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自榮接待工作出了差錯,沒讓李懷德滿意,倒是住宿的地方讓眾人眼前一亮。
羊城這個地方可不缺好賓館,相比於京城,這裡遺留下來的高大建築要多得多。
為啥要選擇這裡開辦展銷會,就是因為它獨特的地理位置和不一樣的人文環境。
從街邊的熱帶植物和不時閃過的紅裙子就能看得出,這座南方城市要比京城「開放」和「包容」得多。
卡車車隊入城後,街邊的景色在眼前閃過,讓車箱裡的「京城佬」應接不暇。
最終,四輛卡車順序著開進了一處獨門獨院的招待所。
讓眾人眼前一亮的不是這處招待所有多麼的豪華,也不是這裡的服務有多麼的完備。
而是院裡的花草風景,以及站在卡車上越過圍牆就能看見的海灘。
不要嫌棄北方人目光短淺,高山平原見的太多,寒冬烈風感受太苦,他們對於大海和溫暖的陽光有著異樣的向往。
車廂裡跳躍下來的軋鋼廠乾部們一個個地叫著熱,真想換上泳褲跑出去耍一耍。
李懷德落步在院裡,看了一眼周圍的環境,圍成一圈的二層小樓,寬敞又安靜,難得的舒適。
真安排他去住那種高樓大廈還真是有些不習慣,尤其是帶著這麼多人,這麼重要的工作任務。
聽負責接待的乾部解釋,這處招待所已經被他們全部包了下來,直到下個月展銷會結束。
說到展銷會的時間,負責前期接洽的乾部先給李學武通報了關於展銷會的規則。
首先就是一個多月的展銷時間,前期主要是負責向外賓推薦商品,期間也要接待其他單位的來訪和談判。
在半個月的對外展銷結束後,還要向羊城的先進分子和進步師生展示。
至於為什麼要增加這一項內容,負責接洽的乾部不清楚,李學武也懶得探究。
從羊城大街上不時穿過的小崽子身影,他就知道這裡海浪並不平靜。
獨門獨院的倒是真合適了,他們帶來的人多,展銷的商品也多,不可能都存在展銷倉庫那邊。
尤其是關於宣傳的物料和後期的階段性更新,更是需要保密的。
剩下的內容就無關緊要了,什麼下個月十六號要參加閉幕晚宴,期間要參加外商組織的各種宴會等等。
還有關於軋鋼廠帶來的商品需要協調大會接待辦公室議定售價。
這個工作李學武抽空找了李懷德,需要他提前找關係。
因為軋鋼廠的商品很多都是新式的,真要是按照大會辦公室的議價流程定是要吃虧的。
工具箱真的就核算幾樣工具外加一個鐵皮箱子嗎?
那荷蛋是不是就核算火藥和外麵的一層鐵皮?
