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建議造船廠選定三號船塢作為遊艇工程建設船塢”
李學武抬手示意了吉利星公司的首席工程師說道:“按照意向協議將交給大衛團隊負責設計改造”。
“而對於項目管理,我的意見是堅持自力更生,堅持統籌規劃,堅持集體領導”
他的聲音很洪亮,嚴肅的氣場自帶壓迫感,從現場眾人的態度上就能看得出,他的話很讓人信服。
“堅持科技創新,堅持自力更生,艱苦奮鬥,樹立全麵、協調、可持續的發展觀,促進全廠生產和思想工作的全麵發展”
李學武態度嚴肅地講道:“當前的發展形勢可謂是篳路藍縷,飽經風霜,更是時不待我,刻不容緩的!”
“爭一時不如爭千秋爭千秋而不爭一時……”
12月31日,紅星軋鋼廠管委辦副主任、保衛組副組長李學武同誌帶隊在營城造船廠調研。
並攜同工業部、外經貿、外事部代表一並參加了紅星軋鋼廠與意大利吉利星遊艇製造公司雙向代加工貿易協定的統籌工作。
在統籌工作會議上,李學武同誌做了《關於堅持自力更生、艱苦創業,堅持樹立科學技術發展觀念的重要講話》。
講話中指出:全廠各機關、部門,各分廠、辦事處等分支機構,應按照“統籌供需發展、統籌生產發展、統籌聯合貿易經濟發展、統籌全廠職工與機關與各部門同舟共濟共同發展、統籌軋鋼廠與多種聯合企業和衷共濟,互惠共贏”的要求,紮實推進全廠上下各項工作與事業變革發展的方法論——科學技術發展觀念。
這是紅星軋鋼廠首次確定並正式以文件形式下達的新時期變革工作指導性文件,也是紅星軋鋼廠在應對新時代挑戰與重大機遇的重大戰略思想。
會議最終確定紅星軋鋼廠與意大利吉利星遊艇製造公司將於一九六六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在津門紅星貿易管理中心簽署最終合作協議。
隨著雙向代加工貿易協議的最終確定,意大利品牌吉利星遊艇將正式落戶營城造船廠。
這標誌著紅星軋鋼廠在去產能溢出、重新構建健康生產體係的變革實現了新的進步,取得了又一次勝利。
應協議要求,吉利星品牌將派駐一名項目副經理、一名總工程師、七名船舶工程師、七十名技工組建技術指導團隊。
營城造船廠將派駐一名項目經理、兩名副總工程師、三名船舶工程師、兩百名技工的技術生產團隊。
該團隊將同吉利星團隊一起組建營城造船廠吉利星遊艇項目技術管理團隊……
——
一九六六年的最後一天,周小白隻覺得特彆充實,特彆美好。
因為有好姐妹相伴,有新朋友相陪,更因為有喜歡的人在眼前。
作為隨團服務人員,周苗苗等人在彭曉力的安排下率先上了遊艇。
她們站在船舷舷窗處看著碼頭上前來送行的隊伍,心中難掩激動和崇拜。
在這一刻,無論是已經參加工作的周苗苗,還是在俱樂部混日子的周小白和羅雲兩人,對於權力都有了新的認知。
就在碼頭上眾人寒暄的當口,十多個年輕乾事在徐主任秘書小劉的帶領下,搬著一個個大箱子上了船。
看著封閉的很嚴實,問了同行的彭曉力這才知道,是徐主任送給領導的土特產。
周苗苗有些好奇地看了看外包裝箱子,頓時有了一種荒謬的感覺。
箱子裡裝的不是彆的,就是她昨天逛街時特意買來送給李學武的那些營城特產。
區彆就是她買了好多種隻用一個袋子便裝得下,徐主任送的得用船來裝。
這實在是有些尷尬了,周苗苗確實不懂這個,原來領導之間的交往和互動是這麼的樸實無華的。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明白昨晚李學武收到她土特產禮物時候笑容背後的含義。
出差的領導不是沒時間購買土特產帶給家人和朋友,而是不用耗費時間去做這些事的。
但凡領導能在業務或者政策上給予分廠、分支機構更多的支持,那這些東西根本就不是個事。
內心感慨過後,再看向碼頭上被造船廠乾部們簇擁著往船上來的李學武,她思緒萬千,心情再也平靜不下來了。
周小白見她問過之後不再說話,有些詫異地順著她的視線望了外麵一眼,這才發現她是在看著上船的隊伍。
“很氣派是吧~”
周苗苗已經發現了周小白的關注,轉頭對著她微微一笑,道:“這就是權力的美好”。
周小白不是很理解地抿了抿嘴,倒不是聽不懂這句話,而是不懂周苗苗對於權力的執著。
似是這般的氣派,在她爸那兒見的多了,也沒覺得有什麼美好的。
反而在她的認知裡,父親總是為工作所困,為這些排場所困。
整天都有人盯著不說,就是出門坐個車、吃個飯那都是新聞。
稍有不慎,說錯了一句話,做錯了一件事,就有可能影響到很多人。
就是眼前李學武身邊那些寒暄的乾部們,她也沒覺得有什麼好的。
她父親身邊也有這樣的跟屁蟲,嘴上都要把人誇上天了,背後還不知道如何念叨你呢。
現在她父親因為崗位工作的原因,擁有資源調配的能力,可如果有一天失去了這些呢?
