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這顆心啊,全靠一個窮字鎮守著”
楊老二踩滅了腳底的煙頭,笑著說道:“我要是有錢,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哈哈哈~”
傻柱大聲笑道:“我看你現在也不是個好東西!”
“現在不成,較人家差遠了”
楊老二眉毛一挑,示意了大門口站著的兩人,道:“怎麼,不過去打聲招呼?”
他故意調侃道:“聽說你跟劉嵐還有過一段,論關係算一擔挑吧?”
“去你的~”
“我沒有~”
“彆瞎說~”
傻柱見他如此嚼舌,趕緊抬手打住道:“八竿子打不著,沒影的事,從來沒有過!”
他看了一眼招待所門口的劉嵐,以及穿得溜光水滑的劉嵐前夫柴永樹,道:“嘿!這小子最近可經常來啊!”
“要不我怎麼說男人還是得有錢有權呢”
楊老二笑嗬嗬地說道:“你瞧瞧,以前光聽說人家劉嵐的男人是廢物,明顯胡說八道嘛~”
“還真不是胡說八道~”
傻柱抽了一口煙,目光盯著門口說道:“這忘八蛋不知道跟哪發了洋財,跑這抖擻了”。
“哎!你還真就彆羨慕~”
楊老二挑了挑眉毛,戲謔道:“人家能有今天,正是說明是金子總會發光的”。
“屁~他發光?燈泡也能發光”
傻柱撇嘴道:“我信誰是金子,都不信他是金子,狗肉永遠上不得台麵”。
“我瞅著不一定”
楊老二微微搖了搖頭,道:“你彆不是吃醋了吧?是不是真有一腿?”
“屁的一腿,還一胯骨呢!”
傻柱使勁兒抽了一口煙,解釋道:“是她離了婚想要跟我搭夥,我沒同意”。
說著話不是好眼神兒地往樓上瞅了一眼,隨即說道:“就算光腳丫,我也不能撿一雙破鞋穿啊”。
“哦~~~”
楊老二對招待所裡的風流八卦早有耳聞,今日聽了傻柱的話,算是了然了。
兩人正說著,柴永樹同劉嵐已經談完,一個往小食堂走,一個往這邊過來了。
柴永樹不認識楊老二,倒是認識傻柱,畢竟跟他前妻是一個單位的。
這會兒天色稍暗,眼瞅著太陽就要落山了,氣溫還有些乾冷。
他穿著一件呢子大衣,腳踩著黑皮鞋,頭上還帶了一頂翻毛皮的帽子。
這個裝扮在時下四九城可不多見,是要多牛氣就有多牛氣,一般人可置辦不起這身行頭。
傻柱瞅見他過來便停了說話,目光肆意地打量著對方。
柴永樹以前見著他也是說不上話的,互相瞧不起。
但這會兒不一樣了,柴永樹吊著眼皮瞥了傻柱一眼,隨即撇嘴道:“什麼東西~”
說完也不顧愣住的傻柱,踢了停在院裡的自行車便跑了。
傻柱還真少有被罵的時候,這會兒冷不丁的挨罵愣了好一會。
“我艸……”
“哎!冷靜!”
楊老二真是好心,一把拉住了要去追人的傻柱,嘴裡連聲提醒道:“領導們可都在,彆惹事!”
傻柱的脾氣可不比從前了,好動手的毛病依然有,可也分時候。
知道他脾氣不好,迪麗雅勸過幾次不頂用,直接下了狠話。
你要是打架打死了人,直接槍斃都還好,我算是個寡婦。
可你要是蹲了監獄,我一定不給你守活寡,到時候帶著孩子改嫁,受罪的是你孩子。
就這一條,傻柱就像是西遊記裡的孫猴子,頭上的緊箍咒時刻提醒他,現在他是當爹的人了。
所以楊老二一拉著他,便也就放棄了追人,不過嘴裡依舊是罵罵咧咧的,甚至都帶上了劉嵐。
楊老二拍了拍他的肩膀,勸了他幾句,言及今天的日子特殊,不能叫領導們看了不好。
等兩人回了後廚,傻柱的臉色依舊不是很好,正在準備配菜的商德彪瞧了一眼,逗笑道:“呦,這是怎麼了?”
