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張氏看彆的眼光不大行,可要說這小來小去的,琢磨起來可上道兒了。
“那……我沒有雞蛋啊”
秦京茹為難地看著賈張氏說道:“就棒梗攢的這點兒雞蛋也不夠啥的啊”。
“你還想要多少?”
賈張氏看著秦京茹說道:“你的心彆太大了,養多了街道還能容你?”
這個時候街道是不讓城裡養雞的,原因有多個,科學的就是不衛生,怕有傳染病。
比較前衛的原因是怕雞擾民,因為有上夜班的工人,白天也是要睡覺的,雞叫都不行。
就是怕街道來查,所以賈張氏才不叫秦京茹多想的。
“這掙的也太少了~”
秦京茹看著賈張氏說道:“就那麼幾隻雞能夠乾啥的?”
“我這辦法可不叫伱發財的”
賈張氏看著秦京茹說道:“是叫你掙口糧的”。
說完話也不再多說,專心地忙活起手上的活兒。
而秦京茹則是皺著眉頭在心裡嘀咕著,好半天才說道:“那等我姐回來問問我姐”。
見著秦京茹撒口兒,賈張氏撇撇嘴,沒說什麼。
她這眼睛也花,手上的活兒就不行了,嘴裡直叨咕著人老不以筋骨為能。
嗨,人老了可不就是這麼回事兒嘛。
——
“爸,老太太怎麼樣?”
在沈國棟家,李順給老太太號了脈,在一眾人的目光中皺著眉頭收回了手。
“沒事兒,多養養”
李順說了一句,輕輕拍了拍老太太的胳膊,說道:“一會兒我叫國棟去抓藥,給你熬好了喝藥啊”。
“好,喝藥”
因為是倒座房,屋裡的光線不足,再加上牆上都是黑乎乎的,顯得很是昏暗。
老太太的眼睛已經有些渾濁了,但知道是李順來了。
聽見大夫的叮囑便張了張乾癟的嘴應了一句,可聲音卻是沒精神。
李學武提了父親的藥箱先出了屋。
這屋子也是小,來的這幾個人在屋裡擠著難受,見著李順往出走,便也都出來了。
小燕兒則是把門關了,在屋裡伺候著。
李順擺擺手,拉著沈國棟往門口走。
沈國棟好像知道李叔要說什麼,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孩子,彆哭”
李順拍了拍沈國棟的胳臂,歎著氣說道:“生老病死,人都有這麼一天兒,多陪陪老人,有個念想”。
“嗚嗚嗚!”
沈國棟聽見李叔的話一下子便忍不住了,忍著哭聲嗚咽著,身子一下子就軟了。
跟在旁邊的李學武和老彪子一把就給沈國棟扶住了。
“唉~”
李順當了這麼多年的醫生,可最見不得的就是這個時候。
更何況還是兒子的把兄弟。
這個時候的把兄弟都拿兄弟家的老人當親老人,所以沈國棟和老彪子他們都算是李順的乾兒子。
相應的,沈家的老太太也是李學武的乾奶奶。
“你是男丁,得有個堅強”
沈家就剩沈國棟這麼一枝兒了,所以也沒個老人給張羅著。
看著沈國棟也才十九歲,哪裡是能張羅這個的。
李順看了看兒子,說道:“回去就準備著吧,跟你姥爺說,讓他張羅”。
“知道了,爸”
李學武應了一聲,把哭著的沈國棟抱住了。
李順又看了看沈國棟,伸手拍了拍便出門上班去了。
說是要開藥,可哪有藥給開啊。
人到壽命了,沒痛沒災兒的,隻能等著,熬。
孝子等著,老人熬著。
什麼時候老人把最後的心血熬乾了,人也就走了。
李學武抱著沈國棟,放在了老彪子找來的凳子上,任由他哭著。
“哭吧,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李學武拍了拍兄弟的肩膀,他命太苦了,得讓他哭。
聞三兒幾人把煙掏出來互相點了,皺著眉頭站在一起商量著後事。
“壽材就用院裡的木頭,讓姥爺給打一副”
老彪子叼著煙卷,這會兒臉上少有悲傷,因為還沒到時候。
沈國棟可以哭,但大家夥兒得張羅事兒。
“孝布我去買”
“嗯”
聞三兒點著頭說道:“蠟燭、白紙、黃紙、香,你回去跟二爺和姥爺問問,列個單子”。
跟自己外甥說完,聞三兒又看向李學武問道:“是不是得提前拿著老太太的戶口去街道所和街道去開證明?”