在招待所服務員的幫忙指引下,大家各自按照既定的客房安排去安頓。
李學武的行李由著沙器之安排,他和李懷德等人去了會議室,聽取了負責人的彙報。…
隨後,就一些需要立即對接的工作展開了討論和研究。
這家叫做東方輪胎廠第二招待所的賓館是提供三餐的,眾人就著一身的疲憊和對新環境的驚喜吃了落地後的第一頓飯。
中午根本沒有休息的時間,李懷德比較亢奮,飯後坐了一會便出發前往會場查看展銷現場了。
李懷德著急是應該的,今天十三號,十五號開展,他們遠道而來,算是搭了個末班車。
所以邀請函定下來的時間晚不說,準備也不夠充足。
人家恨不得都提前一個月拿到確切消息的,可誰讓軋鋼廠以前沒參加過這種會議呢。
李學武
叫了周瑤,讓她組織保衛力量,除了負責這邊安全的幾個人,剩下的都上車。
前期一些商品和展銷物料是要送去展館倉庫的,在展館布置期間也需要安保力量來維持。
雖然介紹資料裡有說明展館會配備保衛力量,可李學武初到這裡,真的不信任對方所謂的安全。
本來就是末班車,要是再出現什麼問題,他們的展銷費用就是打水漂了。
錢沒了無所謂,可讓李懷德灰頭土臉的回去,這就是工作失誤了。
現在廠裡正糾著線路問題,李懷德要是做錯了,也會被人家揪著尾巴。
所以不能出錯,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除了安排保衛上車,他還叫了相關組的負責人和骨乾力量一起去看現場,工程組的負責人不用說已經帶著工具上了車。
兩台大卡車,再次開出大院,直奔展覽館而去。
這次的羊城出口商品展銷會場館定在了朱海廣場陳列館,也是目前羊城最大的展覽館建築。
說起羊城展銷會的場館那實在是太有話說了,幾年就得一換地方,不是場館用的破,而是規模一年比一年大。
來的人越來越多,參展的單位也越來越多,每次地方都不夠用。
所以場館蓋了好多個,每次不夠用了就蓋大樓,大大的展覽館大樓。
五七年第一、二屆出口商品展覽會在羊城中毛友好大廈舉辦。
年第三屆至五九年第五屆展覽會選在了橋光路陳列館。
而朱海廣場陳列館從五九年第六屆開始,一直承辦至今。
要說高樓大廈,在京城眾人也不是沒見過,可綠樹成蔭,風景依舊,四季如春的羊城城市風光他們還是覺得很新鮮的。
如果是來遊玩的,或者探親訪友的,他們或許還有心情駐留觀賞。
可現在各自都帶著使命和任務,大卡車一在展覽館倉庫門前停住,眾人便積極地跳下了車。
羊城出口商品展銷會主辦單位為參展單位準備了幾間大倉庫。
沒有隔間,也沒有段位,誰的東西多,誰就占更多的地方。
軋鋼廠來的算是很晚的了,好不容易在門口的位置找了個空餘地段。
苟自榮從火車站押送貨物先來了這邊,中午沒吃上飯,現在累的滿頭大汗。…
可能是羊城的天氣熱,也可能是故意在李懷德麵前做樣子,見他這幅模樣,李懷德也就沒再給他掉臉子。
李學武張羅著下車的眾人都幫忙,大家一起伸手卸車,他自己也是主動去幫忙卸貨,現場一派熱火朝天。
管倉庫的辦公人員冷眼旁觀新來的這家單位,絲毫沒有上前幫忙的意思。
軋鋼廠眾人也沒在意這些人的態度,該乾啥乾啥。
李懷德著急去看現場,交代苟自榮先可著現場的物料搬運,早點布置,不要耽誤了正經工作。
物料和展銷商品在京裝配的時候就已經按照前後順序和需要分彆裝了箱,標注了物品目錄。
所以裝貨和卸貨都很容易辨彆,由著領導要求,李學武指揮眾人可著物料和展台材料先搬運了。
而後又叫了周瑤安排幾個保衛人員駐守在此,日夜不離地看守。
說是倉庫,可在李學武看來就是一個防雨的大棚子。
真要是有人想做壞事,連特麼半大小孩子都防不住,不擱自己人實在是不放心。
而聽著他的安排,以及保衛人員的就位,先前還置身事外的倉管人員不願意了。
「我們這裡不允許外人駐留的」
「我們不是外人,我們是保衛」
周瑤見李學武沒搭理對方,主動站出來擋住了倉管的視線。
倉管看見這些人傲慢,不服氣地說道:「倉庫是有保衛的!」
「謝謝,可我們的貨物很珍貴」
周瑤在火車上的外事辭令沒白學,沒見著外國人,先給倉管人員用上了。
無論對方說什麼,她都是不軟不硬地懟回去,還不耽誤給保衛下任務。
李學武當然不會搭理對方,這種小事情如果都需要他親力親為,那工作就沒法乾了。
該給下麵人出手的機會不要小氣和吝嗇,要相信年輕人足夠勝任這份挑戰。