“遇見條狗,亂咬人”
傻柱沒好氣地抓了根黃瓜狠狠地咬了一口,隨即擺了擺手,道:“沒您的事,今天機會難得,您忙您的”。
說完給站在一旁看商師傅手藝的錢師傅說道:“您老多費心,咱們都是同行,說起來都不算遠”。
“嗯嗯,這話客氣了”
錢淑彤點了點去灶上的二徒弟楊老二,以及正在備菜的大徒弟魏巍,道:“我們師徒三個來廠裡上班,還不是多有你照顧”。
“您才是客氣呢”
傻柱嘿嘿一笑,擺擺手說道:“您帶著徒弟來軋鋼廠,那是李副主任的情,我可不敢領”。
這麼說著,抬手示意了商德彪,道:“巧了,商師傅也是托了李副主任的關係,咱們算是一家人”。
他這人就好扯閒蛋,三言兩語的算是把幾人的關係拉進呼了。
早跟李學武問好的,沒了工作的商師傅想要出來找活兒乾,在院裡提了兩次,還收了人家一盆子鴿子。
李學武的回答倒是很明確,讓他們等著消息,快十月末問的,今天可算是把消息等到了。
軋鋼廠要在城裡開個飯店,飯店不僅僅有住宿,當然得有餐廳,有餐廳就需要廚子。
軋鋼廠能拿得出手的廚子就這麼幾個,現在都是三個地方輪換著用,真要是再添一城裡的灶,這人手可就真的捉襟見肘了。
所以今兒約好了的,請商師傅準備手藝,國際飯店的副總張鬆英交代了,先請錢師傅和何師傅看過,再請領導品嘗定奪。
人是傻柱帶來的,他這一關自然是過了的,主要是錢師傅這裡。
雖然領導還是要品嘗的,可在他這磕一跟頭實在犯不上。
聽見傻柱幫自己講情,商德彪也是客氣著說了幾句感謝的話。
錢淑彤可沒有拿大,他是府菜師傅,走的是集眾家之所長,最是清楚人外有人的道理。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看著商師傅準備的食補料理,自有其獨到之處,尤其是在天地陰陽方麵結合中醫理論,以食物為基礎的療養方子,讓人不覺驚歎。
招待所這邊的廚房還算是寬敞,傻柱是沒有伸手的,楊老二和師兄魏巍用著一個灶台,那是給招待所裡客人準備的飯菜。
至於今晚領導那一桌,自然是由錢師傅和商師傅一同準備。
可不是比較,而是李主任習慣了錢師傅的手藝,就算是品嘗判斷新來廚子的技藝,也不用因噎廢食對吧。
四個灶台,一個用來蒸米飯,一個是楊老二的,一個是錢淑彤的,一個是商德彪的。
當聽說領導們到了包間以後,廚房裡便沒了扯閒蛋的工夫,鍋鏟與鐵鍋碰撞的聲音此起彼伏。
商師傅的手藝多在燉菜上,畢竟食補講究的還是滋補,少有爆炒的火氣。
但這話也不絕對,你要說蔥燒海參有營養,那確實不能強嘴,畢竟男足吃了都說好的。
先涼後熱,盤、碗、碟、盅、鍋,各種容器盛著珍饈玉瑤上了桌,後廚的節奏也慢慢的放緩了下來。
直到商師傅的最後一碗湯被服務員端走,廚房裡算是歇了下來。
有學徒的工人緊著時間刷碗刷鍋收拾灶台,更有學徒往外收拾著廚房垃圾。
錢師傅定的規矩,廚房必須乾淨整潔,今日事今日畢,多晚都得收拾乾淨了才能下班。
傻柱今天算是當評委了,拉了有些忐忑的商師傅在廚房角落的小餐桌坐了下來。
這邊是給廚子們吃飯喝茶休息時用的,有這種待遇可不是他們驕傲自大。
經常下廚房的人都清楚,做完一大桌子菜,廚子就飽了,什麼都吃不下。
專業的廚師更是如此,他們要吃上這頓晚飯,要麼提前,要麼延後。
提前是不可能的,因為沒有這個規矩,基本上都是延後。
所以這會兒桌上擺了幾樣跟剛剛端給領導那邊一樣的菜,都是他們多備多炒出來的。
就是這一點,連當初劉嵐在這邊管事兒時都沒有多說話的。
廚房自成一體,隻要不是往家裡端,怎麼吃,怎麼用,都得聽廚子的。
當然了,似是傻柱那般往家裡帶的也不在少數,可也得有時有晌,有一套規矩。
“您甭擔心,就依您那手藝準沒問題”
傻柱寬慰了商師傅一句,隨即看了看獨自坐在裡麵的魏巍,以及他身邊的拐杖。
“魏師傅,咱們認識的時間可不算短了,您這終日裡沉悶著,看著不像是天生的吧?”
