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主任」
「歡迎歡迎啊!」
得知造船廠談判協調會議進展順利,李懷德也是早早的便在貿易管理中心等著了。
李學武一進來便主動同他打招呼,他也是對勝利考察回來的安德魯一行人表達了歡迎。
「很高興能在津門達成與吉利星遊艇製造公司的合作,我代表……」
李懷德就在管理中心辦公樓大廳,發表了關於這次合作的祝願。
現場眾人圍著他站著,聽著,鼓著掌,看得出他是真的很高興。
李學武同徐斯年站在一邊也是如此,可這心裡卻是在嘀咕著:您高興的太早了!
目光掃過高雅琴等人,這會兒三人已經回到了各自的團隊中。
李懷德在中間講的興高采烈,外經貿、工業部以及外事部的隨性團隊已經討論開了。
根據三人傳遞回來的信息,不僅僅是留在津門的隨行團隊在做工作,就是京城的部裡領導們也在做安排。
唯獨李懷德昨天忙,沒有顧得上這些人的反應,還以為都是在為軋鋼廠要簽大合同而高興呢。
直到他的演講結束,對外辦主任沙器之送了安德魯一行人先去修整,準備參加接下來的簽約儀式。
而李懷德在高雅琴等人的示意下,參加了一個臨時辦公會議。
在貿易管理中心的大會議室,軋鋼廠、外經貿、工業部以及外事部四方人馬各分東西站得了。
早就被李學武眼神示意了的高雅琴咬著牙看向有些懵的李懷德,道:「李主任,我們外經貿的意思是不讚成這次的合作」。
「什麼?」
李懷德眉頭一皺,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有些懷疑地看了對方一眼,又看了看會議室裡的氣氛,這才知道剛剛他們不是為了自己歡呼呢。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確切的說,我們不讚成軋鋼廠在此項目上的申報程序」
高雅琴麵色嚴肅地說道:「對於這種脫離外經貿監管,又存在實際對外貿易的事實經營,我們有權監督和製止」。
「尤其是!」
她目光看向坐在對麵的劉少宗說道:「我們堅決反對這種以工業能力輸出作為申報條件的對外經營形式」。
「什麼意思?」
李懷德現在腦子有點不夠用了,他們好不容易跟意大利人談妥了,外經貿的跳出來反對。
「就是反對該項目脫離外經貿的監管範圍了」
李學武坐在他身後悄悄給解釋道:「應該是跟經營、外彙以及涉外項目的管理有關係」。
李懷德了然地點了點頭,看向高雅琴剛要說話,卻被周乾城搶了先。
在外事部一眾乾事嚴肅的目光中,他頂著有些滑稽的白紗布,很是直接地表達了對這個項目的擔憂。
所調查情況包括意大利商人安德魯的背景調查模糊,該項目資金運營管控缺失監管,軋鋼廠對該項目沒有充分的涉外安全保障………。。
他說的每句話、每個字李懷德都懂,但是連在一起就有些含糊了。
而李學武就像是翻譯一樣坐在李懷德的身後,給他解釋著對方的意思。
周乾城也是用了一句「不讚成該項目的合作」作為結束語,完成了外事部的意見通報。
徐斯年有些急了,主動站出來開始解釋這個項目的合作始終,以及在合作流程中所涉及到的問題。
他是想主動解釋一下,怕這些人不懂胡咧咧,或者對他們有什麼意見。
外經貿和外事部的人哪裡會聽他的解釋,這會兒一個接著一個的發言或者
提問,強調的重點就是這種對外貿易行為有布爾喬亞主義滲透的風險,應該抵製。
好家夥!
李懷德還沒來得及說句話呢,這現場的討論形勢直接滑到了這麼深的地步。
要是再往下滑,他是不是就得引咎辭職,回家抱孩子去了!