他把麻煩甩給了周瑤,自己陪著李懷德等人順著後門往展館去了。
栗海洋因為李學武和李懷德提前溝通過了,先去場館那邊找對接辦公室協調,包括展位和議價的問題。
軋鋼廠來的晚,就不要想著還有好地方留給他們了。
李懷德自覺得在京城找了關係,背景硬,來到這邊也能橫著走。
可沒想到的是,人家根本沒給他臉麵,安排的展位已經很靠後了。
來對接的乾部還是個副科級的,讓李懷德的臉色很難堪。
栗海洋也隻是負責去協調的,他一個小秘書哪有什麼麵子。
看著來對接的王乾部麵露為難,實則無視的態度,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實在是抱歉,李主任,我們領導也說了,您這消息來的實在是太晚了,位置都是順序安排的,這……」
王乾部好似儘力地在解釋著,嘴裡的領導可能是受到了李懷德關係的打招呼。
但看樣子人家並不怎麼買賬,這種規模的展覽都是通了天的,涉及到的關係可是海了去了。…
李懷德一個廠領導,還是廳的,在這裡當然沒什麼地位可言。
王乾部這話也是給他遞下坡,李懷德看見那小小的展位時滿臉怒氣他也不想招惹。
「來參展的單位實在是太多了,都是各省各行業的翹楚、先進,我們做服務的也是實在為難」。
這還咋說,李懷德抿著嘴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人家都說了是按照順序排位的,給軋鋼廠安排的這處位置還是末尾段比較靠前的呢。
話裡的含義就是我們領導已經很照顧你們了,不要不知好歹。
尤其是對方把各省參展代表挑了幾個大的念叨出來,更是壓得李懷德無話可說。
心裡賭氣是難免的,京城那邊的關係他是用了大力氣的,沒想到效果這麼不好。
現在先且不說,等回頭一定要好好說道說道。
他還就不信了,羊城的乾部不去京裡辦事,主持這次工業展位分配的乾部又不是什麼大人物。
要不怎麼說寧得罪君子,勿要得罪小人呢。
李懷德從來不否認自己有小人的一麵,尤其是對方不給自己麵子的時候。
他現在不說話並不代表回京後也不言語,至少托了關係的那位要知會到的。
拿了他的好處事情沒辦成,還給了他這麼一個大難堪,對方也要給他一個交代。
什麼叫交代?
交代就是李懷德眼瞅著要攜軋鋼廠晉級之威跳步進部,上升期的乾部誰願意得罪。
對方要麼給李懷德補償足夠的損失,要麼讓展會這邊的乾部登門賠禮道歉,補償損失。
江湖上沒什麼公平道理可言,位子就是正義,就是道理。
領導生氣,當秘書的自然要表達意見。
尤其是軋鋼廠來的乾部和職工都在看著呢,栗海洋率先跟王乾部表達了不滿。
在
展位一事上,該爭就得爭,他心思很大,指了不遠處拐角位置的大展台說請對方協調。
圍觀眾人嘰嘰喳喳地看著領導們協調,嘴裡的小話越來越難聽了。
這邊吵鬨,已經布置完展位的那些單位負責人也出來看熱鬨。
尤其是軋鋼廠眾人手裡還抱著花花綠綠的物料,更是讓他們有的說了。
這看熱鬨的一層圍著一層,說什麼的都有,眼神裡都透露著異樣的情緒。
這麼說吧,哪行哪業都有鄙視鏈,包括級彆和地域差彆。
羊城本地的企業看不起外地來的,集團重點的看不起省屬的,省屬的看不起市管的。
再分的絕對一些,南方的輕工業看不上北方的重工業,北方的巨頭看不起南方小卡拉。
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
全國的優秀單位都來參展,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這裡是工業商品展區,雖然還沒搞清楚軋鋼廠是來賣什麼的,但聽廠名就知道管屬級彆和產品特征了。
展位負責人給安排的這個位置也是軋鋼產品集中區域,同行之間當然是赤菓菓的仇恨了。…
圍觀的那些人多是南方輕工業代表,或者南方軋鋼企業的代表,看著北方來的市屬企業搞特殊,自然是群起而攻之。
正在布置展廳,或者已經布置完成的單位都有人開始說小話,吵起來實在是熱鬨。
這邊還正鬨著,突然有人找了過來,十幾個的樣子,由著展會工作人員帶著也是來找負責人協調展位的。
軋鋼廠沒看上的位置倒是讓人家看上了,對方可能是了解到了這邊的矛盾,開口就是他們不要我們要。
李懷德都要氣炸了,這特麼欺人太甚!
