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李學武拉上車門子,示意前麵的韓建昆開車。
等車出了胡同,沙器之笑著轉過身,道:“這買賣可真大,都三個億了”。
“嗬嗬”
李學武也知道沙器之在當玩笑聽,可他沒有意思要給沙器之解釋這不是個笑話。
“今天的安排都有啥?”
“今天的會議多”
沙器之熟練地打開筆記本,彙報道:“上午九點廠裡有個辦公會,討論的議題上周就下來了,下午一點半在分局有個辦公會,完事兒後您還得回廠主持處裡的辦公會”。
“都趕到今天了”
李學武揉了揉腦袋,這會議真多。
這個時候就這樣,聯係不方便,最好就是坐下來,慢慢談。
一次談不成,就兩次,兩次不成就三次,終究有談成的一天兒。
“器之你想著點兒,把今天要處理的文件都帶上,能在路上處理的儘量不要拖到明天”
李學武吩咐了一句,隨後又想了一下,道:“給治安大隊打電話,就說今天安排我的夜間值班,我要跟著巡邏隊走一遍崗”。
“知道了”
沙器之在筆記上做了記錄,他現在已經習慣李學武把分局那邊的工作一並交給他安排了。
雖然不像李學武那樣,一個人領兩份兒錢,但這也是一種鍛煉。
隻是他現在對分局那邊的工作也熟悉了,早晚有用到的地方。
上周跟於主任閒聊,卻是聽主任說了,他今年做的好,不出差錯,明年就能解決股級乾部的待遇了。
當然了,股級還不叫乾部,但也比現在的辦事員級彆高。
無論是工資還是福利待遇,總比原來要好些。
他現在倒是期盼多跟李學武幾年,不僅僅是學知識,更是在領導身邊升的快。
如果幾年後李學武安排他下方,有可能就直接是科長了。
一般來說,秘書的使用和安排領導都會特彆謹慎,有三年一換的,為的就是不耽誤秘書的個人發展。
沒有在基層鍛煉過的乾部沒有韌性,更沒有踏實工作的能力。
當然了,也有十幾年不換秘書的領導,也不能說使用順手了,領導自私了,這裡麵也有秘書的原因。
有的秘書就是喜歡在領導身邊服務,因為“狐假虎威”嘛,隻要還是秘書一天,那他就代表了李學武。
看看在訓練場的閆解成和現在的司機小韓一對比就知道跟在領導身邊有啥不一樣了。
沙器之手上做著記錄,心裡已經在想讓誰給家裡帶消息了,今晚是要跟李學武一起去查崗的。
彆看李學武乾的是分局的活兒,但總不能讓領導自己開車,或者讓分局出車吧。
領導工作的時候秘書能歇著?
韓建昆跟沙器之一樣有這個想法,已經準備好了今晚的安排。
反正領導睡覺他們就休息,領導工作他們就得堅持著。
指揮車在門崗保衛的敬禮手勢中稍稍減速,慢慢地拐上了去辦公區的道路。
路上一眾上班的工人都沿著道路兩旁走著,看見指揮車過去也沒大在意。
軋鋼廠的人都知道,廠級領導都坐老華沙,或者最新的魔都sh760,處級領導多是嘎斯。
而處級領導也不都是有配車的,一般都是處長和副處長共用一台,或者副處長自己用另一台教老的車。
這得看具體情況來定,都是廠辦安排,每年因為配車鬨情緒的不老少。
而廠裡單單有這麼一台最新的吉普212,上麵還帶天線的,不用問就知道是保衛處副處長李學武的。
因為保衛處的處長董文學現在是鋼城煉鋼廠的書記兼廠長,不在廠裡辦公,所以保衛處的用車沒人敢說啥。
瞅著指揮車晃了一下,掛著彎兒進了辦公區,路上的工人笑著說了前幾天出的事兒,指了指指揮車的還沒消散的尾氣低聲說著案子就是李學武辦的。
這事兒啊,如果不是黃平,而是另一個人,都不會引起這麼大的議論。
雖說案子辦的一點兒說道兒都沒有,但有心人還是察覺出了不對,難免的要說道說道的。
有好聞好問的,站在公告欄邊上指著保衛處貼的公告信誓旦旦地解說著心裡的猜測,引起一眾工人的矚目。
李學武也看見了公告欄前麵的人群,可也隻是看了一眼,沒有說什麼。
這個案子隻能這麼辦,上下一串兒,真要是把劉海中往死裡審和做材料,那黃平準活不了。
所以不是李學武要劉海中活,也不是李學武要劉海中這麼處理,而是楊鳳山要這麼做。
隻不過他是廠長,這件事不能通過他的口說出來,隻能讓李學武來辦,來說。
至於付出了什麼,這就不足為外人道了,反正李學武在醫院是這麼提的,保密部那邊也沒人找。
“李處長,早”
“早,張處”
一下車,正好遇見了在隔壁樓辦公的後勤處老張,也不知道這位什麼心思,主動給李學武打起來招呼。
李學武也是笑著回應了一句,隨口問道:“咱們領導什麼時候回來啊?有信兒嘛?”
