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咋地!」
鄭童手裡兜著磚,看了一眼那邊的工人和乾事,嘴裡抱怨道:「我今天特意穿了新衣服啊!碼的全臟了!」
「活該!讓你抖擻!」
袁軍低聲說道:「就特麼參加個活動,你都跟小公雞似的!招蜂引蝶怪好兒的」。
「你特麼還有沒有點良心!」
鄭童使勁將手裡的磚塊碼在了垛上,回頭給袁軍罵道:「你那什麼親戚啊,這不是坑咱們嘛!」
「嘿~嘿~這話說的是不是有點晚了?」
袁軍耷拉著眼皮說道:「上午看電影的時候你怎麼不說呢,中午吃飯的時候你怎麼不說呢!」
「這會兒嫌辛苦了,早知道你就彆把什麼學工學農掛嘴邊上啊!」
他點了點鄭童的胸口像章道:「你還是不是的忠誠衛士啊?!」
「滾你個蛋~」
鄭童不滿地說道:「這特麼明擺著是坑咱們呢,我去工地乾一下午,掙啥掙不來啊!」
「人家也得用你啊!」
鐘悅民累的坐在了地上,笑著仰頭看了兩人鬥嘴,道:「你現在是光榮的,是高尚的,是脫離了低級趣味的!」
「我特麼想脫離了你們兩個二貨!」
鄭童指了兩人說完,一甩手往回走去,畢竟有鏡頭跟著呢,他可不好意思甩手不乾了。
鐘悅民瞅著他的背影撇撇嘴,再看向袁軍,道:「你那堂哥可真不靠譜,回頭非得找他算賬不可」。
「你找得著人家嘛!」
袁軍翻著白眼伸出了手,要拉他起來。
鐘悅民牽住了他的手,自己則是一使勁跟著站了起來。
他天生的就是樂天派,乾什麼好像都不放在心上一樣,就算是這會兒真累著了,可還是有著青年燦爛的微笑。
「合著我們就是來你堂哥這兒累傻小子了?」
「你就說,人家說的那些什麼沒有吧,這不全在這了嘛~」
袁軍掰著手指數道:「啊~參觀、學習、交流,這不都有了嘛~」
「什麼就都有了啊~」
鐘悅民拍了拍手上的灰塵,不滿地叫道:「交流呢,舞蹈隊的姑娘呢!」
「你特麼就等著這個呢是吧!」
袁軍見著那眼鏡乾事把鏡頭對準了他們,趕緊一推鐘悅民往回走,嘴裡低聲說道:「這才三點半,離下班時間還早著呢,舞蹈隊的姑娘會有的!」
「啊?還特麼要乾多久啊~」
鐘悅民的呼聲正是現場所有進步青年的心聲,他們的力氣真是用的差不多了。
就算是心中還有一點點對變革的火種,這會兒也是沒法給軋鋼廠的青年傳遞了。
接待乾事看著高傲的小雞仔們都蔫吧了,耷拉的腦袋像是沉重的向日葵一般。
這麼形容好像不是很接地氣,那就說是累的跟三孫子似的吧!
他估計這些進步青年以後是不會想著來軋鋼廠了,看了看時間,給眾人招手示意集合。
好家夥,沉默許久的工地上終於有了鮮活氣兒,這些小崽子們就像是霜打的茄子,一個個蔫吧吧的聚在了一起。
沙器之這會兒走了過來,笑著給眾人講了幾句,鼓舞鼓舞士氣,也請建築工人代表作了發言。
當然都是說的好話,可這些年輕人已經沒有了精氣神,就連鼓掌都是稀稀拉拉的。
最後沙器之宣布,隊伍回榮譽禮堂休整半個小時,喝點熱水,洗洗手,收拾收拾身上。
四點鐘準時同文宣隊舞蹈隊的同誌們開展變革經驗交流座談。
好家
夥,聽見終於有跟舞蹈隊姑娘們坐在一起的項目了,這些年輕人再一次煥發了生機。
當然這也是透支了身體裡的最後一點能量,趕緊回到榮譽禮堂洗臉洗手,往肚子裡猛灌熱水。
等他們收拾的差不多了,現場也基本上布置完全了。
回型的會議室布置,讓眾人有種被尊重的感覺了,等舞蹈隊的姑娘們一入場,這些進步青年更是使勁鼓著掌。
