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山川看向李學武的眼神都變了,他聽到的消息確實是李學武很少來這邊啊。
艸!這是我搭的台子啊,應該我自己唱戲的啊!
看李學武在這口若懸河的彙報,賴山川真想上去把他的嘴捂住。
平時都不來這邊,我特麼帶人來檢查,你卻是頭頭是道,彆不是演我呢吧!
李學武彙報的聲音抑揚頓挫,條理清晰,三個大點,十個小點,兩百個基本點,連貫的讓王副主任想插話都插不上。
講話而已嘛,脫稿而已嘛,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李學武練這個技能也沒用多長時間,幾十年的機關生涯,啥都會了。
到最後還是王副主任實在堅持不住了,使勁的咳嗽了好幾下,這才給了賴山川插話的時機。
“李副處長,王主任時間有限呢,還是想看看你們做的實際工作”
“對,主要還是要把精神落在實處”
王副主任點了點李學武的方向,說道:“看了你們的宿舍環境、辦公環境、訓練環境,都很不錯”。
“但是吧,思想建設方麵有很多不足啊~”
王副主任說到這裡的時候來了一個轉折,提問道:“我怎麼沒看到你們的宣傳標語啊?廣播宣傳呢?大字告呢?”
他是越說越有理的模樣,用手輕輕拍了拍桌子,問道:“你們自查自糾出來的人呢?怎麼處理的?給我看看”。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說了這麼一大堆,敢情圖窮匕見在這了,是奔著那些人來的。
人是賴山川領來的,事兒自然也是賴山川安排的,當時那些人是怎麼安排的王副主任知不知道不確定,但賴山川想要知道還是簡單的。
“宣傳的工作我們還是要充分尊重同在一個大院裡的鄰居,不貼標語不等於不學習嘛”
李學武的聲音很慢,並沒有受對方激烈的情緒影響,反而是要用慢節奏的語氣占據了優勢。
“搞學習和活動我們是有記錄的,是有學習筆記的,也是有痕跡的,這個可以查,做不得假”
“至於處理的人嘛~”
李學武耷拉著眼皮說道:“情節嚴重的交給分局處理,情節較輕的,安排去勞動改造了”。
王副主任眯著眼睛看了看李學武,並沒有理會沈放遞過來的文件,而是不滿地說道:“看庫房都叫勞動改造的話,我看你們的態度是有問題的”。
說完便站起身,對著賴山川嚴肅地說道:“我要對你們的工作提出批評,態度敷衍、精神落實不到位,執行不到位!”
“是~是~是~”
賴山川好像真的犯了錯一般,主動替李學武他們承認錯誤,並且虛心道歉。
李學武站在一旁看著他們的表演,隻覺得這戲演的有點意思。
到底是老藝術家了,這表演的痕跡已經很輕了,直臻化境,爐火純青,好戲。
尤其是王副主任甩袖離去以及賴山川那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李學武是要給這兩人點個讚的。
隻是主角還行,配角就跟一般了,剛才跟李學武叫板的那個年輕人走的時候給李學武示威的眼神很幼稚,一點殺傷力都沒有,李學武看著甚至都想笑。
“送……送送啊!”
沈放站在一旁急忙提醒李學武去送領導,李學武卻是沒動地方。
見著李學武請不動,沈放隻好自己出去送了,他就知道今天非得搞砸了不可。
賴山川陪同的這位王副主任明顯是來找茬兒的,剛才檢查的時候就這不對,那不行的,純純的雞蛋裡挑骨頭。
而賴山川的態度也說明了一切,治安大隊又不歸他管,這會兒在這當起了家。
主動承認錯誤不說,還主動答應整改,態度要多順就有多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跟李學武的關係有多好呢。
沈放卻是知道的,今天賴山川敢來這邊當家,那明天他就敢來拆家。
李學武今天的反常態度也說明了這一點,很明確的反對了他的這種行為,鮮明地表達了跟賴山川之間的界限問題。
至於賴山川答應給這位王副主任的話,李學武是一個都不承認,他答應的就讓他去整改,送都懶得送。
尤其是在檢查和會議室的時候,賴山川搶著當家,那李學武就給他表演的機會,而真問到他了,那這話就得另外說了。
李學武安排沈放把綜合辦的人叫過來乾啥?帶著相機乾啥?那是要搶占輿論高地的。
你打你的,我打我的,這件事慢慢說。
麵對小年輕時的態度,李學武也不是做給他看的,而是給王副主任看的,不刺激他怎麼說的上話。
不跟他直接對話,接下來的報道還不是他想怎麼說就怎麼說了嘛。
中間還隔著一個賴山川,乾活他不行,搗蛋第一名。
而沈放從外麵再回來時,臉上的表情也是很不好的,一看就是在停車場吃了閉門羹。
人家就是來演戲的,你怎麼表現都是礙眼的,李學武就不會去做這個多餘舉動。
“說說吧,怎麼搞!”
