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局”
“嗯”
見李學武打招呼,鄭富華肅著臉點點頭答應了一聲,對著靈堂示意了一下便走了進去。
李學武跟沈放等人被景父讓進了另一側的廂房休息。
這屋裡已經坐了一些人了,有景家的親屬,也有帶著孝的小輩兒,更多的是景家四人的同事。
見李學武三人進來屋裡站起七八個人。
“沈所”
“段所”
“李處”
這兒不是客氣的地方,李學武三人點點頭,擺擺手示意幾人坐,自己則是帶著沈放兩人坐在了靠牆邊的火牆子上。
段又亭會做人,還給鄭富華留了個位置,知道鄭局一會兒也會跟著去送一程,所以幾人都在這邊暫時歇著了。
果然,沒一會兒鄭富華也被景父請了這邊來。
鄭富華一進來屋裡又站起一圈人,鄭富華擺擺手示意眾人坐,自己則是坐到了李學武這邊給留的位置。
屋裡景家的親屬是知道那幾個小夥子是景勇傑的同事的,這見到這些人起身打招呼便知道是領導進來了,可這進來兩撥領導,親戚們也不知來的是誰,都在私底下嘀咕著。
景父和景家老大、老二的同事有認識鄭富華的,有認識沈放的,有認識段又亭的,但少有人認識李學武的。
見幾個小年輕的管李學武叫李處,都跟他們打聽那位是誰。
等打聽清楚了又是一陣議論。
李學武拆了一包煙給鄭富華三人分了,將剩下的煙扔給了北新橋所那些小夥子們。
那邊幾人見李學武扔過來的是大前門便都分了抽了。
段又亭給鄭富華點了,李學武和沈放則是自己點自己的。
屋裡點的是一個60多度的燈泡,不暗也不亮,加上屋裡的煙霧顯得很是魔幻。
鄭富華皺著眉頭看著窗外的靈棚說道:“今天辛苦一下,爭取下午前把案子突擊一下,下午四點,四點以後你們都回家,初三,初三你們再繼續”。
段又亭抽了一口煙說道:“反正我們都得值班,正好繼續審”。
鄭富華看了段又亭一眼道:“案子不是這麼辦的,忙活一年了,不差這兩天,不就剩東北一個釘子了嗎?軋鋼廠那個啥時候起?”
李學武將手裡的煙灰彈了彈,道:“該休休,就像鄭局說的,不差這兩天兒,東北的釘子隨時有人看著,軋鋼廠那個不著急,月底吧,抓他那是幫他,我得讓他嘗嘗煎熬的滋味”。
見李學武胸有成竹,鄭富華手裡夾著煙卷對著沈放和段又亭比畫了一下說道:“看見沒,人不狠,站不穩,以後學著點兒”。
沈放瞥了一眼李學武說道:“要不怎麼說人家能進步呢,我們是該學習的”。
段又亭雖然沒說話,但還是一副認同的表情。
鄭富華吐了煙霧說道:“嫉妒了是件好事兒,嫉妒使人進步,你說學習這句話倒是對的”。…
轉過頭,鄭富華看著李學武問道:“月底收拾了那顆釘子你在軋鋼廠的副處能解決不?”
“應該沒問題”
見李學武答應,鄭富華磕了磕腿,道:“那就等年後的,等你那個副處下來一起辦”。
見沈放兩人望過來,而李學武一副了然的神情,鄭富華不由得感歎這李學武機智似妖。
“是培訓,進步到副處了,得去學院學習,你倆也努力努力,啥時候也讓我來安排你們倆去培訓?”
“拉倒吧鄭局”
段又亭搖了搖頭道:“要說老沈還有可能,我是不成了,多大的人了,連寫報告都費勁呢,就彆去現眼了”。
鄭富華拍了拍段又亭的肩膀說道:“咱們這行叫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折騰不出名堂可能就得新人換舊人了”。
點了段又亭一
句,聽見門外當家子招呼了,鄭富華看了看手表問道:“都是怎麼來的?”
