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地進步師生的問題等一等,你們先把方案做出來,我來跟李主任溝通”
會議室大門打開,李學武邁步而出。
張鬆英走在他身邊,一邊問著下一步工作的關鍵點,一邊做著記錄。
“尤其是管理團隊和服務方案”
李學武看見沙器之帶著麵色有些緊張的彭曉力站在門口等著自己了。
目光掃了兩人一眼,腳步不停,繼續同張鬆英交代著下了樓。
“團隊搭建的不好,後麵你自己彆扭,服務方案定的不好,後麵招待起來彆扭……”
彭曉力看著領導從自己眼前走過,搭都沒搭理他,心裡還是有些失落的。
可還沒等他多想,沙器之便推了他後背一下,示意了樓梯方向道:“愣著乾什麼,跟上”。
“哦~是”
彭曉力在汪副主任辦公室裡同沙副主任談話結束後,身子就一直都有些僵,思維都遲鈍了許多。
甚至他現在還沒搞明白,自己怎麼就被選為了李副主任的秘書。
事情來的太突然,根本沒有時間讓他探究清楚,在得到他的答複後,人就被帶回了會議室門口,等著領導。
老金剛才看他的眼神都已經發生了變化,具體什麼意思,彭曉力沒太明白,但很複雜。
他連自己的事都沒時間想明白,更來不及搞懂其他。
剛才李學武從會議室裡走出來他就有些發蒙,對李學武的印象再一次發生了改變。
不是李學武變了,而是他看李學武時所站的角度變了。
以前他是辦公室的秘書科員,雖然對接保衛處,在李學武手裡也吃過虧,可那都過去了。
就算是李學武再厲害,對他再凶,一天又能見著幾回。
再說了,相處的時間長了,他也懂得該如何跟這位難搞的領導相處了。
可是,現在的他將要以秘書的身份跟對方共事了,難免的有些膽杵。
從前不是很遠的那次挫折,到現在還在他的心理殘存陰影。
在跟李雪相處的時候,他都會忍不住的拿對方跟自己的陰影對比映襯。
為啥李雪被分給他帶教以後,他是那麼的儘心,後來李雪被景副廠長選做秘書,他又是那麼的儘力。
人家都說他是為了拍李副處長的馬屁,也有的人說他圖謀不軌,暗度陳倉。
其實這些原因多多少少的都有那麼一點。
李學武是保衛處的負責人,是李雪的親二哥,人都分給他帶教了,哪裡能不想著沾點關係。
再一個,李雪長得屬實好看,他也是正常的大小夥子,愛慕之心,實屬正常。
他又沒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更沒有冒犯到她,這有什麼?
可是,在彭曉力的內心深處,對於帶教李雪儘心儘力的原因還真是有一個不能說的秘密。
每每看到李雪,他都會被心裡的陰影所困擾。
一方麵通過帶教李雪,在這個過程中尋找快樂,另一方麵也是想著“報複”李學武。
你的妹妹都是我教的,你有啥可牛的!
你的妹妹都在我手裡了,你牛什麼牛!
“曉力,來”
“哎~是,領導”
聽見沙副主任叫他,彭曉力趕緊應了一聲,小跑著到了車跟前兒。
剛才李副主任同其他幾位領導在談事情,他也沒敢上前。
等領導們散了,指揮車也開了過來。
沙副主任讓他等一下,自己先一步去了領導那邊,看樣子應該是在介紹他的情況。
也就三兩句話的工夫,彭曉力卻是覺得十分漫長。
尤其是領導掃過來的眼神,更讓他心裡有些沒底。
好像,不是李副主任選的自己?
