨步出去頂著周常力就是一個窩心肘。
好在周常力跟師叔吃招兒多了,用胳膊墊了一下,但還是後坐在了墊子上。
丁萬秋邊拉起師侄邊說道:“這種見血見得多了的人腦子都有毛病,好動手,好酸臉,一句話不對上來就打你,手裡有刀就動刀,有槍就動槍,一點兒道理都不講”
周常力聽著師叔的分析傻眼了,不斷地點頭道:“是是是,師叔您說得太對了,這混蛋上次拿著槍指著老四正罵著呢,回手就給我一大嘴巴,跟神經病似的”
“嗬嗬嗬”
丁萬秋擺著起手式冷笑著說道:“咱們家門口以前爺來過這麼一位”
“穿著北洋軍的軍裝,挎著短槍,穿著大皮靴,上門拜訪說要學功夫”
“而且是帶著錢來的,可你師爺看了一陣兒便擺了酒席給人請走了,打死都不敢收”
說話間把攻上來的周常力饒住了手一個後撤步猛地一拽就又把人放倒了。
“據你師爺說,那人渾身帶著殺氣,少說也得殺了幾十個了,眼睛裡都冒光”
周常力站起身問道:“這李學武看著是彪悍點兒,可是看不出殺氣啊”
丁萬秋再次擺出起手式道:“那是你看不出來,我第一次見到他就看出來了,這家夥隨時要掏腰上的槍乾掉我,我都看出他準備打我哪兒了,草他大爺的,就是我的眉心”
說著話丁萬秋收回一隻手點了點自己的眉心,邊點著邊回憶李學武當時的眼神,到現在還覺得腦門冒涼風。
周常力被放倒三次了,也不想老挨摔了,便叉著腰耍賴道:“反正我是看不出來”
丁萬秋看著師侄不攻上來,便收回手說道:“我說的那個人就是一江湖亂兵,能跟這個李學武比嘛,這小子說話一套一套的,明顯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他的殺氣都被文化給掩蓋住了”
“人有大腦和肢體,大腦可以通過文化教育學會思考,會有思想,肢體通過鍛煉學會功夫,會有能耐”
“不長腦子沒有思想的人空有一身功夫和能耐那就是彆人殺人舔血的刀,這樣的人鋒芒畢露,並不可怕”
“像是李學武這樣有能耐還有思想的人才更可怕,可怕的是你看不出他有多少能耐”
說著話丁萬秋走到桌椅旁喝了口水道:“掩蓋住的能耐不等於沒有,你要是真惹到他,他還真敢殺你”
看了看沉思的師侄,丁萬秋道:“你有爹,我又不是你師父,不能多說你什麼,但是我告訴你,今天他說的話你一定要記住了,千萬彆落在他手裡,如果真落在他手裡了,趕緊求饒”
交代了一句便出門往後院兒燒水洗澡去了。
李學武開著吉普車進了西院兒,見大姥他們還在收拾,本想著甩了衣服伸把手,卻是被姥爺攆了出來。
沒招兒,現在李學武在姥爺的眼裡那是國家乾部,怎麼能把時間浪費在木匠活兒上呢。
這就是姥爺不讓李學武收拾雞架,兔子窩的原因。
李學武隻能把車放了水,然後往家走。
進了二門兒見自己母親正站在門口摘白菜呢。
不是摘小白菜,而是冬天白菜儲存不當會出現褐色的斑。
雖說吃著沒事兒,但是看著不舒服,所以需要像是摘花兒似的得一塊塊兒地摘下去。
“今兒怎麼這麼早下班了?”
李學武看了看中院兒的熱鬨,輕聲回道:“出外勤,沒事兒了就沒回廠,這中院兒乾嘛呢?”
李學武進來的時候就見著了,賈張氏、二大媽正對著罵街呢。
這不算新鮮,這倆人都不是讓份兒的主兒,時不時地就吵起來。
“嗨,今兒輪到賈家看水龍頭,這不嘛,沒看住,又回流(讀四聲)了,二大媽要打水做飯,這麼不吵起來了嘛”
這四合院兒就一共用的水龍頭,每天飯點兒的時候才放水,得有人一直看著,一凍上麻煩著呢。
龍口這兒凍了還好說,要是主管道凍了,嘿,準得下管道井裡烤火去,齁麻煩。
李學武“嘿嘿嘿”地笑了笑轉身進了屋兒,因為已經看見李姝趴在窗戶玻璃上看自己了。
“閨女,來,讓爸爸抱抱”
李學武一進屋就扔了手裡的包,雙手拍著對著李姝招手。
李姝現在扶著窗台或者牆能勉強站著,但還得有人扶著。
看見李學武,李姝咧著小嘴兒咯咯地笑,伸手就要抓李學武,可是隔著炕呢,現在又不會走,隻能乾著急。
老太太抱著李姝給送到了李學武的手裡,嘴上滴咕道:“也不知道這孩子幾個月了”
李學武抱起李姝放在懷裡悠了悠,做著鬼臉兒逗著玩兒,嘴上回著老太太的話。
“農曆五月初八生的,快要滿七個月了,看這樣子年前就要自己能走了”
老太太的眼睛裡都是李姝,算計著日子說道:“早著呢,這才剛會扶牆站著,倒是在炕上爬得很快,自己坐著也不願意,坐坐地就趴下了”
李學武逗的李姝咯咯咯地笑,還用胡子紮李姝的小臉蛋兒,把李姝惹急眼了用長了指甲的小手對著李學武又是抓又是撓的。
“哈哈哈”李學武見過自己閨女爬,就跟匍匐前進炸碉堡似的,兩隻手控製方向,小腿兒猛蹬。
“快點兒長大吧,爸爸好給我大閨女買新衣服穿”
看著李姝對著自己笑,李學武又感慨地說道:“爸爸又不想你這麼快長大,因為你長大了爸爸就老了”
“嗨,你才19歲啊,就說老,你奶奶是啥,老妖精啊?”