李學武將手裡的煙頭扔在地上踩滅了,道:“我開車來的”。
沈放指了指段又亭道:“我坐他車來的”。
鄭富華也將手裡的煙頭扔了,道:“那咱們就開兩台車,送一程,彆叫同誌寒了心”。
李學武三人跟在鄭富華的身後往出走,身後又跟著街道所的人。
站在大院邊上,看著景家在一陣陣哭聲中起了靈。
有家族裡戴孝打幡的小輩兒摔了燒紙的瓦盆兒,六個人抻著白布遮蓋著,將景勇傑的棺材抬進了靈車,隨後便是幾個戴著孝帽子的上了車。
靈車打頭出了院,後麵跟著哭喪的一眾戴孝的小輩兒,有當家子在院裡放了鞭炮。
在劈裡啪啦的鞭炮聲中,在一陣陣的“嗚嗚嗚”聲中,在太陽還沒出來前,靈車上了主路。
靈車後麵跟著的戴孝的人也都上了後麵跟著的車往城外趕去。
李學武和鄭富華的車上都是一個係統的,兩台車跟在最後麵,即是按公也是按私,送景勇傑最後一程。
靈車上了主路便加了速,李學武的車跟在最後麵,看見鄭富華的車加速便也提了速。
一路上哭聲不斷,白色紙錢不斷,遇見過河橋車隊減速,由靈車副駕駛的當家子從車上扔下一個紙錢包——就是幾張紙錢折疊包裹著土塊的紙包。
上了主乾道就是一條直線了,車隊直接奔著石京山去。
現在殯葬一般都在八保山人民公墓那邊,車隊來的是隔壁。
因為高局已經將景勇傑的事情報了上去,上麵已經同意景勇傑的待遇問題,會在年後正式發文,所以景勇傑才能埋在這邊。
進了墓園區,由著工作人員的指揮,車輛停好以後李學武等人跟在隊伍的最後上了土坡。
景家人已經跟這邊溝通好了,所以昨天晚上來人挖的坑,今天上了土坡直接下葬。
隨著棺材落了坑,家屬擺了祭品,隨後便順著土坡跪了一片。…
因為需要趕在太陽出來前封土,當家子的幾個小夥子抄起鐵鍬在鞭炮聲中開始填土。
由著家族裡麵出麵打幡的孩子在墳頭插了幡兒,家屬們再哭了一陣兒由著當家子勸走了。
在家屬祭奠完,李學武等人由著鄭富華帶著,在景勇傑的墓前站了一排敬禮默哀了一陣。
李學武將兜裡的一盒煙拆開了,自己點了一根,放在了墓前,剩下的押在了上麵。
在火車上李學武還記得給了景勇傑兩盒,他舍不得抽放在了兜裡。
看著太陽徐徐地從東邊升起,幾人的臉上都被映的紅撲撲的,站了一會兒幾人轉身下了山坡。
山坡下景家的大多數親戚都走了,隻有景父景母帶著景勇傑的哥哥嫂子和主事的當家子還在這邊。
看了看站在一邊的傻柱,和已經去了孝正哭著的雨水,李學武隨著鄭富華跟景父握了握手,眾人就在墓園分開了。
人死如燈滅,萬念俱成灰。
看著景家人上車離開,傻柱扶著何雨水站在寒風中默默無言。
雨水則是淚眼婆娑地看著山坡處,傻柱勸了幾回都不願挪動腳步。
雨水也知道,今世塵緣了,從此陰陽兩相隔。
入土的人可以不想,活著的人哪裡能不想。
李學武跟鄭富華打了招呼讓他們先走,鄭富華等人也知道李學武跟傻柱是鄰居,便先行離開了。
等鄭富華他們走後,廣場再無彆人的時候,李學武走到何雨水身前擋住了她看向山坡的視線。
“情深不壽,你現在這個樣子他入土了也難安,顧好自己便是對過去的人最好的祭奠”
“嗚嗚嗚”
雨水無力地蹲了下來,捂著臉又哭了
起來。
等雨水哭了一陣,傻柱摸了摸雨水的頭發,扶了妹妹上了車後艙,自己坐在了副駕駛。
李學武指了指後倉放著的大衣對著傻柱說道:“有點兒冷,給雨水披一下”。
傻柱轉回身幫著雨水蓋了衣服,李學武的車便開上了主路往交道口而去。
清晨這會兒的氣溫正是冷的時候,李學武凍得都有點兒打哆嗦,找了個包子鋪把車停下了。
今天是除夕,想買東西或者吃飯得趕在12點前,12點以後大多數店鋪都不營業了。
老話兒叫接神,現在叫法可能不一樣,但是傳統是一個意思,就是神累了一年也準備休息了。
早晨這會兒人不多,起來吃包子的多是大年下值班的。
“走,吃兩個包子再回家,我有點兒頂不住了”
傻柱聽了李學武的話也跳下了車,隻有何雨水還靠在後座上。
“哥,你們去吧,我不餓”
聽著雨水好像淋了雨的小雞仔兒一樣的聲音,李學武看了看傻柱,然後對著車後麵的雨水說道:“下來坐坐吧,你哥在那邊兒守了一宿都沒睡,又累又餓的,你在外麵他能吃的下去嗎?”…
何雨水看了看自己哥哥疲憊的臉色,也知道自己忘了哥哥的累了,挪著身子下了車。
李學武掀開門簾子帶著兩人進了包子鋪。
“同誌,都有什麼餡兒的?”