“讓國棟去辦吧”
李學武拍了拍沈國棟的肩膀說道:“去了找王主任和沈所”。
沈國棟捂著臉點了點頭,他現在正控製著自己的情緒。
知道家裡就他和奶奶相依為命,這個時候他不能倒。
“這幾天國棟就彆去回收站了,小燕兒也彆去了”
李學武抽了一口煙說道:“飯菜三舅和彪子誰有空誰送過來”。
“知道了”
李學武說完,聞三兒幾人都應了。
這會兒沈國棟擦了擦眼淚,站起身說道:“我去跟大姥和二爺說吧”。
“應該的”
聞三兒點點頭,說道:“應該是你去說的”。
“嗯”
沈國棟接了二孩兒遞過來的紙擦了擦眼睛和鼻子,說道:“走吧,去回收站”。
因為剛哭完,沈國棟也沒進屋,由著二孩兒進屋把小燕兒叫出來交代的。
小燕兒知道這會兒自己更不能哭了,強忍著大口呼吸了幾口氣,緩和了情緒叫幾人走了。
李學武背著父親的藥箱子,帶著兄弟幾個回了回收站。
進院兒以後找了正在院裡的二爺和姥爺把事情說了。
趕著說沈國棟趕著就要跪下,大姥一把給接住了,沒叫跪。
“行了,都是爺們兒”
大姥給沈國棟擦了眼淚,開始跟二爺合計著都要啥。
見著院裡幾個爺們兒都聚在一起,尤其是平日裡一直忙著的李學武也在,知道出了事兒。
於麗並著迪麗雅幾個也都過來聽了,見著沈國棟站在一邊便都低聲說了幾句。
西院兒最叫李學武省心的便是團結和人心。
隻要有李學武在,這個回收站裡的人,心都得在一塊兒。
即使剛來兩天的帕孜勒四人都覺得這個院兒好,好在哪兒也說不出。
可能是大家住在一鋪炕上,坐在一張飯桌上,吃著同一口鍋裡的飯。
有了事兒大家互相支應著,扶持著,照顧著。
這邊爺們兒幾個商量完,老彪子便騎著三輪車離開了。
他有馬主任的關係,鼓搗白事的物件不麻煩。
二爺則是帶著帕孜勒等人找了拇指粗細的木條開始紮排子,也叫靈床。
老人沒了以後不能停在炕上,也不能直接放在地上,由著磚堂著,放在這種由木頭或者莊稼杆做成的排子上停靈。
這種說法也叫倒頭。
於麗這邊則是由著二爺吩咐著,等彪子回來便開始做壽衣。
大姥把代東的活計給了二爺,他則是帶著葛林去選木頭做壽材。
一切都是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沒人催促著,也沒人用彆人催促著。
見著眾人忙活開了,李學武對著沈國棟說道:“回家去吧,回去多陪陪老太太”。
“嗯”
沈國棟點點頭便往回走,李學武揮了揮手,示意二孩兒跟著去。
抬頭看了看日頭,李學武整理了一下衣服,開著車出了門。
二爺給所有人都安排了活兒,唯獨沒有給李學武安排。
因為大家都知道李學武的時間不由著自己,隨時都有可能忙著。
今天他確實有事兒,上午要去忙周亞梅的事兒,也是付海波的事兒。
檢查和f院那邊已經把案子的程序走完了,已經通知了軋鋼廠付斌和付海波一案的審判結果。
相信不久後廠裡就得開這個案子的總結大會了。
下午老師家還有事兒,那兒還有個人等著自己呢。
“叔叔!”
“哎!”