周小白敢保證,這些人比脫兔還要快地溜號,到時候誰還會誇她,誇她父親。
對於這樣的“美好”,她沒聽父親炫耀過,隻在家裡抱怨過人難做,官更難做。
看著周苗苗目光裡閃爍的渴望與豔羨,周小白隻覺得荒唐。
這兩天的相處下來,從彆人口中稍稍得知了周苗苗的身份,更從在津門那一晚知道了她跟那位李主任的非正常關係。
這還真應了她父親的那句話,有些人為了進步,真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身體、健康、名聲,甚至是拚命,為了權力他們甚至願意用靈魂與魔鬼做交易。
而等有一天他們真的獲得權力了,卻發現自己已經是個“藥罐子”了,五毒俱全,正治和身體生命垂危,啥也享受不到了,圖啥呢?
周小白不是很理解,但她不會直白地跟周苗苗說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在羅雲的眼裡,她可能是涉世未深,可能是幼稚糊塗,可那種家庭培養出來的孩子,有糊塗的嗎?
對於生活體驗或者玩樂她們可能有異於常人的興趣,但真的回歸屬於她們的領域,這些普通人難以企及的資源,其實才是她們的普通生活。
來送行的人最後再與李學武等人握手,在徐斯年徐主任的陪同下,李學武上了遊艇。
船舶在鳴笛過後緩緩啟航,碼頭上來送彆的乾部們揮手致意,李學武等人站在船頭揮手道彆。
相離甚遠,眾人進了船艙,周小白等人主動幫著他們沏茶,彭曉力和小劉則是忙著給領導們收拾大衣。
船艙內部溫度適宜,李學武隻穿了一件毛衣招呼眾人坐在了沙發上。
安德魯有些不適應造船廠的送彆場麵,早早地便上了船。
這會兒出來招呼了眾人一聲便又回房間休息去了。
李學武也真沒客氣,隻把客廳當了自己家,叫了眾人一起喝茶聊天。
周小白三人在做完服務後便躲去了角落小聲說笑了起來。
年輕人總是缺少對煩惱和憂愁的持久關注,仿佛再多的困擾都抵不過回頭就忘的心性。
“看你滿麵桃花的,是不是有什麼喜事啊?”
羅雲見著仔細收了皮衣的周小白,眼睛微微一眯,道:“難道真就被某人的金錢攻勢所收買了?”
“說得這般難聽~”
周小白不滿地嗔道:“合著就我得了,你沒買是吧?”
“那能一樣?”
羅雲嘰咕嘰咕眼睛,調笑道:“我昨晚可沒有機會去侍寢呢~”
“呀!伱還說!”
周小白氣呼呼地指了她,小聲抱怨道:“這筆帳我還沒跟你算呢,你倒先惹我了!”
“算什麼?感謝我?”
羅雲好笑地說道:“沒有我們助你一臂之力,說不定你還得輾轉反側,徹夜難眠呢~”
“去你的~我才不會~”
周小白翻了白眼嗔道:“你們就是壞,就是不講道理~”
羅雲癟了癟嘴,道:“我問你,上次沒成功的事,這一次到底成功沒有?”
“說什麼呢~”
周小白臉色微紅地裝著糊塗,嘴裡反抗道:“我都不知道你在說啥話”。
“嗯~嗯~裝!繼續裝!”