窗口的小夥子看了看李學武,回道:“隻有蘿卜餡兒的”。
因為李學武穿著呢子大衣和皮鞋,小夥子也沒敢罵李學武這個時候了還找四眼兒齊。
李學武掏出糧票和錢說道:“兩屜包子”。
小夥子收了錢將籠屜裡的包子撿了兩盤放在了窗口處,沒好氣地吆喝道:“好了啊”。
李學武也沒在意小夥子的態度,這個時候在外麵吃飯就得裝聾作啞。
這個時候講顧客就是上帝?
上帝在哪?
端著兩盤兒包子放在了餐桌上,傻柱已經取了碗碟放在了桌子上。
李學武也沒管這兄妹倆,夾了一個大包子就開吃。
實在是有點兒冷了,身上都有點兒打顫了,在加上早上沒吃飯。
喝了一口傻柱打來的散湯,看著雨水對著眼前的包子發愣,李學武用筷子給雨水夾到碟子裡一個。
“嘗嘗,沒你哥做的好吃,但熱乎著呢,甭到了家再病了,你哥還得怨我這車漏風呢”
聽著李學武說笑,雨水看了看擔心地看著自己的哥哥,夾起了眼前的包子吃了起來。
“喝口湯,咱們簡單吃一口,等回家了我給你做好吃的”
見雨水吃了東西,傻柱關心了妹妹一句也開始吃。
吃飯的間隙傻柱對著李學武問道:“一會兒吃完了飯跟我收拾菜啊?上次說教你做菜來著,一直沒時間呢”。
李學武笑了笑說道:“我那就是騙你的,把你騙過來幫我做飯呢”。
“你……你這小子,我說自打我去了你怎麼不張羅學了呢”
“嗬嗬”
李學武吃了一口包子說道:“我就是好吃懶做那夥兒的,還指著我學做飯?嗬嗬”。
傻柱“嘿嘿”笑道:“甭說這個,等你攤上一個不會做飯的媳婦兒我看你怎麼辦,你們兩個還能餓死啊?”