車一停好,李學武便見著付之棟從院兒裡跑了出來。
“叔叔,咱們是去見爸爸嗎?”
“嗬嗬”
李學武看著周亞梅站在石階上,問道:“收拾好了嗎?收拾好了咱們就出發”。
周亞梅看著一大一小望向自己的眼神,手用力地捏了捏手裡的包,努力露出笑臉,道:“好了,你不喝口熱水啊?”
“不用,到那邊再喝也成”
李學武伸手將付之棟抱起放在了後車廂,周亞梅回身鎖了門也走了出來。
“顧寧說晚上她四點就能下班”
“嗯”
李學武點點頭,說道:“我這一天都安排的明明白白,頂算沒過周日,嗬嗬”。
“對不起啊,給你添麻煩了”
周亞梅情緒有些低落,拎著包站在那兒心裡亂哄哄的。
她曾經想過,這輩子都有可能再見不到付海波了,可卻是眼前這人隨口應了。
“上車吧”
李學武將副駕駛的座位拉了起來,叫周亞梅坐在後麵。
周亞梅點點頭,拎著包便上了車。
李學武放好座位後便跳上車,打著了火便往東城一監所開。
路上付之棟滿臉的興奮和笑意,好像剛剛會飛的小燕子,看著什麼都新奇。
跟坐在旁邊的母親問著這個,問著那個。
周亞梅坐在後麵護著兒子,嘴裡隨口應著,心思卻是隨著車路程越來越短變得越來越慌亂。
dc區北新橋街道,有一條名叫“炮局”的胡同。
四九城有句俗話:“你再不老實,我就把你送到炮局去。”
這其中的炮局指的就是炮局監所,因為炮局胡同裡曾經確實存在著一座監所,這座監所用了很久很久。
早在乾隆時期,便在此地設了炮局,是為了製造大炮。
後來慢慢被廢棄,變成了大炮、軍械以及廢舊大炮的倉庫。
清朝末年,炮局徹底廢除,改成了監所,被關進此監所的人數不勝數。
到了民國時期,清末的監所變成了“京城陸j監所”。
在盧g橋事變以後,又成了“花旗陸j監所”。
四五年以後,又改回了京城陸軍監所,直到解放後,監所由京城市局接管。
因為管理職責的變動,這裡又叫東城一監所,也叫市局三監所。
炮局監所內大部分房屋經改建後用於辦公及拘留東城這邊的刑事犯罪分子。
早前胡同裡有一個市局下屬的治安處,專管小偷、流氓、打架這些違法犯罪的壞人。
因為離得近,也往這邊送,炮局漸漸的就被傳成了監所的代名詞了。
而老炮一詞的由來也跟這個有關係。
李學武的車慢慢進了炮局胡同,在崗前停穩了,拿著證件到門崗做了登記。
門崗應該得了吩咐,見著李學武的證件敬了禮,給李學武指了辦公樓的方向。
李學武點頭道了謝,開著車帶著周亞梅母子進了院兒,直接停在了樓下。
許是門崗打了電話,李學武剛抱了付之棟下車,黃乾便從樓裡出來了。
“嗬,李副處長,少閒啊”。
“閒的時候確實少,不過探望老同學的時間還是有的”
聽見李學武用了探望這個詞,黃乾笑著說道:“你彆落在我手裡,不然叫你天天給我洗衣服”。
“那感情好了”
李學武扶著周亞梅下了車,由著黃乾帶著往監區走。
“你這兒環境正經不錯啊,還準備種花?”
李學武見著路兩旁的草地上已經被翻起來了,顯然要種點兒什麼呢。
“哎,熬時間唄”
黃乾見著李學武帶著人來的,話裡沒一句準話兒,天南海北地胡扯著。
監區的門分成三道,每一道都有高牆隔離開,不過李學武他們並沒有進裡麵去,這邊有探監的地方。
監區旁邊有一排平房,分成了一間間的隔間,裡麵擺著桌椅板凳,就是探監室了。
黃乾叼著煙,示意李學武帶著人先進屋便離開了。
周亞梅沒想到李學武的人脈這麼廣,連監所的人都認識。
這會兒帶著臉上已經沒了笑容的兒子坐在板凳上,心裡忐忑著。
付之棟抬頭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又看了看母親嚴肅的臉,也知道這會兒不是問話的時間,隻能愣愣地坐著。
沒多大一會兒,隻聽門外的鎖鏈聲由遠及近,“嘩啦~嘩啦”地往這邊接近著。
“爸爸!”