羅雲示意了周苗苗道:“我跟苗苗可都沒見著你回來過,還說自己是清白的?”
“我就是清白的~”
周小白噘嘴道:“不要再拿你的齷齪思想來衡量我的底線和標準了,更不要低估了他的良好品德”。
“哎呦~還品德~”
羅雲偷偷指了指沙發那邊談笑風生的李學武對著周小白問道:“你品德好,給我講講什麼樣的人會用杯子砸人?”
見周小白不說話,羅雲又看向了周苗苗問道:“苗苗姐,你說呢?”
“我?”
周苗苗好笑地看了她一眼,示意了沙發那邊問道:“你不會不知道他是我的領導吧?”
“怯~虛偽~”
羅雲嘀咕了一句,隨後不服氣地說道:“他又不是你的直接領導,你怕什麼”。
“誰告訴你他不是我的直接領導的?”
周苗苗瞥了她一眼,隨即認真地解釋道:“他是管委辦的副主任,是負責協調全廠工作的領導乾部,尤其是宣傳,尤其是我們,他是我們主管領導呢”。
“咦~他管的可真寬敞~”
羅雲有些意外地撇了撇嘴,示意了李學武問道:“他在你們廠裡是特彆嚴肅的那種,還是老好人的那種?”
“你覺得呢?”
周苗苗微微一笑,反問了回去,她才不會回答這小姑娘的問題呢,她這心眼子忒多了。
你說她還是個小姑娘?
可她都跟著李學武出來玩了,你敢保證自己說了對李學武的評價,她回頭不會告訴李學武去?
“我覺得他挺可怕的~”
羅雲癟著嘴評價道:“看他的麵相就知道不是什麼善茬,第一次見著他的時候我都不敢跟他說話”。
“你就會胡說八道!”
周小白嗔道:“第一次見麵明明是你主動跟李哥搭茬兒的,還在這裡說這個”。
“我怎麼不記得?”
羅雲倒打一耙道:“不是你主動跟李哥說的話嗎?”
“去你的~”
周小白撅著嘴嗔道:“你就會找茬兒的,下次不帶你出來玩了~”
“呦~呦~呦~”
羅雲好笑地打趣道:“這就回護上了,真的好了?”
“李哥是正經人的”
周小白很認真地說道:“他是個好人,是個值得信賴和托付的人”。
羅雲不信邪地小聲問道:“合著他摟著你睡了一宿,啥也沒乾?”
“那你小心了!”
她意味深長地搖了搖頭,撇嘴道:“不是他不行,就是看你不行,要不就是有更大的企圖”。
“這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周小白見她這麼說心上人哪裡能忍得住,直接懟了回去,把羅雲氣的不行了,要抓她癢癢。
周苗苗站在一旁看著熱鬨也隻是笑著,心裡卻是在想著周小白的話。
李副主任看著一身的匪氣,行事霸道又威嚴,可對待女性是那麼的溫柔體貼。
如果……如果是李學武……或者李懷德也如李學武這般有情趣就好了。
“說什麼呢?!”
也許是周小白和羅雲鬨的太大聲了,打擾到了沙發那邊的談話。
李學武回頭看了她們一眼,見幾人都鬨紅了臉,便招手示意她們過去。
周小白這會兒的臉色更紅了,扭捏著懟了羅雲一下,還是順著李學武的意思同他們一起去了沙發那邊。
這個時候客廳裡坐著李學武、徐斯年、夏中全等軋鋼廠的乾部,還有周乾城、劉少宗和高雅琴等部裡隨行乾部。
其實劉少宗等人是想找李學武單獨談談的,他總有些不放心。
可徐斯年跟船去津門,軋鋼廠這邊還有隨行乾部,上船後便聊個不停,都沒有插話的機會。
現在又來了三個姑娘,等於是李學武真的不想跟他們聊那個計劃了。
李學武讓了身邊的沙發位置給周小白,彭曉力和小劉搬了椅子給羅雲和周苗苗。
很隨意的,在她們坐下後,李學武主動給客廳裡的領導們介紹了三人的身份。
周苗苗是廠裡的舞蹈團團長,軋鋼廠這邊的乾部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
她很是大方地做了自我介紹,更感謝了李學武帶她來營城。
李學武擺了擺手,示意她不要拘謹,中午的宴會上大家都喝了不少酒,這會兒客廳裡散著酒氣。
安德魯彆看張羅的歡,其實不是很能喝,李學武稍稍一發揮,這老登就迷糊了。
告訴周苗苗全當是沒事閒聊,不用太在意規矩。
在介紹周小白和羅雲的時候,李學武隻說了是俱樂部同學的妹妹,也是大院出身。
隻這一個簡單的介紹,不用太詳細,大家都清楚了兩人的身份。
相比於周苗苗的正式,周小白和羅雲的自我介紹就有些隨意了,也是缺少社會交際經驗。
有李學武在這,這些人也都沒在意,有誇的,有問的,寒暄幾句,氣氛又熱切了起來。
李學武笑著對身邊的周小白問道:“剛就見你們聊的歡,說說,都聊啥呢?”