“領導多暫回來你不知道?”
張國祁笑著走了過來,從兜裡掏出了煙盒,甩了一根給李學武。
兩人都是跟李懷德的,在一起也沒少喝酒,但關係也就那樣,一般般。
不是一個領導下麵的人都心合,領導也不願意看見這種情況。
不過張國祁跟李學武沒矛盾,兩人相處的還算愉快,即使發生了董文學搶了他去鋼城的位置他也沒把氣發在保衛處的身上。
畢竟都不是小孩子了,這件事透露出來的意思大家都知道。
關鍵還是他跟服務處王敬章鬨的太凶,不然也不可能便宜了保衛處剛上來的董文學啊。
時也命也,怨不得彆人。
而且以後都要在李懷德手底下做事,沒必要鬨得太不好看。
再有就是李學武這個人了,總喜歡收拾比他級彆高的,有心人細數了數,除非跟他沒有接觸的,基本都被李學武背刺過,忒嚇人。
就連名義上的一把手楊書記在舉報信的事件上都被李學武搞的灰頭土臉的,現在沒誰敢說拿什麼破舉報信敢辦乾部的。
他算是起了個壞頭兒,現在紀監收舉報必須實名,必須有根據,亂編亂說不好使了。
上下這麼一聯係,大家也都知道跟李學武交好為妙,所以這會兒張國祁才主動搭話兒。
當然了,他搭話兒也不是討好李學武,他是正處,還犯不上做這個。
無非是李懷德的事兒,同一個領導,相互摸摸脾氣,好辦事兒。
李學武也是投桃報李,拿出打火機主動給張國祁點了煙,再給自己點了以後這才苦笑道:“我上次跟領導聯係還是領導到地方以後,這兩周我可跟領導失聯了”。
“嗬嗬”
張國祁不知道李學武說的是不是真話,這會兒暫且當真的聽,伸手輕拍了一下李學武胳膊,示意他往邊上站站。
李學武見他這副德行,也是笑著跟著他往邊上走了走。
兩人就這麼抽著煙,好像沒事兒人一樣,站在花壇邊上說了起來。
“領導周日就回來了”
“是嘛?”
李學武心裡驚訝了一下,沒想到李懷德真在楊鳳山開大會的前麵趕回來了,這一定是有什麼特殊準備了啊。
就連他都沒聽見消息,看來是要打楊鳳山一個措手不及啊。
嗬嗬,今天的擴大會議有意思了。
見著李學武波瀾不驚的表情,張國祁了然地點點頭,就知道這小子心思深,從臉上根本看不出什麼來。
他這麼說也是給李學武遞個話兒,算是交個人情。
“你不會真的不知道吧?”
這會兒張國祁故作驚訝地說道:“我還以為領導回來第一個找你呢”。
“憑什麼呀!”
李學武抽了一口煙,輕笑道:“我倒是覺得領導最應該找你,這會可是你們後勤的事兒,你今天打主攻”。
“我?”
張國祁看了李學武一眼,手夾著煙卷彈了彈煙灰,撇了撇嘴,道:“嗬嗬,算了吧,我這老胳膊老腿兒的,能打得過誰啊!”