“曉力,領導要去京城電視機廠,你做好服務工作”
沙器之一邊交代著,一邊將手裡的筆記本遞給了他,叮囑道:“這裡是領導的行程安排,以及重點工作備注,你拿好,車上看”。
彭曉力一邊鄭重地接過筆記本,一邊仔細聽著沙副主任的安排。
這哪裡是筆記本啊,這是秘書的接力棒啊。
從這一刻開始,他就已經開始接手李學武的秘書工作了。
心裡雖然有些激動和緊張,手裡的筆記本都有些顫抖,但他還是注意到,在自己兩人說話的工夫,領導已經上車了。
不知道為什麼,彭曉力覺得李副主任並不喜歡自己,或者說,對方沒有選擇自己當秘書的意思。
他當然沒有聽到領導這麼說,可憑借慢慢恢複的理智和直覺,事情好像有些複雜。
“好了,暫時就這些”
沙器之拍了拍他的胳膊,幫他拉開了副駕駛的車門子,示意他上車。
“等你回來找時間,咱們再仔細聊”。
“沙……沙副主任”
彭曉力看到沙器之這麼照顧自己,很是感動,想要說些什麼,卻是被對方點頭製止了。
看著沙副主任臉上的微笑,他又重新拾起了一點點信心。
他是新秘書,沙器之是“老”前輩,這扶上馬送一程的動作真的很是講究。
沙器之主動伸出手跟他握了握,再次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他不要耽誤領導時間。
兩人做了個簡單交接,彭曉力便走馬上任,沙器之也是站在原地,目送了吉普車遠去。
……
“他倒是挺仁義的”
三樓,有人正在用戲謔的語氣評價著剛才沙器之的所作所為。
“就是不知道做的這些給誰看呢,他真以為送上馬的人會記他一輩子恩情?”
“一輩子誰敢想,一年兩年都是賺的”
另一個聲音雖然沒有戲謔的意味,可也是看熱鬨不嫌事大的主兒。
聽見他如此說,先前那人挑眉故意問道:“您是正的,他是副的,您就沒給提提意見?”
“我?我哪裡有資格說話”
原來站在窗邊的不是彆人,正是保衛組綜合辦主任孫健。
孫健聽得出來對方是在故意挑撥他的神經,可他並沒有在意,視線仍在樓下沙器之的身上。
送走了吉普車,沙器之正站在樓下同對外貿易辦的人在談話,好像也要出門似的。
“我這個正的,有的時候還要看副的臉色呢”
他的視線從樓下收了回來,看向對方,微微一笑道:“樹倒猢猻散,形勢不由人了~”
“哼~”
對方顯然也不是什麼善茬兒,被孫健的話語一激,有些不屑地說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就不信他是什麼好心人”。
“哦?”
孫健故作意外地抬了抬眉毛,問道:“此話怎講?”
“您可彆套我,一個科室那麼長時間,我就不信您看不出來他的深淺”
對方不是小年輕,雖然被話語所激,可沒失去理智。
都是老機關了,互相挖坑都成了常態,今天你坑我一次,明天我坑回去,互相學習,共同提高嘛。
“我還真沒看出來”
孫健臉上的笑容愈濃,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轉身往樓下去了。
那人仍自站在窗前,看著孫健老狐狸似的模樣,又是冷哼一聲,嘴唇微動,不知道在嘀咕什麼。
孫健倒是沒在意他走後對方會怎麼說他。
有句老話說的好,身正不怕影子斜。
“孫主任,正想找您呢”
他剛從主辦公樓裡出來,正在院子裡站著說話的沙器之便發現了他,主動打了招呼。
“正治組那邊有點事,怎麼了?”