積蓄了一周的激情,一整天下來消耗殆儘,就剩下最後一點溫柔,都給了這些姑娘。
周苗苗作為副隊長,也是參加這次活動的負責人,很是積極地同在座的進步青年們分享軋鋼廠舞蹈隊在實踐大學習活動中所做出的貢獻。
舞蹈隊其他成員也就自己的親身經曆,講了幾個小故事,或者是學習心得體會。
姑娘們一個個柔柔弱弱的,說話溫柔細語的,進步青年說話時都忍不住溫柔了許多。
男青年們不喊了,現場的氛圍就更加的團結和善了。
最後,沙器之做總結的時候,評價今天青年們的進廠活動是充分完成了參觀、交流和學習等最高的指示內容的。
進步青年同軋鋼廠的工人是密切的、團結的、友愛的,是代表京城大學習活動中最優秀的一份子。
跟李學武學習了大半年,沙器之獨當一麵,終於嶄露頭角。
雖然這次的大調整暫時沒有他什麼事,但這也體現了李學武對他的關心和支持。
一步一步來,先把麵前的路走好,未來的路才會暢通無阻。
鐘悅民等人結束座談會,並欣喜地同舞蹈隊成員合影留念後,取了自行車,走出廠大門時,心裡千般滋味,再回首已是華燈初上,萬家燈火了。
這一天過得是無比的充實,相比於往日裡的混沌,今天好像找到了人生奮鬥的目標一樣。
怪不得最高的指示讓他們來工廠參觀、交流和學習呢,這裡真有他們獲取人生經驗的寶貴渠道啊。
鐘悅民扶著自行車站在廠大門口,回頭望著持槍站立的門崗,望著那燈光閃爍的辦公樓和車間,望著今天他們勞動的工地方向,思緒萬千。
鄭童踢了他車子一腳,笑問道:「還想著那些姑娘們呢?」
「放心吧,沒你的菜!」
袁軍腿支在車子大梁上,笑著說道:「我堂哥說了,這些姑娘眼光可高著呢,平時都是奔著廠乾部去努力的」。
「努力什麼?什麼努力?」
鐘悅民聽他這麼說才回過了神,兀自強調道:「我是有了些人生感悟,是想著把有限的精力投入到無限的為人民服務中去!」
「怎麼?你還勞動上癮了是吧!」
鄭童調侃道:「你彆跟我說就今天這一套下來你還沒看清楚咋回事,人家這明擺著就是逗傻小子呢!」
「哎~也不能這麼說~」
鐘悅民擺手道:「我覺得人家是有良苦用心的,至少我能感悟到一些真理」。
「呦呦呦還真理~」
鄭童剛想要繼續嘲諷,卻是發現廠區外麵又晃悠過來幾台自行車。
鐘悅民被袁軍提醒著也發現了,剛想抽了鏈條戒備著,等對方近了才發現不是早上茬架那夥人,而是認識的朋友。
「呦嗬~你怎麼在這啊?」
「我還想問你呢~」
李援朝在三人前麵用腿支停了車子,笑著打了個招呼。
示意了一眼三人身後的廠區大門,笑著問道:「聽說你們去體驗軋鋼廠的參觀活動了?管飯不說,還有特色項目?」
「怎麼樣?」
李援朝抬了抬眉毛,說道
:「我們聽著信兒的時候已經晚了,報名都沒來得及,這不是正好來問問嘛」。
「怎麼?你們也想進去參觀?」
三人裡隻有鐘悅民跟李援朝認識,這會兒先是問了一嘴,見李援朝點頭,他臉上突然有了笑意。
「我們三個剛才還在這說呢,活動太好玩了,真想再體驗一次」。
「真的?」
李援朝有些不信,目光掃向鐘悅民身邊的兩人。
袁軍和鄭童聽見鐘悅民一說就知道咋回事了,要死一起死嘛。
所以這會兒李援朝問了,兩人點頭如搗蒜似的,一個勁地說「真的~真的~真的!」
鐘悅民得了兩人的配合,這會兒也是聲情並茂地給李援朝講了裡麵是如何如何的好,又是如何如何的受教育。
還有,最關鍵的是,他講了座談會上那些舞蹈隊的演員年輕漂亮,還個個都是單身。
怎麼說呢,最後他總結就是:活動真實有效,特彆充實,特彆美好,進步青年與工人結合的特彆徹底!
