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哥,咱們進去嗎?”
白鐵成看了看趙衛東,遲疑著問出了這麼一句。
他們都來了好一會兒了,眼瞅著飯店裡人都進去好幾撥。
要麼進,要麼走,這大黑天的,在人家門口站著算什麼事兒啊。
倒不是覺得差彆的,主要是飯店門口相中著,叫人家瞅了去,還以為要飯的呢。
再一個,太陽都落山了,齁冷啊!
你想吧,寒冬臘月,數九寒天的,就算是穿了呢子大衣,可往大街上站個把鐘頭也受不了啊。
其他人凍的都跺腳抱膀了,白鐵成今天穿的少,他可受不住了。
趙衛東眼睛還盯著街對麵燈火輝煌的大飯店,目光裡有遲疑,也有畏懼,更多的是恨。
他還猶記得十月份,剛剛從邊疆回來,意氣風發,風頭一時無兩。
可誰想到,就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他一眼,結果這頓揍啊!
趙衛東不覺得左傑有那麼大麵子,值得李二疤瘌替他出頭。
在他的概念裡,街頭上混的,瞧你順眼怎麼都行,要是欺負你,多看一眼都揍你!
反正他就是這麼認為的,上次的挨揍跟他找左傑打架沒什麼關係,完全就是撞小人了。
左傑?
左傑沒那麼大麵子,以前他挨揍多了,怎麼沒見有人給他撐麵子。
所以冤有頭,債有主,他在哪跌倒的,就要在哪爬起來。
頑主,混的就是個麵兒,沒名沒麵的,誰跟你混啊。
最近幾個月他真發了狠,愣是沒找左傑的麻煩,記住了這頓打,算是把這座紅星國際飯店的底細摸了個差不多。
隻要有閒空了,他就會來這邊轉轉,有的時候坐在對麵能看好一陣。
都說怨恨使人盲目,趙衛東有些鑽牛角尖了,可不這麼做,他的勢力就算折戟沉沙,完蛋了。
“曾經失去的,我都要一點一點拿回來!”
趙衛東彈飛了手裡的煙頭,一擺腦袋,道:“走,跟我過去看看,看看這國際飯店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白鐵成跟在身後,叫了那邊正在抽煙的幾個兄弟,示意了趕緊跟上。
可算是動地方了,再特麼蹲下去,他們都凍這了。
對於趙衛東的話,他沒什麼概念,什麼失去的,什麼拿回來,你倒是去啊!
你不過去人家還能給你送過來啊?!
至於說趙衛東帶著他們去找茬這件事,在白鐵成看來,完全是應當的。
大小也算是個頑主,這城裡說話也是有名有麵、有頭有臉的,說給揍一頓就給揍一頓?!
今天必須拔份,必須找回麵子來!
打的是我們的屁股,可丟的是趙哥的臉!
其實白鐵成這些小崽子還差了一些道行,隻看到了表麵上的文章。
除了要麵子,除了找回場子,趙衛東還想搞點事情做。
回來都有三個多月了,不能說一事無成吧,可跟無所事事沒什麼兩樣。
想要重新找回小崽子們的威風和影響力,就得借著上麵刮下來的風點火。
你隻有點著了火,上麵才好繼續扇風,這樣才能撈著好處。
大學習活動進行半年多了,頭腦都已經冷靜了下來,最初的夢想和衝動都化作了現實和利益。
上麵在利用他們,他們也要借勢給自己謀求實際利益。
狼狽為奸不貼切,相輔相成他們更願意講。
反正大西北已經去過了,苦和罪都已經受了,要麼借著小崽子的勢力往上爬,當個管委會副主任啥的。
要不就是搞點錢,及時享受,不負青春大好年華。
今天來這邊,他也是下了好大的決心,聽說有不少外國人入駐了這裡,好像在搞什麼活動。
這些他不想管,隻是就外國人一事,他覺得可以做一點文章。
趙衛東打聽過了,這紅星國際飯店以前就是上次來的六國飯店,歸屬於紅星軋鋼廠。
從“六國”到“國際”,這算是布爾喬亞主義的殘留餘孽了吧!
如果能造成混亂,或者在頑主、在小崽子的群體裡形成討論,大家一起燒了這裡,是不是能搞出點內容來?
就算這把火燒不起來,那也要給他們添添亂,報複十月一那會兒在這受到的屈辱。
至於說再次挨揍或者更嚴重的處罰,他也不是沒有想過。
回來的這三個多月他又不是真的整天閒晃悠,真就做了一些準備。
至少已經恢複了小崽子的身份,在頑主的群體裡重新樹立了一定的影響力。
一個個的踹了車子,橫衝直撞地來到了對麵,國際飯店的大門口。
先是在存車場支了車子,趙衛東很是豪爽地掏了所有人的存車票錢。
隻是在管理員的麵前,他要表現出自己的決心和威風。
眼睛盯著國際飯店的大廳,手卻數了兩張毛票扔在了桌子上,囂張地說道:“看好車,不然把你腿打斷!”
