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工人跟讜走」
「?~紅旗舉在手,紅日照心頭,我們高歌猛進不停留……」
「叮——紅旗飛揚!工人大學習的號角已經吹響!」
一曲《我們工人跟讜走》結束後,廣播裡傳來了播音員的聲音。
每天下午三點鐘準時會有《紅旗飛揚》節目,播報內容主要以大學習和思想教育為主。
這是軋鋼廠貫徹落實上級指示精神,在全廠範圍內開展大學習,大討論活動的新方式。
全廠職工聆聽組織的教誨,沐浴在組織的光輝下辛勤勞動,揮灑汗水,鑄就新時代的輝煌。
在廣播期間,一些班組會靈活調整時間,利用廣播節目統一學習上級指示精神,統一組織討論班組學習的態度和情況。
尤其針對工作中出現的惰怠和思想情緒進行批評和自我批評。
「今天我們熱烈地迎來了敬愛的z先生,視察指導紅星廠生態工業區建設和工業展銷會工作……」
與往日不同,各車間、各班組、各機關單位和部門早就接到了通知,今天要集中收聽廣播。
下午三點整,京城紅星軋鋼廠、鋼城煉鋼廠、營城造船廠等單位共同收聽並學習z先生在紅星廠視察時的指示精神。
除不能停工的班組外,這一時間的軋鋼廠格外的安靜,空氣中隻有廣播員的聲音在傳動。
「z先生對紅星廠的發展和建設工作給予了高度的評價和讚揚」
「在視察和指導結束後,z先生提出了四點寶貴意見:第一,加快加快推進發展速度,夯實生產建設基礎」
「第二,抓好貿易交流工作,服務與質量要優先」
「第三,做好生態示範建設,把工業園區搞起來」
「第四,牢固思想意識,要做勤勤懇懇的老黃牛,不要做仰臉朝天的癩蛤蟆!」
「這是紅星廠所有乾部職工的勝利,是組織領導的勝利,是團結的勝利!」
「現根據廠管委會要求,宣讀李懷德同誌關於《號召全廠乾部職工學習z先生視察紅星廠的指示精神》的理論文章」。
「《文章》號召全廠乾部職工認真傳達學習z先生重要指示精神,貫徹落實指導意見,安排工業事業發展、生態工業區建設、複合型工業化推進、常態化開展大學習思想教育等工作」
「根據z先生指示精神,廠管委會研究了全麵推進生態工業建設的實施意見。」
「李懷德強調,全廠各級各部門要深入貫徹落實z先生生態工業思想,深刻認識工業最大的價值在生態、最大的責任在生態、最大的潛力也在生態,進一步築牢生態安全屏障。」
「深化生態工業體製變革,完善生態工業基礎保障機製,健全完善創建全廠生態工業保障體係,努力做到在保護中發展,在發展中實現更高水平的保護。」
「紮實推進生態工業區建設,統籌把握工業生態發展、聯合生產貿易、安全保衛攻堅等重點工作」
「切實發揮生態工業區工程典型引領作用,厚植高質量發展的綠色底色。」
「李懷德在《文章》中強調,全麵提高工業管理水平,加強工業環保治理、加強生態修複、汙染防治和生態資源保護,維護亮馬河生態功能,確保河暢、水清、岸綠、景美、工業區更美。」
「常態化開展大學習思想教育活動,加強工業生態宣傳教育,培樹優秀工業品牌,豐富職工實踐活動,引導全廠乾部職工增強生態工業意識、生態生活意識、資源節約意識。」
……
這篇文章播報結束後,廣播裡持續播報了今天軋鋼廠聯合其他工業部門舉辦的工業展銷會盛
況。
在剛剛結束的展銷會上,紅星軋鋼廠聯合其他工業共展出675種工業商品。
其中有78種為新研製、研發成功的生活和工業商品。
在廣大群眾和市民參觀了解過程中,各工廠單位展現了極大的工作熱情,確保展銷會順利閉幕。
廣播中並沒有提及這一次展銷會的銷售額和成績,這些數據本身也不是這一次展銷會的核心目的。
但不得不提一句的是,這一次的展銷會切實讓所有人認識到了聯合工業和聯合貿易的生命力。
聯合工業和三產工業共投放37噸可銷售民生貨物。
到展銷會結束時,原定的37噸貨物根本沒夠,是李學武特批二次投放了30噸,這才支撐到了閉幕。
