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震驚?
震驚就是你問我的,正是我想問你的。
胡惠生當然認識這個女人,這是關東的愛人殷梅啊!
而殷梅在震驚過後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的狀態實在跟關夫人不搭噶。
李學武眯著眼睛看了看胡惠生的態度,雖然不敢確認他是不是在騙自己,但兩方碰在一起倒是讓李學武有點相信胡惠生也不確定關東在哪兒了。
“怎麼辦?”
姬衛東見李學武不說話,再次追問了一句,這會兒時間可不大充足了,天越來越黑,代表離天亮的時間越來越短了。
李學武看了姬衛東一眼,隨後走到車門邊上,推開了滿臉懷疑人生的胡惠生,對著車裡的殷梅問道:“告訴我,關東能去哪兒,否則你們就隻能這一身跟我們回去了”。
“我真不知道!”
殷梅捂著臉,聲音帶著哭音,使勁兒地搖著頭,嘴裡嗚咽著,還真是怕丟臉的樣子。
李學武跟這女人掏不出消息來,又把目光看向了一直低著頭躲避的司機。
“你躲什麼?”
招招手,從帕孜勒手裡接過了手電,直接懟進了車裡,直接照在了司機的臉上。
“把頭抬起來!”
“我讓你把頭抬起來!”
李學武連說了兩遍,這小子的頭卻是越來越低,都要插到兩條腿中間去了。
看他不配合,李學武也懶得跟他廢話,對著帕孜勒示意了一下,道:“拉他出來,我倒要看看這是何方神聖”。
帕孜勒應了一聲,順著李學武讓開的車門子就要動手,卻是聽見裡麵的小子突然喊道:“李處長,我……我是……”
這家夥的話還沒說完,李學武卻是挑著眉毛一轉頭。
呦嗬,還是認識我的?
姬衛東也是興奮了起來,要是抓到李學武的朋友可有意思了。
他也是看熱鬨的不怕事兒大。
不過沒再用車裡的小子說話,胡惠生先開口了:“開元?”
胡惠生剛才光顧著看車裡的女人了,倒是沒仔細看男的是誰。
這會兒聽這聲音卻好像是自己的內侄啊,也就是鐘家的老幺的聲音。
每個人的聲色都是不同的,說話的時候不用看對方就知道是誰了。
胡惠生剛才還不敢確認,這會兒見車裡的男人沒回應,便知道一定是那小子了。
鐘家六個孩子,在滑雪場被人折了一個,現在隻剩下五個了。
這些孩子都是他看著長大的,哪裡聽不出他們的聲音來。
跟媳婦兒娘家人相處的其實沒有多好,因為大舅哥有點兒拎不清,總想著靠著妹妹的關係行使特權。
像是胡惠生這種人,那是表麵上極為注重形象的,怎麼可能讓大舅哥胡來呢。
所以,這鐘家的幾個孩子他也是待見的少,唯一一個聰明的他給使了點兒力,還死了。
現在看著車那邊,胡惠生是滿腦子的漿糊。
這幾個孩子被關東照顧他是知道的,但卻是不知道照顧的這麼“好”。
想到自己媳婦兒,他隻覺得亂的很,這輩子過的實在茫然了。
李學武知道車裡的是誰了,跟自己曾經起過衝突的,也就是鐘家的人。
他現在也覺得有些荒謬,昨天下午聶連勝還提醒自己呢,鐘家幾個孩子跟著關東呢。
現在看來,關東還真是下了血本了,為了跑路,真可謂賠了夫人又折兵啊。
“既然都是老熟人,咱們就彆繞彎子了”
李學武重新站回了車門口,對著車裡的小子問道:“告訴我關東在哪兒?”
“我……我也不知道”
鐘開元見李學武變了臉色,急忙擺手道:“我真就是個司機,啥也沒乾啊!”
李學武咧咧嘴,看了車裡的女人一眼,對著這小子示意了一下。
鐘開元看見李學武的示意也是知道自己剛才說錯了話了。
“我真的就乾了……”
“行了”
李學武歎了口氣,問道:“你哥他們呢?”
“我哥?”
鐘開元瞪了瞪眼睛,道:“關哥帶著他們說有事兒,我也不知道去哪兒了,關哥叫我帶……帶她來這邊等他們一起走”。
“四個”
李學武問出線索,沒再搭理他,而是回頭對著幾人說道:“再加上一個關東,五個人,擠一台車,就沒有他兒子的地方了,他兒子可還是在火車站當靶子呢”。
“碼的,要不抓了關海山吧”
姬衛東氣的一扔煙頭,道:“我總覺得他不能扔下兒子不管”。
“都到現在了,你還這麼看他?”
李學武笑了笑,沒再說姬衛東,而是看了看手表,揮手道:“兵分兩路,衛東你先送胡惠生去向處那,然後去鐘家掃聽一下”。
說著話還看了車裡一眼,繼續道:“既然能扔下一個,那其餘的幾個也都會被拋棄,不過一定不會消停,問問那兩個老的,興許有線索”。
“你呢”
姬衛東看著李學武問道:“你去火車站?”