“何師傅”
楊老二見傻柱扯閒蛋逗自己師兄,趕緊提醒了一句,隨即眼神便觀望了師兄一眼。
魏巍端著飯碗的手一僵,抬起頭看了看傻柱,微微一笑道:“何師傅對不住,我話不多,您說您的”。
“是我唐突了”
傻柱見他客氣,連連擺手道:“咱們坐在一起的時間不多,還真沒正經聊過呢”。
錢淑彤沉默地坐在那,端起飯碗嘗了嘗雞湯,這是商師傅的手藝。
商德彪正擔心著自己的工作,這會兒發現桌上的氣氛不對,趕緊斂了心神。
進廠是一坎兒,跟同事處好關係又是一坎兒呢。
魏巍不清楚何師傅的關注點怎麼就落在了自己身上,這會兒低著頭並沒有作答。
就在氣氛凝固的時候,有服務員找了過來,說是領導吃的好,叫商師傅過去說話。
商德彪驚喜的一抬眉毛,聽著眾人的恭賀聲矜持地做了個揖。
傻柱笑著推了他出門,提醒他不要在這裡耽誤時間,讓領導們久等。
飯桌這邊師徒三人對視一眼,均隱藏了情緒,隻當何師傅剛才沒有提起這個。
傻柱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借著送商師傅出門遮掩過去,再回來隻說今晚的飯菜,沒再看向魏巍。
——
周二這天下午,李學武正在辦公室裡看著資料,是羊城轉過來的,關於同五豐行的合作細節。
食品加工廠的投建工作有序進行,機械設備由五豐行負責采購運輸,並且指導安裝。
而在食品原材料以及貨物運輸上,五豐行那邊提供了一些幫助和支持。
這裡不得不提到五豐行在內地的“三趟快車”。
港城以兩廣人士居多,食品崇尚“生、猛、鮮、活”,但港城土地狹小,食品必須主要依賴內地供應。
六十年代初,“供應港澳鮮活商品三趟快運貨物列車”應運而生,也就是李學武手中文件所提到的“三趟快車”。
貨物從華中、華北和華東地區運到深城,由深城火車站運至羅湖火車站,再由五豐行統一分銷到港城市場。
五豐行的意見是,從華北到港城的這趟列車時有富餘,是否籌備一定的原材料采購事宜。
同時也在考慮食品加工廠的產品是否通過這條渠道到港。
李學武對於貨物運輸以及原材料采購事宜並不更多意見,唯一的要求便是成本控製,以及品質控製。
在看過手裡的資料過後,要求彭曉力組織人手草擬一份計劃書,這件事還要請李主任批示的。
李學武有心完備食品加工廠的供應鏈係統,包括同津門水產總公司商談的那件事。
但張長明回去近一個月了都沒有消息,他也不敢把所有的寶押在對方身上。
所以在跟南方兩省的水果經銷總公司負責人保持著一定的溝通和聯係,隨時都能開展合作。
運輸永遠都是困擾發展的難題,軋鋼廠已經在籌備建設第三條冷凍列車了,目前兩條列車均已實現全時間運轉。
位於津門的貿易管理中心通過電台與各辦事處及聯合單位協調聯係,更是派出機動業務人員前往各地開展貿易業務。
隻要業務達成合作,並且財務給出貿易實際價值,這邊就會安排采購運輸,貿易網絡正在磕磕絆絆地跑起來。
雖然會因為製度、信息等因素阻礙工作效率,但對比以前的緩慢,現在已經給了李懷德驚喜。
兩條貿易列車就似長龍一般在鐵軌上疾馳,馱帶的是計劃經濟下軋鋼廠同其他聯合單位的市場經濟產物。
可以說,這種網絡貿易的建設給上麵的領導帶來了一定的啟發。
尤其是軋鋼廠恪守本心,並沒有主動破壞當前計劃經濟的平衡,一直遵照上麵的指示,靈活實施。
正是因為這一點,有人說李懷德帶著軋鋼廠在走鋼絲,也有人說他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更有人詆毀李懷德,說他在倒行逆施,是精神的倒退,是拖了社會主義的後腿。