付之棟突然見著門口進來一人,卻是自己的爸爸。
這會兒他驚慌失措地望著滿臉胡子,麵容憔悴,身穿黃色棉襖的爸爸,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望著門口站著的男人,周亞梅也愣住了。
她在心裡想過他在裡麵過的有多麼的不好,可卻是沒想到會過的這麼不好。
他以前最忍受不了的就是胡子,也忍受不了光著身子穿棉襖,可現在……
付海波被叫出來的時候想了無數的可能,就是沒有想到是探監。
他被叫出來審訊過無數次了,曾經也幻想過妻子和兒子來看他,可後來變得越來越麻木。
他甚至不希望妻子和兒子來,來看見他現在這個狀態,就讓曾經的自己活在她們的記憶中。
“5243,坐”
獄管按著付海波的肩膀將其按在了凳子上,隨後將桌上固定的手銬銬在了付海波手上的銬子鏈。
付海波望望妻子,又望了望已經哭起來的兒子,眼淚也從眼眶裡流了下來。
“咳!”
李學武咳嗽了一聲,在付海波抿著嘴掉眼淚的時候說道:“慢慢說,我就在門外”。
“謝謝”
就在李學武出門的時候,聽見了從身後傳來的感謝。
李學武沒回話,拉上房間門便走了出來。
這個時候就沒必要客氣了。
“你這裡怎麼陰森森的?”
李學武叼著煙轉身看了一圈兒這裡的環境,皺著眉頭對黃乾說了一句。
黃乾則是從兜裡掏出香煙點著了,扳著李學武的肩膀指著一處房子說道:“那裡,寫“恨不抗r死,留作今日羞。國破尚如此,我何惜此頭”的吉h昌關押地”。
說著話又指著一處空地說道:“那兒,刑場”。
李學武皺了皺眉頭說道:“怪不得,多虧治安大隊選址的時候沒要這邊兒”。
“嗬嗬”
叼著煙的黃乾輕笑道:“膽兒肥了你,敢挖我的牆角!”
“給我我都不要,稀罕!”
李學武轉頭往兩邊看去,問道:“這兒就是關那個煞筆芳子的地方?”
“嗯,不止她”
黃乾說道:“當時五十多個吧,都關在這邊兒,她也在刑場那邊死的”。
“她活該”
李學武撇撇嘴,看了看黃乾問道:“怎麼樣啊最近?”
“你不都看見了嘛”
黃乾雙手往後一背,道:“馬上開春兒了,我得想地裡種啥了”。
“嗬嗬,種糧票吧!”
李學武笑著說道:“秋收的時候我來幫你收”。
“要是真能收可就好了”
黃乾眯著眼睛歪了歪嘴兒說道:“要是能種我就種羊肉,種牛肉”。
說著話看著李學武哭笑不得的表情,道:“到時候咱也整點兒錢兒吃點兒好的”。
“你黃處長還不是想吃就吃!”
李學武拍了拍黃乾的肚子說道:“找個時間把大家聚一聚,彆散了感情”。
“這誰啊?”
黃乾點了點頭,又對著窗子裡麵哭著的三口人問了一句。
“在你這兒關著你問我?”
李學武瞪了瞪眼睛,懷疑黃乾跟自己打嚓呢。
“這我還真不知道”
黃乾抱著胳膊輕聲說道:“一直都是紀監的人監管著,我們隻是配合”。
說著話點了點李學武,道:“你也知道我,不好打聽事兒的,哪敢惹豁子啊”。
“嗬嗬”
李學武撇著嘴,吊著眼睛看了看他,沒搭理他。
“不說拉倒!”
黃乾也撇了撇嘴,道:“反正沒幾天了”。
“我也不大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