沈放皺著眉頭坐在了李學武的對麵,看向李學武說道:“這麼多地方不滿意,那咱們的工作不是白做了!”
“他不滿意的地方多了,你還得處處都依著他啊?”
李學武滿不在乎地磕了磕香煙,叼了一根,剩下的扔給了沈放。
沈放見著李學武還有心點煙呢,也是不知道說什麼是好了。
“該乾什麼乾什麼去”
李學武對著屋裡站著的那些辦事員們擺了擺手道:“去吧,都回去工作,聽蝲蝲蛄叫還不種莊稼了?”
辦事員們彼此看了一眼,同李學武和沈放打過招呼後便都散了。
會議室裡就剩李學武和沈放的時候,瞬間安靜了許多。
李學武微微眯著眼睛,用夾著香煙的手敲了敲麵前的桌子,道:“千言萬語,他不滿意的不是咱們治安大隊,而是咱們的態度”。
“我知道!”
沈放無奈地點了點頭道:“他想要的你不給,可不就給你找點兒事嘛”。
說完示意了剛才王副主任坐的主位道:“這可能還是盤開胃菜,你要是再不識趣,後麵還有好果子吃呢”。
“嗬嗬嗬~”
李學武咧嘴輕笑了起來,挑著眉毛說道:“我還真就想看看後麵有什麼菜呢”。
“先不要管他!”
李學武一擺手,自信地對著沈放說道:“把線放長,這一次我想看看賴處長身後到底有什麼人在站位”。
沈放無奈地搓了搓臉,聲音低沉地說道:“乾點兒事兒咋就這麼難呢,這得什麼時候是個頭兒啊!”
“不要急嘛~”
李學武微笑著在煙灰缸裡彈了彈煙灰,勸慰道:“路是一步一步走出來的,步子邁大了容易扯著蛋”。
“我看你就像是在扯蛋!”
沈放抬起頭問道:“你打算怎麼著啊?人家下來一趟,總不能直接頂回去吧,到時候招來更大的豈不是著了人家的道?”
“當然不!”
李學武挑著眉毛壞笑道:“剛才賴處長不是說了嘛,要整改,要整頓,咱們就整改整頓嘛”。
說完張開雙手示意了左右道:“治安大隊就這麼大的地方,就這麼多的人,整嘛!”
“整誰?”
沈放吊著眼皮問道:“前麵搞的那些事都不知道怎麼平呢,現在上哪兒找人查去?”
“那就拖~”
李學武瞥了沈放一眼,道:“賴處長不是都說了嘛,問題比較多,那就慢慢整,慢慢改”。
說完又點了點沈放道:“還有,把今天的這些事和問題通通彙報給鄭局,就說賴處長答應的,問問以後是不是向賴處長彙報工作”。
沈放見李學武這麼說,挑了挑眉毛,道:“你自己怎麼不去說?為什麼讓我去說?”
“嘶~~~你說不是有個餘地嘛!”
李學武笑著說道:“咱們這麼問明顯不就是在……那啥嘛,咱們再問是不是向賴處長彙報工作,這不是明顯的……嗯哼,那啥嘛,領導指定得罵咱們啊,對吧?”
“對個屁!”
沈放立著眼睛罵道:“什麼特麼咱們!領導一定是罵我!”
“你真是缺大德了你!你讓我頂槍你在後麵笑啊你!”
……
沈放哪裡不明白李學武的意思,他剛說完沈放就明白了。
李學武這是憋著壞明著挑撥離間,把問題表麵化呢。
你看吧,治安大隊是您直屬領導的隊伍,現在有人來這邊指手畫腳的,您管不管?
哎!帶著指手畫腳那人來的還是您手底下的人,這挖牆腳不要太過分,吃裡扒外不要太過分,您管不管?
現在我們就要問了,您要是不管,那以後這邊誰當家的問題就含糊了,我們是不是也要向您手底下人彙報工作了呀?
殺人誅心!