說著話用夾著煙頭的手輕輕拍了拍李學武的胳膊,力度輕到李學武根本沒感覺到。
隨後笑著道:“世界是你們的了!”
“您就說笑吧”
李學武謙虛地笑道:“要說真打架,我當然不會含糊,可這不是動手就能解決的啊”。
跟張國祁的動作一樣,李學武也是用手輕輕拍了拍張國祁的衣服,貌似恭維地說道:“今天這場兒是鬥心眼兒呀,您也知道,我這人一向憨厚老實,嘴笨心傻的,哪裡鬥得過他們那些老家夥”。
張國祁挑了挑眉毛,嘴角忍不住扯了扯,打量了一下李學武,真懷疑這小子今天是不是吃錯了藥了。
他聽了這話直想笑!
還特麼憨厚老實,碼的,付斌聽了這話都得在醫院的病床上跳著腳兒地蹦高高兒罵街,那些打靶的墳頭都得顫抖幾下。
不為了彆的,就是聽了這話心裡委屈的慌。
當然了,他張國祁是受過嚴格訓練的,無論多好笑他都不會笑。
“嗬嗬,李處長很幽默啊!”
這不怪他,張國祁是受過訓練,但他實在忍不住了,看了李學武一眼,將手裡的煙頭扔在腳下踩滅了,笑著轉身往後勤處辦公樓去了。
李學武也是眨了眨眼,盯著張國祁的背影端詳了一陣兒,將手裡的煙抽完了,用手指捏滅了,隨後便彈進了門口的垃圾桶裡。
“真是不講衛生!”
他這會兒看了看剛才張國祁踩滅的煙頭,撇著嘴說人家一句,這才往保衛處的辦公樓走去。
沙器之已經上樓了,李學武進來的時候他正收拾著辦公室裡的文件。
見沙器之要去泡茶,李學武邊脫了外套往裡屋走邊對著沙器之吩咐道:“泡徐主任拿的那盒,嘗嘗好不好喝,不好喝封起來我留著送人”。
“嗬嗬”
沙器之知道是處長在開玩笑,茶櫃裡的茶葉可不老少,也沒見處長拿這裡麵的往出送的。
這要是一個不小心,把彆人送他的再原封不動地送回去可就熱鬨了。
關鍵是他知道李學武不缺這個錢,不說家財萬貫吧,至少不缺這個的。
當然了,還有就是沒人願意收李學武的禮,都知道這小子壞著呢。
說不定收的不是禮,是鉤子,往羈押室裡麵鉤你的鉤子。
三月末的四九城已經可以說很暖和了,早上服務部收拾衛生的大姐們來了不僅給花澆了水,還幫著把窗子開了,空氣很是新鮮。
李學武脫了外套隻穿了一件純白色絲綢半截袖襯衫,衣領、衣袖、左側上衣口袋,縫線等關鍵位置是用的純棉布。
所以李學武穿起來一點兒都不顯得鬆垮,倒顯得精神。
尤其是一枚讜徽彆在左側口袋上,更把這件白襯衫顯得立整了。
這件襯衫是婁姐給做的,用料李學武不知道婁姐哪兒搞的,針線也不像是婁姐的。
但婁姐說了,他就得穿,就得說好。
不過也是真的好,跟他現在穿的黑色純棉修身褲子是婁姐一起給找出來的,李學武穿起來正合適。
腰上是皮匠師傅給做的黑色腰帶,銀色的皮帶卡子,腳上則是一雙純黑色寬掌皮鞋。
彆說,這麼一身兒穿上,再加上李學武那常年都是一個雷劈的發型,妥妥的青年俊彥模樣啊。
要不是坐辦公室的副處長,早有小姑娘上門來聯係感情了。
就這,你看看耽誤了李學武多少事兒!