“哈哈哈”
李學武見李姝被自己抱著老奔著炕上的大鯉魚使勁兒,便將李姝放在了炕上。
李姝四肢劃著炕被就到了大鯉魚跟前兒,指著大鯉魚的鑰匙和開關對著李學武說道:“啊!”
“讓你給上勁兒呢,這小家夥兒可機靈,我給這魚上了兩回就被她看見了,想玩兒了就叫人給上勁兒”
李學武把魚頭已經被磕癟了的大鯉魚拿起來給上滿了勁兒,然後放在了李姝的眼吧前兒,由著李姝抓著魚尾巴看著晃動的魚頭咯咯笑。
老太太點了點鯉魚的魚頭看著李姝對著李學武說道:“不順心了就扔東西,那天許是餓了,抓起大鯉魚就扔地上去了,這不嘛,魚頭都砸癟了”
“啊!”李姝見老太太點著魚頭說話,也跟著一臉認真地說了聲啊,好像很無辜似的問著誰弄壞的。
“啊,這是誰弄壞的啊?”
老太太見李姝的表情,也是有些好笑地點了點魚頭對著李姝問道。
李姝用手指點了點魚頭,用流著哈喇子的小嘴兒又說了聲:“啊,呀!咯咯咯”
“你就跟我裝傻吧你,你個小機靈鬼,你什麼不知道啊”
老太太邊點著李姝的小手邊訓斥著,但李姝就是一副不知道的表情。
李學武拍了拍閨女的屁股蛋兒,然後說道:“可能是要長身體了,吃得多了,適當地給加加量”
老太太不以為意地說道:“用得著你說?早就開始加了,早上還給煮小米粥呢,看看這小肚子,都快吃成小肥豬了”
李學武跟著閨女玩了一會兒便回後院收拾爐子去了,每天這個活兒是姥爺或者老太太幫著乾,今天回來得早,也就自己個兒乾了。
進中院兒的時候罵街的兩個人都已經偃旗息鼓了,劉光福正拎著熱水壺澆水管子呢,見李學武進來還跟李學武打了招呼。
許是聽見自己二哥吹了,也想著從李學武這兒得好處。
李學武哪裡會搭理這麼大的小崽子,點了點頭便往後院兒了。
這一路上不是“您忙著呢”就是“下班了您”。
開門進了屋,把爐子爐灰收拾了一遍,灰渣倒在了門口的灰槽裡,就是一沒有蓋兒的木頭箱子。
不大,有時候垃圾也往裡麵放,這是姥爺新給打的。
還沒等轉身進屋呢,棒梗拎著個破桶就從月亮門走了過來,見李學武站在門口很是驚訝地問道:“今天怎麼這麼早啊武叔”
李學武看了看走近了的棒梗手裡的桶,裡麵是院裡收拾出來不要的白菜葉子。
“今兒得空兒,早回來了,米糠還有嗎?”
棒梗看了看李學武道:“還有小半袋兒,還夠十多天的吧,頂不到年前了”
李學武點點頭道:“晚上我跟你彪叔說一下,看看哪天去鄉下收兩袋子去”
“那感情好,光喂菜葉子也喂不起啊,我奶奶說冬天喂不好,春天下蛋就晚”
李學武點點頭道:“這倒是,你奶奶剛跟二大媽吵架你怎麼沒跟著啊?”
“嗨,一群老婆兒吵架特沒勁,就是隔著老遠噴噴唾沫星子也不真動手,嘿,也怨我”
說著話棒梗一歪頭兒,說道:“我奶叫我看著水龍頭,可我見天兒也不早了,再不趕緊喂雞這雞就上架了,這麼著才凍了的”
李學武笑著用條束磕了磕棒梗手裡的鐵皮桶道:“下次早點兒喂不就得了?”
“我倒是想了,我要是有您那樣的吉普車,也不用從學校費半個小時到家不是?”
“這到了家就得寫作業,作業寫完已經快五點了,您瞧瞧,這太陽落山落的多早”
李學武看了看西邊掛著的太陽道:“還真是”
“你們是不是要放假了?”
李學武也不知道怎麼就蹦出這麼一句,然後又問道:“今天是周二,那就是31號了,65年的最後一天了啊,哎呀,明天是陽曆年啊”
棒梗看著愣愣的李學武道:“還說呢,昨兒臘八節您知道嗎?”
李學武一捕愣棒梗的大腦袋說道:“怎麼不知道啊,你沒喝臘八粥嗎?”
棒梗撇著嘴說道:“我敢打賭,您準不知道”
說著話又無奈地搖了搖頭道:“嘿,彆提了,我奶奶早上忙活亂了,把粥熬胡巴了,我今年準凍耳朵,多虧到了倒座房我於姨給了我一碗,也不知道這第二碗算不算數”
“哎武叔,這凍耳朵算第一碗粥還是第二碗?”
李學武裝作很正式地想了一下,然後皺著眉頭問道:“這種事兒應該問你奶奶啊,你奶奶懂得多啊”
“嘿,彆提了,我一問我奶奶就說不能封建迷信”
李學武點點頭道:“那就按第一碗算吧,你今年冬天可得留神了”
“唉,隻能如此了”棒梗歎著氣拎著鐵桶往雞架那邊去了。
李學武笑著回屋算了算時間,這眼瞅著就要過年了,明天1月1號,1月20號就過年,得抽時間準備年貨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