“嗯”
李學武點點頭,說道:“追了一宿,累了,我試試守株待兔成不成,真要是不成,那明早隻能發通緝令,封鎖河道和鐵路了嚴查了”。
“要是這麼搞,這鍋飯就夾生了”
姬衛東也是歎了一口氣,真想給自己一嘴巴子,不過沒舍得下手。
李學武看了一眼那邊上車的胡惠生,雖說有這個人在,上下不至於連不上,但關鍵的人物丟了,這人可丟大了。
而且還不知道關東能帶走多少東西出去,為啥李學武看了行李箱就知道關東不在這邊,並且放棄了這對野鴛鴦。
蓋因跑路有帶金子的,就是圖意方便體積小。
現在看,這一箱箱的雜碎,不知道的還特麼以為是去度假的呢。
要是關東從大早就準備後路,那現在拎著這些東西跑,李學武會覺得這是對自己等人一晚上辛苦的侮辱。
姬衛東現在心裡也是苦,李學武提前抓胡惠生也是迫不得已,頗有種飲鴆止渴的意思。
如果按照計劃,關東在既定的時間落網,那由胡惠生會牽扯出更多潛伏的人物。
可是現在有些複雜了,那些人見到人被捕,和胡惠生提前被捕是不一樣的。
這也是為什麼紀監辦案都是儘量選擇開會或者上班的時候,人多些才好。
提前抓捕胡惠生造成的後果遠不及如此,胡惠生本身也是個問題。
彆看現在很配合,可一旦開始審訊,有可能就隻交代他自己的問題。
誰敢牽扯太多的人,怕自己不死?
很現實,也很無奈。
看了一眼上車離開的李學武,姬衛東也是覺得自己的嗶裝大了,辛苦了一個月,沒想到真的要翻車。
留下來配合他的帕孜勒看了看車裡的兩人,又看了看臉色陰晴不定的姬衛東,問道:“處長的意思……?”
見姬衛東看過來,帕孜勒攤了攤手,問道:“如果抓不到關東,他是準備放棄了?”
追到現在,誰都知道關鍵目標的狡猾了,如果這會兒都抓不到,那天亮以後更是想都彆想了。
介紹信這樣的障礙也就對普通人有用。
姬衛東陰狠的眼神瞪了一眼車裡探出頭往外觀望的小子,嘴裡嗤笑道:“我認可相信他吃屎,我都不會相信他會放棄”。
說完見那小子縮回了頭,伸手拍了拍車的後備廂,對著帕孜勒獰笑道:“你恐怕不知道他對於這些東西的執著,如果關東把身外財物全都拋棄還有可能脫身,可你認為他可能嗎?”
帕孜勒搖了搖頭,道:“我的排長不是這樣的人”。
“嗬~~~”
姬衛東輕笑了一聲,隨後對著車裡的兩人揮了揮手,都按:“去撿衣服吧,穿上,跟我們回去”。
車裡的鐘開元像是個大姑娘一樣,扭捏地探頭看了看,這才光著屁股下了車去撿地上的衣服。
姬衛東懶得看這麼辣眼的情景,轉身看著帕孜勒說道:“我並不是否認他的能力和對組織的負責和忠誠,我說的是他的性格,懂嗎?”
“不懂”
帕孜勒很是不給麵子地再次搖了搖頭,一臉認真地說道:“排長的性格很好,他是一個好人”。
姬衛東吊著眼睛看了看帕孜勒,聽見這話的他恨不得給自己一耳光。
到底是做了什麼孽,讓自己聽見有人說李學武是一個好人的。
“你怎麼看出來的?”
姬衛東撓了撓腮幫子,瞪著眼珠子指了指自己問道:“那你看看我,我是好人不?”
帕孜勒看了看姬衛東,一扭頭,往正在集合的隊伍那邊走了過去。
姬衛東哭笑不得地看著愛憎分明的帕孜勒,心裡又是氣又是嫉妒的。
碼的,那個混蛋怎麼就是好人了,怎麼就有人這麼堅定地跟著他呢。
鐘開元撿得了衣服想跳回車裡,卻是被車裡的女人一腳踹了出來,隻好當著一眾人的麵穿起了衣服。
等他穿完的時候,車裡的女人也下了車。
如果說在被抓的時候殷梅是窘迫的,見到胡惠生的時候是尷尬的,那麼現在穿上了華麗衣服的殷梅就又是端莊典雅的關夫人了。
佛靠金裝,人靠衣裝,漂亮的女人很會裝。
姬衛東打量了兩人一眼,沒穿衣服的時候兩人抱在一起還有種野鴛鴦的意思。
現在嘛……
夫人就是夫人,司機就是司機,氣質就是區彆。
夜色掩蓋了太多的醜事,就像現在殷梅的臉,在黑夜裡看不出尷尬的神色。
可黎明前黑暗即使再能掩蓋,也抵擋不住將要天明的事實。
鋼城的火車站還是很新的,去年才剛剛建成,原來那座世紀初修建的老車站一點兒影子都不見了。
新的火車站顯得還是很氣派的,即使是夜裡,在這裡候車的人數並不少。
火車站門口有些嫌候車室裡悶,蹲在台階上抽煙的,對於大門進進出出的旅客並不在意。
這個時候進出的人也少了,更沒有了白日的喧嘩聲,顯得很是安靜。
因為候車大廳的木製座椅上有些等車的旅客正在打盹。
有沒搶到座椅的則是就著行李,找了牆邊依靠著躺了,這並不稀奇。
火車出行在東北這片土地上算是很早很早就開始流行的出行方式了,人們對於候車室的眾生相很習以為常,即使這個時候還有人從大門進來。
“人呢?”