李援朝看了三人都是一副表情,便有些相信了,點頭道:「我們就是進步青年啊,必須主動跟工人老大哥結合啊」。
說完給身後那些朋友們一招手,道:「走,先報名去!彆等晚了再搶不著名額了!」
「就是就是!」
鐘悅民站在那扶著車子一個勁兒的鼓舞著,說著自己還想去,可機會隻有一次。
等李援朝他們去了廠大門值班室報名,這三人推了車子騎上就跑。
等抿著嘴憋著笑,騎了得有五六分鐘,這才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特彆好!」
「特彆充實!」
「哈哈哈哈哈!」
「下次再也不來了!」
青春就是這樣,肆無忌憚,陽光燦爛。
「嗯,我知道了」
李學武放下電話,抽了最後一口煙,在煙灰缸裡掐滅了煙頭。
對麵坐著的於麗扇了扇煙味,端起麵前的茶杯往煙灰缸裡撒了些水,澆滅了最後一點火星。
沈國棟見她如此,瞧了瞧自己手裡的煙頭,還剩兩口呢,有些舍不得。
平日裡小燕控製著他花錢,就給他抽九分錢一盒的勤儉,今兒可算是開葷,有華子抽。
李學武沒搭理他那慫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給於麗說道:「你繼續說」。
「該說的就這麼多」
於麗翻了翻手裡的筆記,抬起頭無奈地問道:「以後都得晚上來給你溝通工作嗎?」
「今兒屬實有事耽擱了」
李學武放下茶杯擺了擺手解釋道:「從廠裡回來趕上黃乾那塊蘑菇了,非拉著去吃飯,中午出來又走了幾家親戚,真忙不過來了」。
「下次一定!」
他抬了抬眼眸,很是認真地保證道:「一定去俱樂部處理這些工作」。
「武哥最不耐把工作帶回家」
沈國棟抽了最後一口煙,在煙灰缸裡懟滅了煙頭,嘰咕嘰咕眼睛說道:「我也是」。
「是我耽誤你下班了唄~」
於麗翻了翻眼珠子,瞪了沈國棟一眼,道:「你就這麼一點出息了是吧~」
「好~好~好~」
沈國棟擺了擺手,表示服了,啥話都不說了。
今天也是於麗硬拉著他來的,否則吃了晚飯在倒座房扯一會閒蛋,他和小燕基本上就回家了。
因著李學武打了電話,約了她來家裡吃飯,意思就是把工作帶過來。
自打上一次來家裡受了秦京茹盯梢似的眼神,這一次怎麼都不能一個人來了。
於麗收拾了桌上的文件,給李學武解釋道:「竇師傅以為你今天過去呢,還等了你一會兒,說是工程上的事」。
「嗯,這個回頭我單獨再找他」
李學武疊著腿,給於麗示意了一下,道:「文件給我留一份,我找時間看一下」。
「你就真不管婁經理了?」
於麗頓了頓手裡的文件,看著李學武抿了抿嘴,道:「老兩口可都在俱樂部等著你呢」。
「等什麼?」
李學武一臉意外地說道:「孩子不是送過來了嘛,接到了嗎?」
「還得等段時間」
於麗看了看李學武,道:「婁經理說了,一定要見你」。
「我看就沒這個必要了吧~」
李學武習慣性地戰術後仰,然後放下腿說道:「我又沒做什麼,更管不著港城的婁姐,找我能有啥辦法」。
「……你是真無情啊~」
於麗無語地看著李學武,道:「婁曉娥在港城拚死拚活的,可不都是為了你嘛~」
「嘟~~~這什麼時候的事?!」
李學武做了一個打住的手勢,紮著眼睛問道:「誰告訴你港城的事業都是我的?」
「至少跟你有關吧!」
於麗微微搖頭道:「我可不是好多管閒事的人啊,更不是替婁曉娥打抱不平,我這可是為了你好!」
這麼說著,將收拾好的文件放在了茶幾上,看著李學武解釋道:「你不過去,我解釋婁經理不聽,婁曉娥更是一封解釋電報都沒有」。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於麗學著他以往的樣子攤了攤手,道:「他們等在俱樂部不走,你早晚得去俱樂部吧?」
「我招誰惹誰了!」
李學武無奈地聳了聳肩膀,給沈國棟示意道:「我從沒給港城下過什麼骨肉分離的命令吧!」
說完又看向於麗示意道:「更沒有說逼著婁姐怎麼著吧!」
「嗯哼~」
沈國棟偷偷看了李學武一眼,揉了揉鼻子,抿著嘴不好說什麼的樣子。
於麗卻是看了李學武頓了頓,道:「這就是婁曉娥的聰明呢,她總不能等著你先動手吧?」
「如果是那樣的話……」
她扯了扯嘴角,挑眉道:「她怕不是要成孤家寡人了」。
「什麼意思!」
「你懷疑我!」
李學武瞪大了眼睛看了看於麗,隨即轉頭看向沈國棟問道:「國棟,你是了解我的,你哥我是這種人嘛!」
「就離人骨肉,就陰險毒辣,就……就這麼的不堪?」
「那個……其實也不至於的」
沈國棟被他逼問著,很是為難地看了看李學武,然後對著於麗解釋道:「武哥我還是了解的,對吧,小孩子是下不去手的……」
「滾~滾~滾~」
李學武沒好氣地抓了茶幾上的煙盒砸向了沈國棟,嘴裡笑罵道:「我在你們心目中就是這麼個形象?」
「那倒也不是~」
沈國棟穩穩地接住了武哥「賞」的華子,嘿嘿笑道:「你在我心中永遠光明,永遠正確」。
「現在拍馬屁,晚了點吧~」
李學武瞥了他一眼,隨即對於麗說道:「下周吧,告訴婁先生,不是躲著他,是真忙,請他稍安勿躁,注意身體」。
「再有,關於那個孩子的問題」
他想了想,抬手點了點於麗,交代道:「不能
留在俱樂部,上山去,我最怕什麼童言無忌了」。
「我就知道最後問題還是回到我這兒」
於麗有些不滿地說道:「乾工作辛苦點都無所謂,就是這一哭二鬨三上吊的受不了」。
說著話收拾了自己的文件包站起身,給李學武講到:「畢竟是老人了,多看看婁曉娥吧」。
「知道了」
李學武站起身送了兩人,道:「如果他真的想上吊,也彆攔著他,命該如此」。
「算你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