說完理也沒理管理員的臉色,帶著人便往大院裡走。
存車場的管理員是個歲數不小的老頭,看著這些小崽子們的囂張模樣,無奈地搖了搖頭,選擇息事寧人,不敢招惹。
從去年開始,這大街上但凡穿著板綠,胳膊上帶著尿戒子的,就都惹不起。
甭說是他了,就是老高老高的大乾部,都叫他們收拾了多少。
所以,車看好,那是一定的,不然真有可能被打斷腿。
你說小崽子在四九城就是這麼囂張?
哎!就是這麼囂張!
你沒看見,我沒看見,李學武也少有看見,全是因為他要看見了,真就要出人命了。
趙衛東帶頭在前麵走,白鐵成、謝前進等人在後麵晃著棒子跟著,走出了虎虎生風,六親不認的步伐。
國際飯店的大院不算小,可在建設的時候也考慮到了臨街性,所以去正門需要拐個彎。
瞧見這一夥人拽的二五八萬地走了進來,門口迎賓掐著通話器便聯係了保衛。
正在這邊執勤的周瑤接到通知,便同保衛主管一起走了出來。
“乾什麼的?”
“吃飯!”
白鐵成知道當小弟的責任,有些廢話自然是不能用大哥說。
這會兒瞧見對方擺出了人馬,便也昂著脖子回了一句廢話。
周瑤眯著眼睛打量了對方幾眼,沒想著搭理他們,便扭頭示意了保衛主管一句,轉身往後走去。
白鐵成見對方那小娘們“退縮”了,還真以為怕了他們,這會兒主動上前就要開路。
他也是真的勇,眼瞅著門廳就在眼巴前了,抬手就要推開這些保衛,好給身後的趙哥騰地方。
可誰承想了,這個保衛還挺猛,見他來推人,一巴掌就給他推了回來。
白鐵成是什麼人?
這小子就是個愣頭青,跟在趙衛東身後沒多久,可也是從大西北回來的。
與趙衛東的區彆就是,他待的時間更長,得有兩年多了。
那為啥給趙衛東當小弟?
還用問,趙衛東待半年,他待兩年,自然是身後的背景和實力不如人家。
他也是沒遇著小崽子們在京城做的那些事,不過很是聽了一些,知道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所以這會兒保衛的抗拒和無禮,讓他凶性大發,手一抖,從胳膊裡掉下一根叉子,咬著牙,瞪著眼就要紮了麵前幾個混蛋。
雖說是大黑天的,可國際飯店的門前不缺亮光,就盯著他們呢,有銀光一閃,保衛們都往腰上摸去。
這裡還真得講一下軋鋼廠的保衛裝備,不然這些小崽子挨了揍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呢。
國際飯店的前身,六國飯店可是招待過外地進步師生的,當初是什麼保衛級彆,現在依舊如此。
也就是說,棉冬帽,軍大衣,黑軍勾,腰上紮著武裝帶,上麵可真真實實地卡著大五四的槍套和子彈盒,更有手銬等裝備。
見著這些人撈著不善,真敢掏家夥,這幾個保衛還能慣著他們?
手槍直接從腰上掏了出來,還沒等白鐵成衝上來呢,槍口頂腦門上了。
七步之外,槍快,七步之內,槍又快又準。
你敢妄動?
保衛主管的眼睛一立,看樣子是要把這幾個人都留下的樣子。
趙衛東心裡一突,手按在了白鐵成的肩膀上,不讓他冒失。
其實他這一動作有些多餘了,手上明顯感覺到白鐵成身子在打顫。
沒法不打顫,槍口頂你腦門上你試試!
一般來說,工廠也好,學校也罷,有持槍站崗的,一般都是裝備長槍。
尤其是和平時期,槍裡根本沒有子彈。
但你瞅瞅這些人,趙衛東差點把自己撂這。
持短槍的保衛,還特麼敢在這種情況下掏槍,動作連貫,不輸他們大院的警衛排,專業程度可想而知。
廢話,執行特殊保衛任務,不專業能行?
軋鋼廠保衛處有幾個部門可是實打實練兵的,包括護衛隊、巡邏隊、保衛股等。
門崗實彈、巡邏實彈、保衛執行任務實彈,你敢玩命,我們就不嫌給你一槍。
“一邊玩去,這裡不招待你們”
保衛隊長很有分寸地控製住了局麵,如果是平常,他早就動手了。
但今天不成,從羊城來的外商旅行團今天結束培訓任務,廠管委會主任一會便要帶著廠領導來參加晚宴。
真要是拿了這幾個小崽子,惹了外麵的風波,可謂是得不償失。
尤其外事部和調查部的人都在這看著呢,有了問題就是大問題。
所以,驅逐便成為了最好的問題解決辦法。
“你們這不是飯店?”
謝前進倒是不怕他們來硬的,這會兒抬起頭看了看頭頂的霓虹燈,冷笑道:“你們就是這麼開門做生意的?”
“還是?”
他冷笑熱哈哈地說道:“怕我們付不起錢啊,還是這裡的本身就是資本窩子?”