他實在沒搞清楚,這外事部怎麼就同外經貿走到了一處,還態度明確地反對造船廠的合作項目。
這裡麵一定是有原因的,在營城考察期間怎麼就沒有消息傳回來呢。
李學武看得懂他的眼神,在後麵小聲解釋了,營城考察期間,三個部門的負責人是單獨行動的,沒跟廠裡這邊一起。
就是開小會,也不在一處開,開大會問了就說沒意見。
反正給李懷德的解釋就是他作為帶隊領導,對他們的態度和意見完全不知道,這純粹就是三人故意找麻煩的。
李懷德也不是傻子啊,李學武這麼說他一定是不信的。
可現在的形勢擺在這了,就算是李學武得罪人家了,或者真有人要布局軋鋼廠,不可能兩家單位都影響到啊。
這得多大能耐啊!
李學武為了表決心,更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主動站出來給一眾人再次強調了安德魯一行人的身份和貿易關係來源。
著重講到了在羊城展銷會期間的合作,更講到了上麵領導對於外貿工作的重視。
對於外經貿所提到的問題,他也是就著徐斯年的話,挑重點講了軋鋼廠與吉利星公司的合作本質。
以報備工業部的船舶生產資質為基礎,為吉利星企業代工生產,吉利星則是指導和反饋國外先進技術。
對於貿易關係來說,屬於雙向合作,有資金往來和技術往來的特殊性,應該歸屬於工業部垂直管理。
在針對外彙資金一項上,李學武又強調了船舶經貿的意義和重大影響。
強調了吉利星公司在合作中所需要的資金管理和技術管理安全性。
為了不引起貿易風險,更要穩妥地與吉利星展開合作,隻能以這種形式展開合作。
李懷德聽著李學武的發言很是讚同地點著頭。
他也在想,可能是兩個部門對這個項目有了覬覦之心,或者上麵的關係沒有處理好。…。。
而李學武在解釋的過程中已經表達了這個項目的背景,更說明了軋鋼廠的勢在必得。
軟硬兼施,李副主任的講話就是條理清晰,比徐斯年都要有內涵。
他心想,我們都這麼說了,李副主任講的都這麼清楚了,你們該知道咋回事了吧?
可是呢,沒等李懷德表達出驕傲和自信的表情呢,兩個部門的乾事和調研員均是死要著對外這個問題不放。
外經貿一力強調對外管製。
外事部始終擔憂對外風險。
怎麼解釋都沒用,好像隻有軋鋼廠的合作才有這種管製,才有這種風險似的。
李懷德聽到如此就有些掛臉了,就是他脾氣再好,這會兒對兩個部門的發言也是不滿意的了。
隻是這會兒他還能忍,想要主動站出來,用他的身份來壓一壓。
可今天真是奇了怪了,所有人都能說得上話,唯獨他說不上。
劉少宗在他發言之前,主動站出來表達了對軋鋼廠造船項目執行政策的肯定與支持。
這倒是讓急於發言的李懷德稍稍緩了一緩,隻要有人幫忙就行了,還不算壞,工業部站在自己這邊呢。
劉少宗義正嚴詞地站在工業部的角度對該項目的意義和影響做了闡述和強調。
更是表達了工業部領導對這個項目的重視
,更表達了對軋鋼廠向集團化目標發展的積極態度。
他在講話中指出,外經貿和外事部的懷疑是不切實際的,是乾預發展的,是影響大局的。
在項目審批過程中,工業部全程指導,針對意大利商人安德魯的商業背景已經協調調查過了。
而對於船舶製造經營政策,工業部也有權利和能力幫助軋鋼廠獲得更先進的技術和資金支持。
在講話的最後,劉少宗重申軋鋼廠造船項目的合規性,不存在什麼布爾喬亞主義滲透風險,應該對該項目允與支持。
李懷德聽著他的話,漸漸的有些明白過來了。
好像不僅僅是軋鋼廠的問題,更是外經貿和外事部針對工業部吃獨食的意見啊。
這會兒他心裡有了幾分底了,覺得現在是時候讓他發言了。
可是啊,今天這場辦公會議要憋死他,誰都能說話,就是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每次等他要發言的時候,都有人要搶著說,他又不能打斷了人家。
你想吧,作為軋鋼廠的一把手,不讓他說話,他得憋的有多難受。
嘿!越難受越好!