李學武隻帶了三個人來這邊,其中的一個還是自己的司機韓建昆。
一台吉普車隻合適坐四個人,再多就不方便了,李學武也沒打算興師動眾的對付一個高中生,即使他是一個十九歲的“孩子”。
在這邊負責監視的調查部乾部很快就發現了李學武等人的身影,借著打水的功夫跟李學武等人對接上了。
“還在站台的長椅上”
負責人指了指窗外站台上孤零零的身影,現在這個時候很少有列車停靠的,所以站台上的長椅現在隻有一個低頭的年輕人獨自坐著。
李學武站在窗邊盯著那道身影,這就是關東的兒子關海山了。
說真的,李學武很懷疑這個孩子對於關東的重要性,人瘋狂起來其實很少有付海波那樣兒女情長的,更多的是自私。
就像關東的保姆式情人,明明知道李學武他們抓到關東就是為了將她的情人送去法律製裁,但她為了自己,為了孩子,即使關東供養她,但還是選擇了出賣。
當然了,如果在李學武這兒的官方說法並不能稱為出賣,這叫大義滅親,棄暗投明等等。
李學武是一個樂於助人的好青年,善於幫助他人進行心理建設,用很多正麵的詞彙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找到供出他們所知線索的理由。
在麵對一個將要被父親拋棄和出賣的孩子,李學武會選擇怎麼做?
其實李學武現在也不敢說關東一定會來這裡了,在看到關東妻子的那一刻,看到那後備廂的東西時,李學武就知道關東已經脫離了李學武給他預備的軌道。
這個人善於利用逆向思維進行反偵查,而且很有意識地在給自己的出逃在其他方向製造假象和亂象。
就在進站前,姬衛東和許寧那邊傳來了消息,鋼城的很多目標已經察覺到了這次行動,有點兒亂套了。
最直接的表現就是向允年一直盯梢的很多目標不得不進行了提前抓捕行動。
這也給人數本就不算充裕的行動隊帶來了負擔,尤其是這些行動人員剛剛到達鋼城,幾乎是下了車剛吃了一頓飯便開始了連夜緊張的工作。
李學武從跟著自己到來的特勤臉上的疲憊就能看得出,這些小夥子們的累。
不過沒辦法,這次的行動不能用本地人,更要打時間差,所以辛苦是在所難免的。
李學武已經給煉鋼廠那邊去了電話,抽調更多的人手過去幫忙。
當然了,李學武也為這次的行動做了微調,那就是,不算緊要的次級目標可以暫時放棄,但重要目標決不能放過。
就比如關東,李學武是真心不想放過的。
如果不是發現姬衛東搞砸了,他是萬萬不會露麵的,可這不能都埋怨姬衛東。
李學武抱著胳膊,咬著嘴上乾皮,這一夜的辛勞,也讓他有點兒火大。
不過他現在的精神狀態還好,眯著眼睛打量著站台上坐著的那青年的背影出神。
負責人本不想打擾李學武的,但看了看有些亮光出現的天際,隻好提醒道:“李處,天要放亮了”。
“列車表有嘛?距離現在最早的車是幾點?”
李學武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轉頭看了負責人一眼,隨後點了點站台上那青年問道:“他買的是哪趟車?”
“列車時刻表有”
負責人從兜裡掏出一張白紙,隨後一邊遞給李學武,一邊回答道:“最早的火車是早上五點,而他,則是買了從昨晚十一點到今天上午十一點所有火車的票”。
“嗬”
李學武一邊看著手裡的列車表,一邊輕笑道:“還真是大手筆,父子兩個都夠狡猾的”。
“李處,咱們的人已經化妝成了鐵路維護工人,一直都有換班沿著鐵軌檢查的”。
“挺好的”
李學武點點頭,對於這人的安排表示了認同,在看過手裡的時刻表以後,收起來折疊了,遞給了負責人。
“你們在這盯一會,我去會會他”
“李處”
負責人叫住了李學武,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道:“是不是抓捕行動進行的不順利,是不是目標跑了?”
“你倒不如直接問你們在這盯了半宿是不是做無用功了”
李學武笑著直白地道出了負責人的疑問,隻是見著李學武到來的狀態,負責人就已經猜測出了很多問題。
關鍵是火車站這邊太顯眼了,目標不可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帶著一大箱子金銀跟兒子彙合坐火車離開。
太荒謬了,讓他來負責盯梢的時候他就知道火車站的這個兒子是被拋棄了的。
而站台上的那個年輕人除了剛開始的緊張和期待,隨著時間的慢慢推移,火車的一次次到站,目標的一次次沒有出現,也讓這個年輕人的目光失去了神采,頭越來越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