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呀——這是咋弄的啊?”
李學武一進屋,劉茵看著兒子身上的泥點子和抹布似的衣服便驚訝地喊出了聲:“這是去泥坑打滾了?”
“我又不是豬,去泥坑裡打什麼滾兒啊,哈哈哈——”
李學武笑著在門口脫了襯衫和褲子,光著膀子穿著大褲衩往裡走。
其實大褲衩也濕透了,就是沒有泥水而已,不怕帶進屋裡土去。
“呀!咋地了這是!你們倆……這是乾啥去了!”看著韓建昆也是一樣的泥猴似的,聽見動靜從廚房裡出來的秦京茹驚呆了。
韓建昆苦笑著低頭,他被李學武害慘了,今天準要挨罵了。
昨天晚上李學武跟他說的,讓他穿好點的衣服,今天他們去俱樂部玩,下午去國際飯店跳舞。
結果呢!他被騙的好慘啊!
這是秦京茹新給他做的衣服,嘎嘎新啊,本來還想著跳舞呢,現在完犢子了,當抹布都嫌臟了。
“進來啊!傻站著乾啥,你不冷啊!”李學武正要上樓,見韓建昆仍然尷尬地站在門口不言聲。
他指了指一樓的衛生間說道:“你先把身上的衣服脫了,洗個熱水澡,我給你找一套先穿著”。
說完給愣住的母親和秦京茹說道:“有點冷,等我們洗完了再說,晚上多準備幾個菜啊,餓了”。
“啥玩意兒啊——”
秦京茹見韓建昆尷尬地站在門口脫衣服,打量著他滿身的泥汙有些心疼呢。
倒不是心疼一套新衣服,她是看出韓建昆跟李學武一樣,身上的衣服早就濕透了,這得泡多長時間了。
“救災去了,東城外好大的水,領導在一線指揮來著……”
韓建昆脫了衣服後跟著秦京茹去了一樓的衛生間,小聲跟她解釋著。
“啥救災啊,早晨出去的時候不是說去俱樂部辦事嗎?”
秦京茹幫著他在衛生間放了熱水,皺眉問道:“身上濕了多長時間了?彆不是一天了吧!”
剛剛她都看見了,上身的衣服都是泥點子,可都已經半乾了。
韓建昆撓了撓腦袋,站在了花灑下麵,苦笑道:“從早晨出去後就到了衛三團,然後就奔赴東城外了”。
“你傻啊!他是領導,當然要親臨一線了,你是司機你往前衝什麼,顯著你了?”
秦京茹一邊幫他洗著後背,一邊埋怨道:“咋就你這麼積極,爭先進還是爭表彰啊?”
她說著,韓建昆就聽著,直到她不說了,他這才無奈地解釋道:“領導都下去了,我咋在車上坐著”。
“再說,你當車上就沒有水了?那水都老深了,我們去的地方最深沒腰了!我就算在車……你哭啥啊?”
韓建昆正解釋著呢,一回頭卻見著秦京茹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呢。
他哭笑不得地抬手要幫她擦,卻被秦京茹扭臉給躲開了。
“你就想著你自己,就想著當英雄,沒想過我們娘倆啊?”
秦京茹拍開了他的手,一邊幫他洗著身上的泥,一邊哭著埋怨道:“要是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的,你讓我怎麼辦,讓媽怎麼活?”
“哎呀——這不是沒事了嘛,再說我又不傻,哪裡會冒險的”。
他伸出手幫媳婦兒擦了擦眼淚,道:“就是幫領導傳個話,撐個傘,或者拿個地圖啥的,不危險”。
“還說!”秦京茹拍了他一巴掌,道:“齊腰深的水你當我沒見過是吧,牛犢子都能衝跑了,更何況是人,大水管你是不是撐傘的!”
“知道了,知道了,下次我會注意的,彆哭了”。
韓建昆知道自己說不過她,再堅持下去還是沒有結果,所以趕緊做保證,反正下次該下車還是得下車。
秦京茹就是擔驚受怕嚇著了,這會兒被他安慰著也緩和了情緒。
“等著,我去幫你拿衣服!”
就算是再生氣,這也是自己的爺們,自己的天,總得伺候著。
要不怎麼說韓建昆處處讓著她呢,互相理解唄。
“京茹”顧寧從樓梯上下來,手裡捧著一摞衣服道:“內衣是新的,外衣是新洗的,可能有點大”。
“沒事,臨時穿一下,將就著吧”秦京茹要跟韓建昆生氣,但不能當著李學武家人耍脾氣。
李學武帶著韓建昆出去救災就算是工作了,她又能說什麼呢。
顧寧指了指樓上道:“他讓多做個湯,說是在水裡泡了一天了”。
“剛剛還說多做兩個菜的”秦京茹抿了抿嘴角問道:“不養生了?”
