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真的?!”
“什麼真的假的,你沒聽說啊?”
房立寧拉了咋呼出聲的黃詩雯一下,隨即嫌棄她太大聲瞪了她一眼,道:“小點聲~”
黃詩雯還沒有從震驚中緩過來,所以即便是房立寧提醒了,她看起來還是愣愣的。
房立寧見她這副模樣,拉著她又往樓梯邊上走了走,省的讓來往的人看出什麼。
黃詩雯被他拉著,訥訥地不知道在想著什麼,直到發現房立寧在自己眼前晃著手,問自己怎麼了。
“我……我真是沒想到”
黃詩雯遲疑了一下,努力整理了一下心情,看向窗外的陽光說道:“怎麼說變就變了,這機關工作成啥了……”
“嘿~要我說啊,這形勢比小孩兒的臉還酸!”
房立寧無所謂地掏出煙盒給自己點了,抽了一口煙,靠在了樓梯邊的欄杆上,跟黃詩雯挨著,卻正好相反,他麵向了樓梯口。
跟黃詩雯、傅林芳等人都是一個學校同一屆的大學生,不同的是他第一次分配就來了服務處,第二次因為主動申請再次被分來了服務處。
也許真的是能力突出,也許是他乾預奉獻和辛苦,選擇了在清潔大隊工作。
小夥子看著不算俊朗,個子也不高,黑黑的,有股子吃苦耐勞的模樣。
傅林芳和黃詩雯從保衛處聽說有人在服務處當了股長,說的就是他(見第1卷第525章)。
而幫助兩人引薦到服務處的人也是他,精明且乾練,在學校裡一直沒顯現出來的那種機靈。
同黃詩雯和傅林芳一來服務處就跟著領導走不一樣的是,房立寧誰也不靠,選了最辛苦的清潔隊去實習,並且又回到了清潔隊擔任股長。
從黃詩雯出事後的沉寂,到傅林芳的挫折分配,房立寧可沒有經曆過這些,跟那些清潔隊的人相處的相當好了。
誰不喜歡踏實肯乾的小夥子,尤其是有學問的大學生,當股長也要參與勞動的,可沒有黃詩雯那樣咋咋呼呼嬌氣模樣。
幾個月了,當初一起來的幾個同學各自去了不同的崗位,現在遇到了還會點頭微笑,可已經沒了聚在一起閒聊的意氣。
曾經的同學少年好像在這幾個月的時間裡瞬間都成長為了大人模樣,言語和行為上學會了穩重和沉默。
就好像他身邊的黃詩雯一樣,經曆了熱水風波後,她好像變了個人一般。
雖然現在不是股長,定級的時候也隻是個科員,但整個人都沉默了下來。
以前黃詩雯跟對麵辦公樓的周瑤關係最好,可那次以後黃詩雯再沒去找過周瑤,反倒是傅林芳跟周瑤相處的合適起來。
對應的,傅林芳好像絲毫沒有受到調崗風波的影響,去了招待所反而成了副所長。
留在服務處的隻剩下了他和黃詩雯。
星移鬥轉,走走停停,廠裡的乾部不都是這樣嘛,有的人今天在保衛處,明天就有可能去了廠辦,後天就去了車間,誰又能說的準呢。
房立寧是什麼心思,黃詩雯懂,聽著耳邊炸雷的消息也佇立在欄杆邊上思考了好半天。
“你相信命運嘛?”
“嗯?”
房立寧抽煙的動作一愣,隨即好笑地看著黃詩雯問道:“你怎麼了?我們可是光榮的馬克……”
“詩雯?”
他還想調侃黃詩雯兩句的,可看著轉過頭的黃詩雯滿臉淚水,不由得驚呆了。
“伱這是怎麼了?不就是工作組要撤銷嘛,你至於這樣嘛!”