自己想要的展位還沒到手,手裡這個又有人惦記上了。
展位負責人也是個好事的主,不僅沒給協調,也不壓事,反而站在一邊看起了熱鬨。
軋鋼廠這邊也不是軟柿子,見領導臉色不對,有脾氣火爆的已經走到前麵要動手了。
對方明顯是本地企業,嘴裡雖然豪橫,可真要動手的時候根本不敢往前衝。
一方是能吵吵就彆動手!
一方是能動手就彆吵吵!
很顯然,這場仗打不起來了~
李學武來到這邊看到展位的時候就不滿意了,但礙於李懷德的麵子並沒有開口說話。
他見栗海洋跟對方協調,自己去轉了後麵的位置。
在他的預設布置中,展位的需要有商品展位,還需要舞台位置,這麼小的地方光擺商品是夠了,表演沒地方去了。
尤其是軋鋼產品這麼的集中,特色完全展現不出來。
走的時候還是禮貌協調,回來的時候他卻發現要動手了。
尤其是看見展位負責人皮笑肉不笑的模樣,就知道遇見黑粉了。
「好了好了,軋鋼廠的人退後!」
李學武站到了李懷德身邊,對著軋鋼廠要動手的眾人喊了一句。
真動了手,鬨大了對誰都不好,首先動手的軋鋼廠一定是要理虧的。
與其被針對,倒不如把工作放在第一位。
聽見李學武的話,站到前麵的幾人都陰沉著臉閉了嘴,聽話地退到了人群裡。
來搶位置的本地單位見軋鋼廠有人站出來,也把目光看向了李學武。
李學武沒在意對方挑釁的行為,而是點了負責協調展位的王乾部,道:「您怎麼說?」
「我也是沒法」
王乾部一推三六五,故作苦笑模樣地說道:「你們來了就挑這挑那的,這也不行,
那也不行,我能說什麼」。
「行,你不說是吧,那我說」
李學武抬了抬眉毛,道:「我們是提前報備的展位尺寸要求的吧,你安排不到位就沒有責任是嘛?」
「這件事你不用解釋!」
李學武也不想聽他的辯解,抬手止住了對方要說的話,道:「這件事不算完,我們會以軋鋼廠的名義向展會主管部門投訴」。
栗海洋也是被氣的夠嗆,見李懷德陰沉著臉,站在一旁發狠道:「官司就是打到京城,我們也追究到底!」…
聽見栗海洋這麼說,王乾部的臉色也沒了看熱鬨的輕鬆,變得難看了起來。
他就是一副科級乾部,在業務上使絆子還可以,真要是較真到了上麵,先挨板子的一定是他。
尤其是李懷德還站在那沒動地方,就代表對方動了真怒。
大乾部不說話不代表沒生氣,那是不想現在跟他爭吵,沒得落了身份。
秘書說要算賬,那這件事就關乎麵子問題了。都知道,國人最在乎麵子了,李懷德吃了癟,不捏死幾個哪裡能順心。
「我是負責協調的,位置也不是我定的」
王乾部還想狡辯,可說話的語氣已經弱了下來。
來搶展位的本地單位也發覺軋鋼廠不好惹,選擇了站在一旁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