“你聽他說吧,啥養生啊”。
顧寧拍了拍她的胳膊叮囑道:“給建昆說一下好好用肥皂洗,小心汙水裡有真菌,要感染就麻煩了”。
“嗯,我知道了”秦京茹托著手裡的衣服笑道:“謝謝小寧姐”。
“謝啥,快去吧,我樓上還得看著孩子呢”顧寧微笑著示意了樓上。
秦京茹看著她上樓,這才抱著衣服去了衛生間,叮囑韓建昆洗仔細。
河水臟嗎?
臟,但也沒有城市排澇的汙水臟,河道內的水草是有洗滌和淨化汙水功能的,但城市排澇的汙水太臟了,超出河道的承受能力了。
甭說排澇汙水了,就是下雨天你跟馬路上光著腳丫走一走,抵抗力低的人很容易就得腳氣。
樓上李學武可比韓建昆嬌氣多了,甚至想要顧寧拿著酒精給他擦拭全身消毒,顧寧懶得搭理他。
這人什麼都挺好的,就兩樣最沒譜:說話和惜命。
你要跟他磨牙,他都能玩死你,最擅長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但你要忽視他的生命,他準跟你急眼,很怕出什麼意外似的。
“拿回來了嗎?”
李學武打開衛生間的房門看了進來的顧寧一眼,道:“快給我”。
“你真要這麼乾?”
顧寧無語地將一瓶酒精遞給他,又遞了鑷子和棉花過去。
她提醒道:“其實用香皂好好洗洗就沒什麼大問題的”。
“你們醫生老這麼說,沒什麼大問題,沒什麼大問題,結果呢?”
李學武神神叨叨地接過消毒的器具,嘴裡絮叨道:“萬一出了事也沒見哪個醫生抵命的,還不是我們可憐的患者自己扛下了所有……”
“哎呀,至於嘛——!”
顧寧瞥了他一眼,道:“不就是泡汙水了嘛,看你邪乎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泡病毒池裡去了呢”。
“你說我?我還不是為了你好!真是的,你還是醫生呢!”
李學武準備好棉球沾了酒精,回頭看了看顧寧問道:“告訴韓建昆了嗎?等我這邊消毒後他也消一消”。
“你自己說去吧——!”
顧寧瞪了他一眼,道:“你自己胡鬨,還要拉著彆人一起胡鬨?”
“唉——我現在真覺得我在醫術上的知識儲備比你強!”
李學武拿著鑷子指了指下麵道:“這是我們體外唯一沒有保護係統的器官,很容易受傷感染的!”
說完咧著嘴,一邊給老弟消毒,一邊絮叨著說道:“你就是一外科醫生,哪裡有我懂醫術……”
顧寧站在臥室眼神逐漸犀利,這混蛋竟然敢懷疑自己的醫術?
“你很懂醫術是吧?”
顧寧走進衛生間咬著牙說道:“來,我來幫你消毒——!”
“不用!你乾啥!顧寧!呀!”
——
“領導,你臉上怎麼紅紅的?”
飯桌上,秦京茹哪壺不開提哪壺,問完就被韓建昆瞪了一眼。
李學武嘴角扯了扯,也不往顧寧那邊看,隻悶頭喝酒吃飯。
看什麼?看她得意的眼神嗎?
外科醫生怎麼消毒的,他現在算是知道了,當初在南邊給他用棉簽消毒那都算是溫柔的了。
“喝酒,喝酒,喝酒消毒”。
李學武燜了一口鬱悶酒,給斜對麵坐著的韓建昆叮囑了一句。
剛剛下樓後他拉著韓建昆悄悄地給他說了幾句,同時遞給對方一瓶酒精和棉球,告訴他得消毒。
韓建昆差點被他的醫術知識搞得破房,直到聽見李學武說他也消毒了,這才將信將疑地去了衛生間。
結果就是……真特麼刺激啊!
李學武的醫術牛就牛在於對消毒的理論研究的相當透徹。
外消內殺,皮膚表麵用酒精,再內服半斤白酒,徹底滅絕真菌和細菌的生存希望。
如果可以的話,李學武甚至想過要把自己泡進酒缸裡。
韓建昆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是麻木的,像是失去了神經。
他還真是不能理解領導既然這麼怕汙水,這麼怕感染,或者說這麼怕……死,為啥當時那麼果決?