“我再說一遍”
保衛隊長根本不接他的下茬,在這邊執行任務,都是接受過特訓的。
任由對方說什麼,他隻是強調道:“這裡不歡迎你們,請馬上離開”。
“艸!”
謝前進嘴角一撇,拽了白鐵成腦門上的槍口頂在了自己腦門上,瞪著眼珠子說道:“我今天就要在這裡吃,有能耐你就打死我!”
他也是想過了,自己等人沒找事呢,就是進門口吃個飯,對方真要敢開槍,那就一定是個事。
至於說白鐵成手裡的家夥,到時候怎麼都能說過去。
白鐵成拿的刀,你打死我算怎麼回事!
保衛隊長晃了晃下巴,眯著眼睛看著頂著槍口走過來的謝前進。
“你不想惹麻煩的,所以彆給自己找不痛快……”
“哎!今天我就是不痛快了!”
謝前進又往前邁了一步,看著他說道:“我餓了,我要吃飯!”
“吃飯是吧?”
不知什麼時候,周瑤又回來了,可能是瞧見這邊動了家夥。
領導們都要來了,事情還沒有解決,這不是給自己上眼藥嘛。
所以她一邊說著話,一邊走到了跟前,撞開了保衛,抬起手一個大巴掌直接呼在了謝前進的臉上。
啪!
這一巴掌打的這個響啊!
就連存車處的管理員都聽見了,這會兒正偷偷瞧熱鬨呢。
“給你臉了是吧!”
周瑤冷著臉,打完了謝前進,又推開了白鐵成,手指點著趙衛東的鼻子問道:“你想找事是吧?”
“我就想吃飯~”
趙衛東微微往後仰了仰腦袋,想要躲著指到鼻尖的手指。
乾淨利落的短發,一身製服英姿颯爽,尤其是現在橫眉冷對,頗有種女中豪傑之氣。
不過他沒時間欣賞對方的氣質了,一巴掌打過來,謝前進懵了,他也有點懵。
可周瑤沒放過他,手指點了他的胸口,道:“你要是找事,後麵地方大,我跟你練練!”
這麼說著,冷冽的目光掃過所有人,尤其是瞥見白鐵成手裡的叉子,嘴角一撇,道:“你想持械行凶?”
說完冷笑道:“要真是給我們送功勞的,那我可就接著了”。
“我兄弟餓了,糊塗了”
趙衛東攬住了白鐵成的肩膀,突然嬉皮笑臉道:“我們真就是想進去吃個飯,絕對不惹事”。
“我跟你鬨著玩呢是吧?”
周瑤瞪著他說道:“現在立即離開,彆逼我動手”。
“周科長!”
調查部此次執行任務的帶隊乾部從大廳走了出來,一身的中山裝,小平頭,顯得很是精乾。
這會便往這邊走,便問道:“有事?”
周瑤卻是沒有回答,而是看著趙衛東,眼神裡給出了詢問。
那意思是,你餓了,想吃飯,要不要跟他們談談,看調查部的飯香不香。
趙衛東眼睛不瞎,已經瞧見了對方胸口彆著的徽章,臉上再沒了笑意。
“不讓吃就不吃,我們換個地方”
他服軟的很堅決,一拉謝前進和白鐵成,後退著說道:“打擾了,周科長是吧,有空咱們再聊”。
很自來熟地打過招呼,轉回身,拉著兩人,帶著其他小弟快步往大門方向走去。
來的時候多囂張,走的時候就有多慌張。
那位調查部的乾部緩步走著,目光掃了周瑤一眼,隨即微微一笑,道:“看來有人想要搞點事情啊”。
周瑤抬了抬眉毛,轉頭看向門口,她今天的任務就是確保廠裡的招待會順利完成。
至於說其他層麵的問題,她管不住,也沒有那個能力。
直看到那些人離開,她這才轉回身,對著保衛隊長交代道:“安排兩個便衣崗去門口,彆再出事了”。
“是”
保衛隊長麵對著領導的話很是不好意思,這都是他的工作,還得周科長來幫他擦屁股。
尤其是剛剛掏槍的舉動,有些衝動了,怕影響了活動,還是讓人家看了熱鬨。
周瑤沒再說他,給調查部的人點點頭,往大廳去了。
調查部的那位笑著打量了保衛隊長一眼,也跟著進了大廳。
“艸特麼!”
保衛隊長真是恨,十天一輪換,廠裡的保衛都是流動的,怎麼偏偏在自己當班的時候出了事。
彆看領導沒說什麼,可對他有意見是一定的了。
執行任務期間,領導怎麼可能輕易當著外人的麵罵人,這句交代已經是很嚴肅的批評了。
他揮揮手,帶著保衛往門口走,看看那些小崽子走了沒有。
當然要走了,這裡有調查部的存在,還能留?
彆的且不說,保衛也好,女科長也罷,打也打了,罵也罵了,他們鬨事都有了理由。
但唯獨調查部惹不得,這裡正在辦的活動背後說不定有多少牽扯或者乾係。
他們的父親都不敢亂來,更何況是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