李學武就坐在他身後頭,眼瞅著他在桌地下的小動作是真著急了。
你著急?
我得讓你更著急,著急到發火!
李懷德想要開口發言,以高雅琴為主的外經貿再一次搶在了他前頭,針對劉少宗的發言逐條逐句的開始駁斥。
而外事部的人也在周乾城的帶領下從敲邊鼓開始,對工業部的人開始宣講外事管理紀律問題。…。。
工業部這邊雖然人少,可聲音大,他們得到的命令是,絕對不能放手這個項目。
一旦失去了這個項目的管理權限,那往後其他對外工業輸出的管理都得照此辦理了。
現在已經不是軋鋼廠一個造船項目的事了,已經升級到了未來的管理權限之爭。
好家夥,會議現場這個熱鬨啊!
三個部門的人吵的熱火朝天的,你不讓我,我不讓你,不把這件事講明白,誰都彆想好。
你就說這屋裡誰能管著誰?
三個帶隊的乾部雖然都是副處級,可李懷德能約束了他們嗎?
咋可能呢,到你軋鋼廠來了,人家是部裡下來的,那就是領導。
彆說高半級,一級都不止,李懷德就是再怎麼大脾氣也不願意招惹他們。
你覺得他在軋鋼廠頂了天了,一支筆,全都他說了算。
可去工業部看看,一個小小的科長都能為難死你。
甭說地方上來跑項目的了,就是京城本地的企業,想要在工業部謀項目,那也是不容易的。
老李敢跟外經貿,敢更外事部的副處長對著乾嗎?
當然不行了,人家職位不高,可手裡的審批權限高啊。
想想一身清白,兩袖清風,工資卡裡隻有七萬塊,困難到喜歡吃白水麵的那位吧,他那一屋子錢是怎麼來的!
在這地方兒,有的時候一個副處,甚至是一個正科,給你個廳你都不換啊!
方正老李現在懵逼了,看著三個部門吵成一團亂麻,他腦袋嗡嗡的。
他也是工作多年的老乾部了,何曾遇到過這麼複雜的工作場麵啊。
三個部扯在了一起,誰有能耐解開他們的扣子啊。
沙器之從外麵走進來,看著屋裡鬨哄哄的,還以為進了菜市場了呢。
不知道咋回事呢,鳥悄的走到了李學武的身後,提醒著簽約儀式準備好了,問啥時候開始。
李懷德耳朵好使呢,聽見他的彙報了,轉回身
就要說話。
可趕巧了,李學武這個時候說了:「還簽什麼簽,你沒見著這兒人腦子打出狗腦子來了啊!」
沙器之跟李學武配合多默契啊,瞧見領導背著李主任給他嘰咕眼睛,心裡就有譜了。
他心裡明白,可嘴上不能說出來,他得順著李學武的意思往下演。
隻見他滿臉著急地說道:「可這簽約儀式和晚宴都定了時間,不好叫外商等著啊,這多失禮啊」。
「再有了!」
沙器之看了吵鬨的會議室一眼,跟李學武抱怨道:「他們吵來吵去的,贏了能得權,輸了能損失什麼啊?!」
「咱們不一樣啊!」
他瞪著眼珠子說道:「就算是吵到最後有了好結果,咱們這耽誤了時間,損失的全是咱們啊!」
「怎麼說話呢這是!」
李學武皺著眉頭訓斥道:「你這對外辦主任怎麼當的,敢這麼直接批評部裡領導啊?這麼不注意團結啊?!」…。。
「是」
沙器之被李學武訓斥的有些慚愧地低下頭,可表情依舊是著急和不服氣呢。
他這情緒直接影響到了一直聽著的李懷德,尤其是他擔心影響了簽約,影響了賺錢,李學武又點了部裡的約束和意見來將火。
「我覺得器之說的對!」
李懷德這會兒也惱了,終於說出話來了。
他怎麼可能不惱啊,自己這邊都要簽約賺外彙了,這些人沒頭沒腦地站出來反對,損失算誰的!