黃詩雯抿著嘴唇隻是默默的流淚,眼淚秫秫的往下落,看向他的目光裡也滿是委屈和無助。
房立寧真的是有些慌了,趕緊扔掉了手裡的煙頭,手忙腳亂地從兜裡掏出手絹要去給她擦眼淚,可又害怕唐突了佳人。
猶豫間看著黃詩雯轉身就走,連忙又追了上去低聲詢問道:“你說話啊,到底怎麼了?”
“於副處長好!”
正追著出了樓梯口,兩人卻是差點撞上人,房立寧一看是新調來的於副處長,趕緊打招呼。
“哦?”
於德才站住了腳步,打量了低頭正在抹眼淚的姑娘一眼,又看了看手足無措的房立寧一眼,問道:“是黃詩雯啊?”
“於副處長……”
“嗯”
於德才點了點頭,看著強忍著眼淚用嗓子裡的聲音跟自己打招呼的姑娘,示意了樓梯口斜對麵的辦公室說道:“來,正想著找你談談呢”。
說完也不看黃詩雯兩人,徑直往辦公室那邊去了。
房立寧不知道新來的這位領導為何點了黃詩雯的名,他知道於副處長以前是保衛處的綜合辦主任,正是黃詩雯實習調崗來這邊前的主管領導。
一想到此處,他的心裡便不由得咯噔一下,這可真是兜兜轉轉又落在了人家的手裡,彆不是要收拾黃詩雯吧。
捅了捅正在整理情緒的黃詩雯,房立寧小聲嘀咕了兩句,卻是並沒有引起黃詩雯的注意。
見著黃詩雯跟著於副處長進了辦公室,房立寧隻好無奈地跺了跺腳,往自己辦公室去了。
辦公室。
“坐”
於德才示意了自己辦公桌對麵的位置,自己則是坐在了辦公桌後麵。
看著黃詩雯低著頭紅著眼睛坐下,看似隨意著問道:“這屋是不是都沒有我以前那個屋大?”
說完又笑了笑,繼續問道:“你們現在工作大辦公室我看了,好像也沒咱們綜合辦的辦公室大吧?”
隻是這麼兩句話,卻是拉近了兩人的關係,就像重新回到了在保衛處綜合辦上班的那幾天。
可黃詩雯知道回不去了,她臉上的眼淚擦也擦不乾,忍也忍不住,好像決堤的河壩一樣。
看著於副處長遞過來的紙巾,黃詩雯隻能說了一句對不起便捂著臉哭了起來。
“是在處對象?”
是過了好一會兒,等黃詩雯整理好了情緒,也擦乾了眼淚,於德才方才這麼問的。
黃詩雯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態度倒是很明確和堅決,惹得於德才微微一笑。
“那小夥子看著還行,不過要吃閉門羹了~”
“謝謝於副處長”
黃詩雯被於德才的話逗的嘴角微微一撬,隨即微微低頭向於德才道了一聲謝。
謝的是於德才的照顧和包容,剛才她哭的時候於德才就坐在那邊辦公,給了她充足的時間釋放情緒,把她叫來屋裡也給了她體麵,省的在走廊裡被人非議。
這種關心一如在保衛處時的一樣,隻是她那個時候剛剛參加工作,還體會不到這種深層次的照顧。
“不用客氣,小姑娘嘛,難免的多愁善感”
於德才笑了笑,看著黃詩雯說道:“沒關係,以後想哭了就來我這裡,隨便哭,沒人笑話你”。
“對不起~”
黃詩雯再次低了低頭,很是不好意思地說道:“我……我就是忍不住,一想到以前的事就覺得心酸的厲害”。
“是啊?”
於德才看著黃詩雯點了點頭,隨後說道:“我也有過這種體會呢,理解的”。
黃詩雯有些驚訝地看向了對麵的領導,有些不敢相信領導會這麼說。
可於德才卻是微微一笑,問道:“我就不能悲傷了?我就不能流淚了?”