要是都這麼問了,鄭富華再沒有回應,可不就是打臉了嘛。
但回應也隻能是訓斥治安大隊這邊,工作不到位,態度不積極,反正是不能直接訓那邊的。
不過訓是訓得,真正上了眼藥,那最後動刀子的時候紮誰就不一定了。
這種明顯的越權行為在機關單位裡是最忌諱的事情,鄭富華還是他的主管領導,這麼做無疑是沒把他放在眼裡。
說具體點,現在風刮的厲害,鄭富華又遭遇了一次危機,賴山川是有些彆樣的心思了。
李學武讓沈放去說,並不是讓沈放去挨罵,而是給鄭富華提個醒而已。
他倒是不在乎這些,賴山川的為人上一次的矛盾中就已經看出來了。
沈放說自己挨罵,可等跟李學武分開,還是給鄭富華打去了電話。
這種罵挨的不痛不癢的,本身也不是針對他,跟李學武說那些也隻是笑鬨而已。
這個電話還真就是他來打比較合適,換做是李學武可就真有告狀的嫌疑了,到時候追究起來也不是這麼回事了。
做事講究方式方法很重要,什麼樣的位置做什麼樣的事。
這是鄭富華要堅持的,是賴山川要學習,也是李學武正在做的。
因為治安大隊這邊的工作不忙,所以李學武又乘車返回了軋鋼廠。
下午這會兒工夫韓建昆跑了幾趟了,車無奈,李學武更無奈。
路上沙器之跟李學武彙報了上午沒有來得及說的,以及下午這會兒出現的新情況。
就在軋鋼廠辦公會議擴大會議結束後,工作組那邊又開了個會,同時找了一些中層乾部談話。
具體談了什麼不清楚,但就檢查組的檢查方向和動向來看,目的應該也是奔著年中會議去的。
年中會議最重要的一點可能就是乾部崗位調整,以及相關部門的職能職權變更,再有就是乾部的進步問題了。
這個時候的軋鋼廠有點兒亂,每年的這個時候都這樣,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隻要是有風傳出來的,那必定是要引起一些議論的。
如果哪個位置確定是要調整了,那機關裡的目光就都會集中到那個點上,熱度猛然躥升。
後勤管理處因為處長被免職,後續一定會有比較大的乾部調整動作,而新分家出來的讜委辦,以及讜委樓各個職務也會成為競爭的重點。
聯合企業因為最近的麻煩,關注度有所降低,但因為景玉農的一力護持,工地的施工進度有所提升。
尤其是上周楊鳳山攜景玉農前往各個合作工廠就人事安排問題進行會談後,有消息說聯合企業已經重新劃分了人事分配方案。
而就招工問題,幾個工廠也都重新坐下來開始談判了。
軋鋼廠本身就是周圍工業區裡的大廠,工業設施完善,工人數量和體量都很大,在合作方麵應該是占據優勢的。
但當初景玉農為了吸引這些工廠進行合作,給出了很優惠的合作方案,為的也是儘快打開局麵。
現在局麵已經有了起色,這些工廠也都能看到聯合企業的美好前景了,很多問題自然是可以談的了。
軋鋼廠的工人也因為這些消息的公布減弱了對聯合企業的抵製情緒,進一步的也減弱了針對景玉農的反對情緒。
正因為有了現在這種局麵,又趕上年中會議,自然是有人瞄上了聯合企業那邊的崗位。
雖然是三產,雖然是合作單位,但是並不耽誤他們將那邊作為開拓進取,創造成績的跳板。
跟董文學去煉鋼廠一樣,隻要在聯合企業創造了成績,那再回來就一定是進步的狀態。
現在機關裡的崗位一個蘿卜一個坑,年輕人想要進步,不能隻盯著那幾個老不死的,也可以換個車道繼續跑嘛。
很明顯的表象就是,去景副廠長辦公室彙報的人增多了。
中午那會兒徐斯年還跟李學武開玩笑呢,說李雪找他去了,問能不能給這些彙報工作的人排個班,都堵在走廊上算個啥事嘛。
給領導彙報工作是很正常的事,不過都是要提前打電話問一下秘書的。
對其他人還比較合適,因為其他領導的秘書都在廠辦工作,或者直接打給徐斯年也好。
可景副廠長的秘書李雪是跟領導一起辦公的,給李雪打電話還不就是給領導打嘛。
所以才會出現有著急彙報工作的擠在了景副廠長辦公室門口。
工作組門口雖然沒有彙報工作的人,但卻是有被叫來談話的人。
李學武能從沙器之的敘述中聽出工作組對軋鋼廠行政權利,甚至是指揮權的關注。
從楊元鬆會上的反應,以及楊鳳山在相關工作上的強硬態度,李學武猜測,工作組那邊是要有些動作的。
最起碼的,年中會議如果更多的中層乾部願意接受工作組的建議,那麼就會對軋鋼廠的整體環境造成撕裂。
工作組在軋鋼廠內部的話語權增加,行使調查權和檢查權便也會更加的得心應手。
他們在軋鋼廠的目的還是改造和清理,改造可以改造的,清理不能,或者說沒有必要改造的。
四個整頓清理就是他們在軋鋼廠的工作重點,同時也是他們的尚方寶劍。
現在又被要求結合大學習、大討論活動,進一步的開展基層整理整頓工作,他們手上的權利還是很大的。
有些乾部在麵對進步空間不足的時候,如果有工作組提出建議,有可能是會實現願望的。
而在回到辦公室以後,徐斯年給李學武打來了電話,語氣很無奈,也很著急。
工作組的檢查組在某些場合說了一些不恰當的言論,使得一些基層乾部誤會了,進而引起了下麵辦事員和工人的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