關於這一點,李懷德並沒有做出正麵回應,無論是聯合貿易,還是對外貿易,見著了真金白銀的他,內心無比的堅定,賺錢的心不可動搖。
昨晚在招待所,他再一次品嘗到了權利的美味,聽著商師傅講述食補藥補的作用,以及對方此前的工作,他真是感慨萬分。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李懷德當然不是尋常百姓,但以前宮廷藥膳也好,後來的休養食療也罷,都不是他能接觸到的。
現在軋鋼廠有了錢,能招收更多的人,做更多的事,得更多的名,獲更多的利,你讓他停下腳步講團結?
李學武同景玉農所做出的經濟貿易管理辦法,以及對外合作方案他並沒有看太多。
也不能說是看不懂,其實是懶得看,一個人尚且能坑他,可李懷德很確定,李學武同景玉農的關係不太好,不可能合起夥來坑他。
此前李學武同景玉農還因為三產的業務有過矛盾,後來雖然緩和了關係,但矛盾依然存在。
李懷德篤定用李學武管經濟,必然要用景玉農管財務,這叫不把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裡。
事實上情況如他所料,景玉農同他們在羊城雖然合作很愉快,但回來後並沒有表現出什麼親近的意思。
李學武這邊在同財務和人事溝通過程中還有過分歧和爭論,同景玉農在會議也不是沒有過爭執。
李懷德看在眼裡,急在臉上,樂在心裡,一個勁兒的從中緩和關係,兩頭說和。
昨天上午開會討論汽車製造廠收購案的時候,李學武就對財務和人事做出的收購方案表達出了不滿情緒。
尤其是針對財務所做出的土地置換以及機械設備處理意見,他講了許多意見,把財務的方案批評的體無完膚。
這當然引起了景玉農的不滿,兩人在會議上還嗆嗆了兩句,好在是有李懷德安撫。
而今天李學武拿著收購案意見書去見李懷德的時候,得到了一些認同和批評。
李學武看得出來,老李開始玩下三濫的招數了,真覺得軋鋼廠現在天下太平,狡兔死走狗烹了?
在他這邊說一些支持他的話,刻意貶低幾句景玉農,又適當地批評了他幾句態度問題。
又拉又打嗎?
而在景玉農那邊則是同樣的套路,說了些貶低他的話,刻意製造矛盾。
彆問李學武是怎麼知道李懷德跟景玉農說了什麼的,這是秘密。
此前師弱翁的態度變化就引起了李學武的注意,這一次的試探直接吊起了老李的尾巴。
所以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呢,對於李懷德這種人,除了講成功學,你還得給他上一上厚黑課。
當然了,李懷德是輕易不能動的,在這個時期,他誰都能動,唯獨李懷德不能動。
這麼好的擋……領導上哪找去。
要動隻能動那些不自量力,聽風就是雨的那種人。
所以上周時候,當景玉農看見工作簡報上,李學武因為工作忙,改由師弱翁負責紅星國際飯店開業籌備工作的時候,她就知道這損小子要挖坑了。
從來隻見過李學武吃小虧,可沒見過他上大當的,敢招惹他?
這壞蛋在會議上偷偷給自己使眼色,隨後便對著財務報告發難,你說她有啥不懂的。
這世上從來都不缺少傻瓜,明明前麵有無數人掉他坑裡的,仍然有人不信邪。
——
“我信了你個邪哦~”
夏中全忐忑的心在李學武拿出一份“設計稿紙”的時候終於落了地。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這損小子叫自己來準沒有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