「李主任」
李學武還嫌他的火氣不夠大,這會兒繼續添油加醋地說道:「咱們始終是要在部裡的領導下開展工作的」。
「如果他們持反對態度,咱們這以後的工作可就麻煩了」。
說著話還看了沙器之一眼,道:「咱們這項目損失就損失了,無非就是影響了資金籌備,影響了明年的發展計劃,延遲集團化進程而已,要是……」
「你彆說了!」
李懷德叫李學武說的心口疼,他都能聽得見自己心裡「吧得」、「吧得」的往下滴血呢。
合著這些人耽誤的項目,都是他的錢啊!
還影響資金籌備,影響發展計劃,延遲集團化進程!
這罪過就不小了!
我李懷德這輩子好不容易有了個大目標,好不容易賺了點錢,好不容易得了點名聲,我容易嘛我!
你們就給我這麼攪和著,這些人真可恨啊!
李懷德火氣都頂到腦門子上了,可他麵對這種情況也是沒轍,沒辦法。
誰叫他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呢。
就像李學武所說的那樣,這個項目耽誤了可以,可以後的工作怎麼做啊。
軋鋼廠始終是要在各部的領導下開展經營活動的。
你彆看老李對於業務狗屁不懂,但他對管理是天生的大才。
他在全麵接手軋鋼廠管理工作後,最大的收獲和心得便是:
軋鋼廠還沒有他李懷德解決不了的事呢!
如果有,那一定是他還沒來得及詢問李學武呢。
李懷德惱怒異常,轉過頭對著李學武問道:「你說這件事應該怎麼處理?」
「這個嘛……」
李學武也是頓了頓,讓自己看起來還是有些顧忌和猶豫,也是為了讓李懷德著急。
等感覺差不多了,他這才分析道:「我覺得這些人要瘋,為了管理權啥都不顧了,竟然要拿咱們廠當棋盤,當進步的階梯,要在這搞爭鬥」。
「尤其是……」
李學武眼睛微微一眯,悄
聲提醒道:「他們不會是想借著魔都的事用咱們廠來試探上麵的態度吧?」
「這怎麼能行!」
李懷德就算是再怎麼草包,他也知道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他更知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出於岸,流必湍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的道理。
你當他是浪摧的,膽大包天敢趟這趟渾水?…。。
他才不願意呢,躲都躲不及啊!
「你說說!」
李懷德皺著眉頭,對李學武說道:「咱們應該怎麼辦?」
「要我說啊,這事兒宜快不宜遲,快刀斬亂麻才好」
李學武輕聲說道:「您啊,是時候代表咱們軋鋼廠亮一亮肌肉,秀一秀拳頭了~」
肌肉?拳頭?
李懷德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又看了看自己的拳頭,這哪兒有可秀的地方啊。
不過他也知道,李學武這是讓他代表軋鋼廠表現應有的態度呢。
是時候強硬一點了,拿出軋鋼廠一把手的氣概,給這些人一點教訓。
李學武的意思也是如此,背後那人既然敢從軋鋼廠這個方向針對他搞小動作,那他隻能不當人了。
他要解開李懷德脖子上的繩子,告訴他這些人要破壞軋鋼廠發展的大好局麵,要阻撓軋鋼廠的發展,影響他的進步。
你想吧,這狗要是聽說有人準備搶他的骨頭吃,那得是什麼反應?
啪!
李懷德使勁兒一拍桌子,震住了會場裡的所有人。
隻見他坐在那裡嚴肅著麵孔,語氣強硬地說道:「這裡是軋鋼廠,還沒有輪到你們做主的時候!」
「你們部裡的乾部在開會的時候也是這麼的放肆嘛!」
老李真的火了,雖然不點名,可批評的語氣很強烈:「無組織,無紀律!」
「有問題可以跟我反應,可以跟我討論,可以坐下來慢慢解決,爭吵能解決問題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