“聊……”
周小白直了直身子,剛想說話,卻又猶豫了。
她總不能說聊男女關係呢吧,或者聊他們倆之間的關係呢吧。
羅雲揶揄地看著她,就等著看她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呢。
周苗苗也是有趣地望著這邊,她可知道剛剛兩人在聊什麼。
周小白掃了看過來的眾人一眼,臉色微紅地說道:“聊你們是如何在行使職權過程中不忘初心,堅持本質的”。
眾人:“……”
“???”
羅雲無語地看著周小白,沒想到她這麼的調皮,竟然能把話題扯到這個上麵去。
周苗苗也是一臉的懵逼,她們剛剛是在聊這個嗎?
誰說這個姑娘是不諳世事的!
隻用了一個回答,便讓客廳裡的氣氛登時上升了一個高度。
你就看剛剛因為喝了酒便有些放浪形骸的乾部們,這會兒全都坐直了身子,擺出了一副衣冠禽獸的模樣。
誰能拒絕來自少女的認同呢。
李學武好笑地看了周小白,問道:“你們之間的閒聊話題都已經這麼的高端了嗎?”
“高端的不是話題,是環境”
周小白笑著看了看他,道:“因為這裡坐著的都是品行高端的乾部,所以我們聊的也隻能是高端話題了”。
“咳咳~”
徐斯年輕咳一聲,對著周小白點了點頭,道:“還是小白同誌目光獨到,一眼就看出了我們的本質,厲害!”
“嗬~”
李學武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周小白,說道:“不要耍機靈!”
說完喝了一口茶,繼續問道:“聊出點什麼心得了嗎?”
“沒有~”
周小白看了羅雲一眼,嘟著嘴說道:“羅雲隻胡鬨,我說要來問你,她都不讓”。
“嗯???”
羅雲眉毛一挑,心道是小姐妹你說這話可彆虧心啊!
我那是不讓你來問他這個問題的嘛!
姐妹!我那是不想讓你來找他告狀的啊!
周小白卻是不管她威脅的眼神,目光掃過若有所思的周苗苗,對著李學武問道:“李哥,給我們講講唄”。
“是啊,李副主任”
徐斯年起哄道:“趕緊給我們講講您是如何在宦海洪流中恪守不渝,不忘初心的”。
“是啊,講講吧~”
徐斯年耍壞起哄,看李學武不順眼的高雅琴這會兒也主動說道:“李主任年輕有為,相比更有心得體會,說出來讓我們學習學習”。
羅雲這會兒湊到了他身邊,笑著說道:“您就當給我和小白上課了~”
“你交學費了嗎?”
李學武看著徐斯年起哄,其他人也跟著笑鬨,尤其是羅雲幾人。
笑著說了她一句,隨後揉了揉周小白的腦袋,說道:“你可真會幫倒忙啊~”
“嘻嘻~”
周小白捂著嘴偷笑一聲,隨即認真地點頭道:“我跟羅雲都想學呢”。
“好,那就講講!”
李學武也是趕鴨子上架,頭一回給人講正治課,還有這麼多壞同事在偷聽。
不過偷聽是偷聽,李學武可沒打算放過他們。
你就想吧,他做什麼事是單純的奔著一個方向去的,要是不拉三個兩個做墊背的,白瞎他那蜂窩煤似的心眼了。
“首先啊,必須要講一個客觀事實!”
李學武半是認真,半是玩笑地說道:“這個世界是不公平的,比如有人生活在富裕的區域,有人生活在貧瘠的土地,生來如此,人生也是如此”。
“再說說權力的障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