孫健解釋了一句,隨後看了看沙器之,以及他身邊的幾個機關乾事。
這裡還真就不全是軋鋼廠裡的人,也有華清來實習的學生。
這是應李學武的要求,從來工廠實習的大學生裡抽調一批懂外語的,能力強的,充實道對外貿易辦的隊伍中來。
沙器之本身懂一點俄語,但也就那麼日常的幾句,當年毛子哥來支援,他可沒落著接待的工作。
對外貿易辦,要是沒有翻譯,那可真是掛羊頭賣狗肉了。
這不嘛,沙器之從綜合辦叫了兩人幫忙,又選了幾個大學生,想要去外事部培訓學習,家裡的事得交代一下啊。
他是李學武的秘書,可也是綜合辦的副主任。
以前主要工作是為李學武服務,孫健並沒有給他很多工作安排。
可現在的他,不需要跟著李學武往外跑,實打實的副主任,哪裡能說走就走的。
三言兩語,解釋了要忙的工作,語氣更是謙虛地表達了歉意。
孫健倒是很和氣,笑嗬嗬地連聲說著是好事,讓他先去忙,綜合辦裡的工作都有他呢。
不過就在沙器之將要離開的時候,孫健又叫住了他,很意外地叮囑了一句:“交接工作還是要做好,不要出現紕漏”。
“好,我知道了”
沙器之眼神微微一動,順著孫健出來的方向一撇,目光掃過,卻是在三樓閃過一道身影。
也許是看到孫健同他說話了,或者是對他的目光比較敏感,那人慌忙躲避,可還是被他看了個正著。
保衛處的乾部,在李學武的帶領下,哪個不是練就了一手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功夫。
是他啊~
沙器之收回目光,再去看孫健,發現對方已經走進了保衛樓。
常言道,念念不忘,必有回響,總被人惦記著,這心裡也是回事。
吉普車從電視機廠裡開出來就已經是上午十一點多了。
彭曉力從沙副主任交給他的筆記本上了解到,李副主任中午加了個行程,是去化工廠。
這本筆記他拿在手裡,就跟行動指南似的,儘可能的學著沙器之的工作思維去理解日程安排。
可是……從軋鋼廠裡出來,領導還沒跟他說過一句話呢。
包括去電視機廠的路上,同對方會麵、寒暄、開會、道彆,這一路上他好像是個看客一般。
說不受領導待見還不是很準確,可李副主任就是沒搭理他。
要說該做什麼,該說什麼,這些他也不是沒見過。
為了早日能走到今天這個崗位,他不知道私下裡做過多少功課和努力。
甚至在心裡已經模擬好多次,如果自己被楊書記選為秘書應該怎麼做,被楊廠長選為秘書應該怎麼做。
毫不客氣地說,如果當時楊書記,或者讜委裡任何一個領導選他做秘書,他都能做到無縫銜接。
可惜了,人算不如天算啊,他模擬了那麼多,想了那麼多,唯獨沒有想過要給李學武當秘書。
他就像是個沒頭蒼蠅一般,不知道該怎麼對李學武下手。
刻意的判斷對方是否為廠領導身份,那就太傻太絕對了。
可要說自己一步登天,從此人前顯貴那也是不可能的。
但從汪副主任的辦公室裡出來,到跟在李學武的身後下樓,他已經感受到了不一樣。
什麼不一樣?
他,他的心態,或者說其他人的心態,看他的眼神和目光中帶著點意外,或者叫意味深長。
狐假虎威?
也許是這樣的吧,現在的軋鋼廠,誰敢跟李學武叫板,誰敢說他不是廠領導。
如果李學武不是廠領導,那被他叫過去開會的,指揮的忙上天的那些組長、副組長又算是什麼?
威風?
是,從樓上下來,彭曉力就感受到了李副主任的威風。
以前還真就沒注意過,他都是那些主動打招呼的人。
而今天,他成了跟在領導身後,被彆人禮貌微笑的那一個。
真的,彭曉力在今天才終於感受到了被打招呼的特殊感受。
雖然麵對李副主任的時候依舊是壓力山大,可跟在對方身後,他又覺得與有榮焉。
這是什麼感受?