總計超過60噸的貨物被銷售一空,可見目前僅京城一地市民的購買裡相當的驚人。
而這一數據也被李學武寫進了向上級彙報的文件之中。
是的,給上級遞送的文件就是他寫的,不是中午遞送的那份,而是他讓李懷德寫的。
隻是人前顯貴的李主任吭哧癟肚一個小時才寫了四個字,隻能是他接手過來完成了後麵的四千五百零七個字。
但這篇文章的署名還是李懷德,也是他以紅星軋鋼廠管委會主任的名義提交上報的。
彆看算上李懷德的名字他總共才寫了七個字,但這七個字都值錢,比李學武四千多個字值錢。
而廣播裡剛剛宣讀的《文章》也是他寫的,這當然不用猜。
老李給出的理由是,他寫不出來全是激動的心情還沒有平複。
關於這一點李學武信,他太特麼信了,整個接待隊伍裡隻有老李激動,他都不激動的。
文章不重要,重要的是數據。
是數據背後反映出當前市場經濟和工業發展的勾連關係,以及與計劃生產和計劃經濟之間的矛盾。
生態工業區的建設不是字麵上那麼簡單的生態和工業相結合。
在工業領域,紅星廠以重工業為根基,向行業上下遊持續拓展發展空間,打通貿易銷售壁壘,實現了多種經營,輕重工業複合發展。
如果僅僅是為了方便工廠建設,以科研和三產以及部分聯合工業為核心圈,周圍構建居民區和學校以及醫療體係,這不叫工業區,更不叫生態工業區,這叫大工廠。
生態工業區的概念其實跟亮馬河並沒有多大的決定性關係。
沒有亮馬河,有亮馬山、亮馬溝什麼的都無所謂,這就是個點綴。
什麼是生態工業區的核心?
是以紅星廠未來的可持續高速發展為目標,以現有生產產能和發展驅動為基礎,與其他工業聯合構建全方位立體化的健康成長體係。
在大工廠建設和布局的基礎上,通過聯合貿易、工業、三產、人文、醫療以及其他類彆,串聯多個企業組合成鏈條式工業係統。
在這一工業發展鏈條上,會加注經濟生態,人文生態,思想生態,科研生態,以及其他生態思想。
生態工業區的生態其實代表的是一種科技持續創新,產品持續領先,人文發展勃勃生機的新理念。
如果僅僅是軋鋼廠要拆遷重工業,擴大輕工業和廠區,至於引得z先生親自下來視察嗎?
當然不會,工業發展的思路和脈絡都是有跡可循的,不是隨隨便便誰都能改變的。
但紅星廠通過思想變革,通過貿易體製探索和生產工業變革,在計劃生產和經濟體係下實驗出了一條新理念,新思想。
這對於當前計劃經濟和市場經濟碰撞融合的時期是很有調研價值的,是值得實驗和
思考的。
紅星廠做出的這份規劃和意見是如何構建和實驗這種體係的?
其他項都不說,就說最能顯而易見的,那就是貿易。
在軋鋼廠提交的生態工業區建設規劃中是有一處大型商場的。
這座商場裡不僅僅售賣外來的商品和民生物資,還會售賣聯合貿易體係下供應鏈能提供的所有商品。
也就是說,生活在亮馬河生態工業區內的職工和家屬,都能享有進入商場購物的資格。
從一開始,軋鋼廠的冷凍列車項目運送回來的商品就沒有向外部售賣過。
對內售賣過程中也並未收取任何票據和證明。
因為這些物資本就不是計劃內的產物,收取票據會對計劃市場上的貨物造成嚴重乾擾。
這也是供銷係統遲遲沒有來找麻煩的原因,因為紅星廠的貿易體係根本就不在他們的監管範圍內。
都沒有票據交易,那工人手裡的票據所具有的計劃價值實際上是沒有變化和動搖的。
且這些資源的局限交易屬性隔絕了供銷係統的監察和監管。
廠區之外他們說了算,但廠區之內廠管委會說的算。
紅星廠其實還不算特彆的巨大,變革前才一萬多人。
你看看萬人,十多萬人的那種大廠、大單位,人家那才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人家都有自己的判罰機構,你就說這權利得有多大。
話又說回來了,生態工業區是高築圍牆,以河為界,把這幾萬人圈在裡麵嗎?