“不!不是……那個……”
黃詩雯有些錯愕領導的反應,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好了。
於德才卻是沒在意地笑了笑,翻開了手邊的文件說道:“年輕人有資本和時間去犯錯,也有時間去感悟和總結這種錯誤所帶來的經驗,這是成長必須經曆的過程”。
黃詩雯默默地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了領導所說的話。
於德才見她點頭,便也微笑著點了點頭,道:“去吧,去洗洗臉,回去好好上班”。
“好”
黃詩雯站起身微微欠了欠身子,看著領導再次點頭這才轉身出了辦公室。
……
服務處換了天,正副處長都是新人,下麵的小嘍囉自然是要著急表現的。
有見著黃詩雯去了於副處長辦公室的人也僅僅是瞥了一眼,隨後便去同親近的人詢問去了。
漸漸地,黃詩雯這個名字在沉寂了兩個月以後再次成為了服務處的焦點。
至於為什麼黃詩雯哭了,為什麼去了於副處長的辦公室,兩人除了以前的關係還有什麼互動就不知道了,全在這些人的嘴裡猜測著。
已經回到辦公室的房立寧在坐下後沉思了好一會才有了個大概的方向。
黃詩雯哭的不是工作組,也不是塌了房一般,昨天還在耀武揚威的王敬章,而是在哭她自己呢。
畢業後來參加工作,一切都是欣欣向往的,懷揣著希望和夢想,想要為組織,為工廠做貢獻的,可他們又經曆了什麼。
好像是風光,好像是挫折,好像是沉寂,又好像是無奈,光怪陸離的風景,變化無常的形勢,把他們的心思拉扯和蹂躪,成為了他們以前不想要的,甚至是憎惡的樣子。
曾經也聽過機關裡的故事,也曾經相約要成為新時代的榜樣,改變那些舊風俗習慣。
就像電影裡的蘇玲一般,作為建設科管材料的科員,對待工作認真、負責,為了保護單位財產,敢於向牛科長那樣的宦僚主義以及不良作風展開不調和的爭鬥。
可現實跟她們開了一個小玩笑,麵對職場中的誘惑是她們先忍不住破壞了規矩,最終為規則所束縛了。
機關裡的規矩就好像一張大網,把所有人的手腳和嘴巴都捆住了,超出這張網就會犯錯誤,就會摔跟頭。
當走過一段路程後再回頭看去,那張網好像又消失不見了,他們倒覺得沒了那張網好像不會走了,不會說話了。
直到看見摔出網的王敬章,跌跌撞撞、迷迷糊糊的越走越遠,他們才知道,這張網不是消失了,而是隱藏到了他們的心裡。
本以為工作組的話就是綱,廠領導的話就是領,他們隻要聽領導的話,跟著組織走,就永遠不會錯。
這種信念是支撐他們堅持到今天,工作到今天的準繩和基礎。
可哪想到,基礎崩塌了,準繩斷裂了,工作組的工作也出現問題了。
那大學習、大討論的意義何在啊,誰又能解釋得通這種意義呢。
沒了學習的方向,沒了討論的意義,這隻剩下空殼子的理想成為了廢墟一般的場景。
哀大莫過於心死,哀大亦莫過於信仰崩塌。
黃詩雯所堅持的信仰就是她追求進步是沒錯的,從保衛處來服務處是無悔的,堅持到現在的努力是值得的。
可現實呢?
現實就是,她所堅持的進步是錯誤的,因為調她們來服務處的王敬章就是奔著她們的色來的。
從保衛處調來服務處後悔也遲了的,因為堅持到最後的周瑤是她們之中最出類拔萃的,她都沒臉,也是她沒信心去找周瑤的原因
堅持到現在的努力不能說一文不值吧,但也可以說是兩手空空。
不僅僅丟了來時的自信和夢想,她還丟了畢業時的原則和初心,現在她成了內心空空的人。
周瑤一直堅持的,得到了她想要的,傅林芳做出了錯誤的選擇,可也善始善終。
她呢?
還在原地打轉,轉來轉去,領導還是那個領導,人卻已經不是當初的人了。
房立寧從辦公室門口看見了過去的黃詩雯,卻沒有動身去追,他知道,現在的黃詩雯需要時間和空間去冷靜,去找回她自己。
——
王敬章也想找回他自己~
不!