李學武笑著指了指坐在對麵兒的何雨水說道:“找個雨水這樣會做飯的不就行了嘛”。
傻柱也知道李學武在逗著雨水說話,便也笑著說道:“不是我吹,這長得漂亮的絕對沒有我妹妹做飯好吃,這做飯好吃的,絕對沒有我妹妹長得漂亮”。
雨水看著兩人聊天說到自己也是抬頭勉強笑了笑,這讓傻柱舒心了不少,至少有了笑模樣了。
李學武對著傻柱說道:“你的手藝我
倒是嘗過了,雨水的手藝可是沒見過”。
雨水見兩人看向自己,有些感傷地點點頭說道:“有機會的,我請你”。
李學武笑著說道:“我相信這個機會不遠了”。
逗的雨水說了話,李學武便沒再說,把自己的那份吃了,等兩人吃完便帶著兩人上了車往大院兒開。…
進了胡同李學武沒敢開太快,就怕胡同子裡亂竄的孩子突然出來。
這會兒胡同子裡玩兒炮的孩子可是不老少。
不是後世的摔炮或者劃炮什麼的,就是500響兒上拆下來的小鞭炮。
有淘氣的,把家裡留到過年放的500響兒拆的就剩250響兒,剩下的響兒由他爹的鞋底兒和孩子的屁股一起揍響。
拐到大院門口,正看見一大爺和三大爺在貼春聯,這是三大爺的保留手藝了。
雖然字寫得不咋地,但嗆不住三大爺願意展示自己的書法啊,再加上院裡文化人不多,各家不用給錢,舍把花生、瓜子啥的就能換副對聯。
要說這文化人也有,李學文兩口子的文化水平就有,又是大學老師,寫出來的春聯一定體麵。
可李學文除了給自己家寫,彆人求也求不到。
李學文說了,還沒到賣字養家的時候呢。
再說了,李學文那兩下子還比不上李順呢,也就是李順想低調地炫耀,這才讓李學文寫自己家的春聯。
李學武把車順著路的方向停了,正好駕駛位對著大門口。
“呦,傻柱,剛回來啊,你家要春聯不要”
三大爺見傻柱從李學武的車上下來,便開口推銷自己的春聯。
一大爺皺著眉頭看了三大爺一眼沒說什麼,對著要急眼的傻柱使了個眼色。
傻柱見一大爺跟自己使眼色,再加上李學武在車上盯了他一眼,便扭過頭假裝沒聽見。
雨水這會兒從車上跳了下來。
三大爺沒眼力見兒地還想再問,李學武轉頭對著三大爺說道:“三大爺,街道那邊兒弄義務勞動呢,我看您挺講究,還免費送春聯,這樣吧,您帶上家夥事兒,我送您去街道給大家夥免費寫去”。
三大爺皺著眉頭說道:“我可沒說免費寫啊”。
“謔,都是一個院兒住著,您還好意思要東西啊?”
“你!”
李學武轉頭對著傻柱說道:“趕緊忙活去,中午我不回來吃飯,下午5點前到家,咱們多弄幾個菜”。
傻柱知道李學武在這兒氣三大爺呢,點著頭說道:“得令!”
李學武沒管傻柱的怪聲怪氣,對著雨水說道:“我剛才說的,嘗嘗你手藝的機會不遠了,現在我就去審東北那個案子,中午做幾個菜送到分局去,給我們加把勁兒成不成?”
雨水看著李學武的眼睛問道:“是害勇傑那個人嗎?”
李學武點點頭道:“審這個案子我希望有你的參與,既然你哥誇你手藝好了,那就以這種形式參與進來吧”。
雨水鄭重地點點頭,道:“好,我中午去送飯”。
“嗯”
李學武答應了一聲,對著傻柱使了個眼色便倒車調頭出了胡同。
雨水看著李學武的車開出胡同轉身對著傻柱說道:“哥,走吧,咱回家”。
傻柱笑著點點頭道:“好,咱回家”。…
一大爺看著兄妹兩個往院裡走,拎著笤帚疙瘩笑了笑。
可站在一邊的三大爺突然對著傻柱的背影問道:“傻柱,你還要不要春聯了?給把花生就行”。
傻柱回頭對著三大爺說道:“我給你兩把,你把你那春聯扔溝裡去”。
看著傻柱說完頭也不回地往後麵去了,三大爺指著傻柱的背影對著一大爺說道:“老易……這……這……”。
一大爺皺著眉頭看
了看三大爺,問道:“你不知道柱子家的事兒嗎?”
三大爺撇撇嘴說道:“聽龍叫還不過年了?早年間這事兒多了去了,也沒見哪個要死要活的”。
看著閆富貴拍拍手進了院兒,一大爺這才反應過來,感情這是故意跟這兒逗殼子呢。
想到前幾天閆富貴說西院的話,一大爺看了看胡同口轉身進了院兒。
李學武到分局的時候這邊正在從大卡車上往下帶人,算是正式地把辦案地點挪到了分局這邊。
把車停進了車庫,車庫的管理員走過來跟李學武打招呼道:“李處長,您好,我是咱們車庫管理員,我叫孫連成,您叫我老孫就成”。
李學武本想去看卡車那邊的,但見人過來了便停住了腳,聽見這人自我介紹點點頭掏出煙給了他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