當然不是,那建設的不是生態工業區,而是生態監獄了。
紅星廠的亮馬河生態工業區沒有圍牆,更在河岸兩邊,與京城其他地塊相連接。
工業區是沒有圍牆的,但功能區是需要身份證明的。
但這種心理上的圍牆又是軋鋼廠急於突破和掙脫的,圍牆不是軋鋼廠設立的,而是計劃經濟設立的。
亮馬河工業區始終會以開放的態度構建和諧工業體係。
在教育資源、醫療資源、貿易資源等體係上,會留出一個口子,以實驗的性質持續探索市場化。
所以,你可以把生態工業區看成一個俱樂部,一個朋友圈,一個發展平台。
軋鋼廠在規劃中不僅僅要建設企業辦公大樓,還要建聯合工業大樓,就是要給有誌於發展聯合工業和貿易的企業提供合作發展平台。
亮馬河生態工業區的土地是有限的,但聯合工業的發展是無限的。
有人說了,李學武設計的生態工業區是不是蛇口,是不是後世的深鎮,是不是太早出現了。
不,從根本設計思路上都不是一樣的,具象化表現出來的經濟體係完全不搭噶。
京城沒有對外打開變革窗口的土壤,但這裡有思想實踐的基因。
亮馬河工業區,其實就是計劃經濟體係下,早已經產生的市場經濟資源的整合。
以偏概全地說,什麼是計劃經濟?
計劃經濟就是統籌部門說你們廠今年需要造十個產品,並且給了你們造十個產品的資源和資格。
你順利完成了生產計劃,造出十個產品交付給計劃體係,統籌部門安排這十個商品的銷售和分配,這就是計劃經濟的構成。
計劃經濟體係下的市場經濟資源又是什麼?
就是讓你造十個產品,給你的也是造十個產品的資源,因為技術、工藝以及自籌自建等因素,你造了十二個產品出來。
上麵隻要求你造十個,人家也就按計劃收你十個,剩下的兩個怎麼辦?
兩條路,一個是隨生產計
劃上交,在這一類產品短缺的情況下,你們廠會受到嘉獎,並在明年劃撥的計劃中提升到十二個產品。
可如果這種產品在市場上的供求關係是穩定的,今年就需要十個,你造多了的這兩個就是錯誤。
你要敢上交,就會被懲罰,並且在明年給你廠的生產計劃中剪除兩個,也就是八個作為處罰。
要說這不講理?
可這就是計劃經濟,計劃什麼就是什麼。
多出來的兩個怎麼辦?
總不能隨手扔掉,或者處理掉吧,畢竟是生產出來的,不能浪費掉。
好了,廠領導一拍腦門,把這些作為福利品或者內部供應品交給廠職工吧。
有些紡織廠的職工就能從廠裡購買到價格便宜的花紋印錯,或者其他瑕疵的布料。
如果廠職工隻能吃下兩個產品中的一個怎麼辦?
那就像李學武當初去吉城賣梨子似的,以單位之間的福利品互換為條件,實施貿易。
那麼問題來了,內部處理和產品互換算不算市場經濟?
從根本上來說,不在計劃內的生產資源都會流通到市場上,成為市場經濟資源存在。
無論以何種形式處理這些產品,都是一種市場化經濟。
再具象化一點,你家的母雞下蛋了,你不想吃,拿給鄰居換了個媳婦兒回來,這算什麼?
這算詐騙!
因為雞蛋和媳婦的價值不等,你的這種行為就是要受到供銷體製的監管和處罰。
那雞蛋換一碗米呢?