他不僅僅要找回他自己,他還想找回原來的風光和權利。
坐在聯合企業管理處臨時辦公室裡,王敬章望著安靜的門口,空蕩蕩的辦公室,寂靜的走廊,就好像要墜入無間地獄一般的心慌。
現在他不敢去找工作組核實情況,更不敢聽彆人提起這個消息,他怕!
他怕了~
王敬章就怕出現這麼一天,他還想著要在工作組走之前實現自己的抱負和準備呢,他可是要成為聯合企業管理處負責人,要成為副廠長的人啊!
怎麼會這麼突然的……突然的出現這個情況呢!
建議撤銷工作組的聲音不是空穴來風,更不是彌天散布的假消息,而是確有其情。
王敬章想要騙自己的耳朵,卻是騙不了自己的心。
他的腿有些哆嗦,手攥著的拳頭無力的又鬆開了,額頭上不知道是熱的,還是驚的,汗水已經凝結,低落在了他的白加黑乾部裝上。
自己的辦公室從門庭若市到門可羅雀隻過了一天時間,昨天因為景副廠長要經受基層聲音質疑的消息還在耳邊回蕩著,眼前還跳動著那些找上門來巴結的笑臉。
一想到自己昨天的囂張跋扈,不可一世,一想到自己因為前天在小食堂受辱,回來後的張牙舞爪,他有些迷茫了,自己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的。
他都有些不認識現在的自己了。
是誰在推動著自己一步步的把所有領導都得罪個遍的?
是誰在推動著自己一步步走到今天這個人人憎惡的地步的?
真的就隻是自己的貪心嗎?
不!
絕對不是!
王敬章承認,自己是有賭的成份,但是,不得不承認,他最開始是賭對了的,工作組確實是在軋鋼廠的工作指導中占據了遙遙領先的位置了。
貪心在職場上還是個錯誤嗎?
那不是進步的代名詞,努力的歇後語,成長的催化劑嘛!
我就是沒成功,我要是成功了,那貪心就是我進步的優良傳統!
我沒錯!
王敬章的眼珠子都紅了,不斷的在內心告訴自己沒有錯,他不能認輸,更不能在這個時候崩塌了自己的信仰,他堅信自己的路是賭對了的。
在服務處是沒有發展的,隻有跳出那個局限才能有所作為。
他想來聯合企業乾出一番事業,他準備好了,可是景玉農不希望他來,看不到他的優點也就罷了,竟然說他是……
(咬牙切齒)
王敬章覺得自己是有能力做好這個項目的,他也有信心做好,可就是沒人支持他。
從李懷德手底下蝸居了這麼長時間,他是有打算兩邊都討好,兩邊都不倒的。
可誰能想到,李懷德根本不吃他這套,見他不聽招呼,瞬間便斷了關係。
絕情的如渣男一般,乾淨利落。
景玉農呢?
從一開始這個娘們兒就沒大看得起他,跟李懷德相比,這個娘們兒確實有兩下子,無論是工作能力,還是業務水平,遠遠超過李懷德。
可有一樣王敬章看得清楚,景玉農缺少容人之量,也沒有長遠的目光。
在李懷德哪裡,臭魚爛蝦也能擺在桌子上動一動,可到了景玉農這裡,濫竽充數完不成。
景玉農不是特麼齊宣王,弄三百人一起乾活,她安排工作都是按人頭,按份量要求的,一次完不成,兩次達不到要求就要急眼了。
這特麼還能乾得下去?!
以前好歹跟李懷德混搭混搭,過得去就行了,現在跟景玉農混,差點兒把特麼處長混沒了。
從保衛處把那兩個大學生調過來開始,他就發現景玉農看自己的眼神不對了。
自覺得沒什麼問題的他絲毫沒注意到自己地位逐漸下沉,直到景玉農不再叫他開會才發現自己被邊緣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