在李學武收拾好了出來的時候,沙器之已經把沏好茶的茶杯放在了李學武右手的前麵,杯子的把手微微偏右,方便拿取。
李學武擰開鋼筆,開始了今天要進行會議的文件準備。
今天的公文要押後,因為這是辦公會擴大會議,議題一定是跟各個部門相關聯的,可不僅僅是工人居住區的聯合企業這兩件事兒。
包括但不限於軋鋼廠當前的任務指標,季度工作總結,下一季度的工作安排和計劃等等。
事關保衛處的李學武要一一看好,需要保衛處協助和監督的也要一一做好標注,這在會議上麵是要表態和發言的。
不然人家跟你要協助,你明明辦不到,可你也沒看清,人家問你能不能,你說能,得,一下會,看了文件心涼大半截兒。
“處長”
李學武正看文件的時候,保衛科的韓雅婷進了辦公室,也沒往椅子上坐,直接彙報道:“錢真娣的羈押正式開始了,他家那邊不認可這個處理方案,正要找廠裡……”
“鬨?嗬嗬”
李學武低著頭看著文件,聽見韓雅婷的聲音逐漸放緩,又有些猶豫,便問了一句,問完後便是一聲輕笑。
“我估計不會鬨”
韓雅婷皺著眉頭說道:“錢真娣的幾個姐姐來廠裡是要去找廠長,好像是拿著黃平和劉海中的事情談”。
“由他們談去”
李學武不在意地揮了揮拿著鋼筆的手,嘴裡說道:“不要搭理他們,保衛科要有嚴肅的紀律,要是誰都能討價還價,乾脆叫菜市場算了”。
說著話抬起頭看著韓雅婷問道:“劉海中怎麼樣?”
“正在監視執行工作”
韓雅婷回道:“在改造車間由保密部負責其監視工作,出了車間是早晚在保衛科報道,每周都要按時提交心理動態報告,羈押處分執行後的監視執行由車間主任執行和簽字彙報”。
劉海中的處理並不寬恕,監視執行也並不是說說而已,在保證其不耽誤勞動的情況下,最大程度限製了其人身自由。
他現在是跑都不敢跑,因為他一跑可能很多人都要受連累。
所以不僅僅是保衛處對其進行監視,更有普通工人,包括軋鋼廠裡的每一個人,都有對他監視的責任和權利。
這就是留廠觀察的條件,可以說是劉海中頭上懸了一把利劍。
“嗯,你琢磨一下”
李學武用鋼筆點了點桌麵兒方向,對著韓雅婷交代道:“趁著他這個機會,看看能不能總結出一套留廠查看的監督細則和靈活的應用辦法”。
說著話,對韓雅婷,也是對站在一邊的沙器之解釋道:“以後保衛處要更靈活、更廣泛地使用這種處理辦法”。
“是!”
韓雅婷立正道了一聲是,表示明白了李學武的意思。
她跟沙器之都明白,軋鋼廠開除一個工人不是那麼容易的,這需要上報審批,還要走程序。
但開除加留廠觀察就不一樣了,可進可退。
再輔以降低級彆待遇等條件,更能警示廠裡的工人。
現在李學武在保衛處實施的工作目標還是懲前毖後,治病救人,包括一應的犯罪和違法行為,都是奔著拯救工人去的。
這個時候千難萬難,誰家都有個不容易,輕易不下狠刀。
更是對正在整改期的同誌表示了接納和歡迎的態度,保衛處不能成為權利的濫用者,更不能成為某個野心家和彆有目的的人的刀斧。
李學武的這種工作態度也是楊鳳山默認,楊元鬆支持,一眾領導讚成李學武成為保衛處副處長的原因。
誰都不希望保衛處在李學武的手裡成為脫了韁的野馬。
看著韓雅婷出了門,李學武對著沙器之問道:“看見李副廠長的車進來了嗎?”
“沒有”
沙器之站在一邊解釋道:“剛才我也忙,沒大注意”。
解釋了一句,又試探著問道:“那,要不要我給建昆打個電話?”
韓建昆就在小車班值班,隻要看見李副廠長的司機就知道人來沒來了。
李學武卻是擺擺手,道:“不用了,來與不來都是一個意思,忙你的吧”。
交代完又繼續了手裡的工作。
直等到太陽的光線從桌子的外邊挪到裡邊,沙器之這才從門外走了進來。
“處長,時間到了”
“好”
李學武將手裡的鋼筆擰上了,卡在了筆記本上。
出門前婁姐交代了,襯衫口袋不許裝東西,不許卡鋼筆,純白色的容易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