等價交換本身就存在於民生體係內,並不會引起供銷體製的關注,這也就是生態工業區的核心。
不是單純的市場化經濟,而是依托於計劃經濟體係下合理整合市場經濟資源,進行貿易探索。
這種探索有危險嗎?
有,因為這裡是京城,畫圈的老人都不敢在京城搞對外貿易,你說這裡危險不危險。
所以,生態工業區也好,紅星軋鋼廠也好,整合市場經濟資源的平台在哪?在津門!
提升市場經濟資源製造能力的平台在哪?在鋼城!
完成市場經濟調度運轉的體係在哪?在全國各聯合貿易單位與辦事處之間的聯係上。
京城的生態工業區就是一個顯示器,從這裡能看到計劃經濟體係下活躍著的市場經濟。
但你從這裡抓不著,拿不到,因為它隻是顯示器!
今天軋鋼廠組織籌辦的工業展銷會其實就是顯示器的一種表現。
市民和群眾從這裡購買到的商品都是以零售的形式交易的,這對計劃經濟中工廠和供銷部門之間的聯係是一種斷鏈式的體現。
這個時代的人可能對這種情況經曆的少,但後世大街上隨處可見。
高音喇叭裡喊「廠家直銷,折本讓利,全場九塊九!」
「領導,z先生去你們廠了?」一進家門,給開大門的秦京茹便興奮地問了一句。
李學武看了看她,腰上紮著圍裙,頭發上還帶著一朵花。
不是發卡的那種塑料花,而是真的鮮花。
這個年代的大姑娘和小媳婦就是這樣,對美的向往特彆樸實。
後世要見著有姑娘頭發上彆著野花你一定想,這是瘋姑娘。
但現在不一樣,尤其是春天裡,辮子上或者耳朵上彆著鮮花是一種美的體現,大家都這麼做。
好像是被李學武打量的有些不好意思了,秦京茹抬起手摸了摸耳邊的鮮花問道:「怎麼了?」
「沒事,
挺好看的,我就是瞧著新鮮」
李學武笑著讚了一句,見她低下頭沒了剛剛的興奮勁,解釋道:「先生是上午來的,你在廣播裡聽到了?」
「是!我和劉嬸是下午聽到的消息,一想到你們在廠裡工作,就……」
這會兒韓建昆已經停好了車,正走進大門,聽見媳婦說這個,臉上也是掛了稍許驕傲的神色。
他是李學武的司機,車就停在路邊,他坐在車上看見了z先生。
雖然韓建昆是京城人,但見到先生的次數僅此一次,十分難得。
秦京茹有了詢問的方便,抓了韓建昆低聲詢問起了細節。
她不敢跟李學武問,更不願意跟他問,他說話沒個準兒!
這一點秦京茹太有感受了,你要跟他說生活上的事,他嘴裡興許還有幾句實話。
但要不經意地問到形勢或者工作,他能一杆子給你支到海南島去,讓你半天都回不來。
春暖花開,四月初的天氣還是溫柔的,對李姝尤為如此。
不用再穿厚實的棉衣棉褲,一條開襠褲可以打遍天下無敵手。
走進院子裡便見著李姝正蹲在水管邊上和泥玩呢。
她媽媽栽花養花用到小鏟子,現在成了她毀天滅地的武器。
這掘掘,那刨刨,要不是有柵欄攔著,她都要把那些剛出苗的青菜給禍禍掉。
院子裡在三月末被秦京茹種上了青菜,一如去年那般模樣。
才十幾天的工夫,水給足了,院子裡已經有了綠意和生機。
李學武將手裡的包交給韓建昆,蹲在了閨女麵前問道:「見著爸爸回來怎麼不打招呼啊?」
「我……我忙呢!」
奶聲奶氣又豪橫,李姝頭也不抬地和著泥,就好像她正在做多麼重要的工作一般。
每當李學武在書房看書或者處理文件的時候,李姝要是敢去打擾,一定會被奶奶說教。
爸爸忙呢,不要去打擾。
所以現在李姝也這麼說,她忙呢,希望爸爸不要打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