奇怪又複雜,說不清,道不明的,可能這就是他日以繼夜追求和夢想的那種體驗吧。
幾個小時過去了,他的內心還是難忍激動。
但捧著沙副主任交給他的筆記本,又在回憶著對方的工作態度和日常習慣。
秘書的習慣,多半是跟服務的領導有關係,從對方的言行舉止之中,就不難看出領導的喜好。
沙副主任這人平時不太愛說話,可幽默風趣,語言詼諧,跟他們打交道,出手也很大方。
而李副主任的大方不用刻意去探究,基本上是所有人的共識了。
從今天跟沙副主任的談話,到後來交給自己的筆記本這幾件事,不難看出對方的善意。
雖然彭曉力也清楚對方這麼做的深意,可還是要從正確的角度去看待對方的為人,進而了解到李副主任的為人。
今天是他第一天上崗,沙副主任並沒有帶他幾天的意思,交代也很簡單,完全信任他的樣子。
可能有人會說了,這是沙器之故意的,就是想要讓他在領導麵前出錯,好回頭幫他處理這些問題,進而獲得他的人情。
沙副主任有這麼打算的嗎?
彭曉力不知道,但就算是彆人說了,他也是不會信的。
很簡單,他不是初出茅廬的菜鳥,更不是不懂業務的二把刀。
他是協調和負責對接保衛處的秘書,就算是沒具體執行過保衛處的任務,可經過他手的文件,他又哪裡能不看的。
出錯是一定的,兩口子在一起都需要感情磨合呢,更何況是領導和秘書呢。
後者的關係比前者還要複雜呢,遠了不是,近了也不是。
你看現在,領導坐在後麵看資料不說話,他又哪裡敢主動搭茬。
真像街坊鄰居那樣相處,回頭去跟領導說:“嘿,咱中午整點啥”?
甭說他沒這個膽子,就算是有,他也沒嫌自己命長呢。
開車的這位他早就有所耳聞了,一個司機腰上卡把手槍,平時說話都沒有放屁多,你說他嚇人不嚇人?
小車班裡早就有過排名,韓建昆是所有小車司機裡說話最少的那位,以絕對的優勢領先第二名。
甚至一起共事這麼長時間了,還有人沒跟他說過話的。
人家都說韓建昆心裡藏著事,對他爸的死耿耿於懷,所以心甘情願的給李學武開車報恩呢。
再加上最近都知道的,韓建昆結婚,李學武親自到場,對象是招待所所長秦淮茹的妹子。
你就品吧,越品越有滋味。
李學武是乾嘛的,保衛組副組長,身上帶著好多條人命呢。
真有不開眼的惹到了他,說不定先開槍的可能是沉默不語開車的這位。
沙副主任當秘書的時候日常是不是也是這樣,他不知道。
可現在開車的司機不說話,坐車的領導不言聲,他這當秘書的,隻能當啞巴。
好在是去京城化工廠的路程不是很長,彭曉力忍受尷尬的能力還不錯。
車輛穩穩地停在了距離門廳台階一步遠的位置,方便領導下車後同對方接待人員握手寒暄。
彭曉力以前還想過如何給領導開車門,可跟著李學武出來,他很清楚,對方平時不要秘書給開車門的。
這會兒看著李副主任同對方握手寒暄,一片和氣,他也儘量保持禮貌的微笑,同跟他打招呼的接待人員回應著。
“哎呀,你可是真難請啊”
京城化工廠副廠長白長民主動迎出了樓門,在同李學武握手的時候還抱怨道:“你要是再不來,我可就去軋鋼廠堵你門去了”。
“哈哈哈~”
李學武爽朗的笑聲穿過門廳,回響陣陣:“你去了也沒用,我都不知道下一刻要去忙什麼,人在哪!”
他很是歉意地拍了拍握著的白長民的手,道:“白廠,我要說自己忙的腳不沾地,你一定覺得我在自抬身份,一個副處長能有多少工作是不是?”
“哎!我可沒這麼說!”
白長民笑著點了點他,道:“你的情況我能是不了解的嘛,不了解能請你來協商合作?”
“哈哈哈,那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