韓建昆當時可就在現場,李學武跳下車走進齊膝深的水裡時可沒見他有一絲的猶豫或者遲疑。
那麼現在問題來了,李學武到底是怕死,還是不怕死?
李學武的答案是,他怕死不了。
真菌感染不是簡單抗生素就全都能解決的,有的真菌抗生素都乾不死它,時不時的就會複發。
你想吧,腳氣就是真菌,這麼多年了都沒見有人說根治腳氣的。
“我今天還說呢,下這麼大的雨不會有內澇吧,沒想到還真是”。
劉茵一邊喂著李姝吃飯,一邊搖頭歎息著道:“咱們那邊其實還好,挨著海子,排水也好”。
“內城都還行,外城排水係統不算完善,樹枝或者垃圾會堵塞水渠,造成排水困難,形成內澇”。
李學武喝了一口熱湯,隻覺得渾身要冒汗,這就是他想要的結果。
從衛三團出來的時候他就跟後勤叮囑好了,今晚浴池那邊不要限時間,都泡出汗了才行。
食堂今天晚上的夥食很是豐富,是區裡送來的豬肉,犒勞和加餐。
李學武沒留在那邊,但讓韓建昆通知沈國棟拉了三桶白酒過去。
一百斤的橡膠桶,整整三百斤的散燒,每人都能撈著一兩、二兩的。
當然不允許多喝,更不能酗酒,今天的情況屬實特殊,所以除了戰備的,今天出了外勤的所有人都能喝。
這酒李學武沒讓後勤核銷,更沒讓街道和區裡核銷,純算在了回收站的帳上,算回收站的慰問品。
“下午見著國棟了,咱家那邊啥事沒有,就是沒出車,都跟家裡收拾衛生,保養車子來著”。
李學武知道母親擔心家裡,一邊吃著飯,一邊介紹著家裡的情況。
“毓秀呢?今日沒值班吧?”
劉茵轉頭看了兒子一眼,道:“我怕你大哥趕著周日了回家,路上再遇著大雨有危險啥的”。
“毓秀今天休息,至於我大哥您就甭惦記了,他比我還惜命呢!”
李學武吃完了一碗飯,站起身去廚房添飯,嘴裡調侃道:“甭說下大雨了,就是下毛毛雨他都不回家!”
這話一點都不玄,你看李學武很惜命,李學文比李學武還惜命。
那是個有一點危險都不願意挨的人,身上但凡破了個口子,必然要酒精消毒,外加咧嘴嘶嗬嘶嗬的。
不是趙雅芳慣得,從小就是那樣,跟著李學武出去打架齁麻煩的,他打人家行,人家打他準暴走。
除非遇到強敵了,否則哥倆完全不在一起動手,李學文嫌棄李學武太暴力,李學武嫌棄李學文太磨嘰。
“知道我大哥在一監所過的是多麼精細的日子嗎?”
李學武坐回到餐桌旁好笑地給母親講道:“咱們家世代行醫,就算以前有個小醫館,那也是沒闊過的”。
“但您要現在去一監所看看我大哥,那純純的大少爺生活!”
他挑眉道:“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說的有點玄乎了,但衣服有人洗,洗完了曬好了得疊好給送屋裡去!”
“吃飯都不去食堂,有專人打好了飯盒給端手跟前去,您絕對沒享受過那種待遇,那可真是李家大少!”
“去——!這麼編排你大哥!”
劉茵笑著道:“就那種地方還能好到哪去,我就不信有人還能去監所裡當少爺的!”
“哎!等哪天我帶您去見識見識,保準您看見了都想住幾天去!”
李學武笑鬨著說道:“您當我大哥真的回不來家啊,他們學校誰還記得他,誰還搭理他啊!”
“他完全是樂不思蜀,嫌棄家裡孩子吵鬨,跑那邊躲清淨呢!”
“真要照你這麼說,監所改大宅院了?還是大飯店啊?!”
劉茵喂飽了李姝,撿起筷子自己吃了,李姝則在桌子邊上玩。
她微微搖頭道:“我知道你大哥生活條件還算好,看著都胖了”。
“我是想啊,你大哥本來就內向,平日裡又是恨不得鑽書裡的樣子,這老不回家……”
“甭擔心了,一時的,我還能讓他在一監所躲一輩子清靜啊?”
李學武安慰母親道:“放心吧,我大哥心理健康著呢,他不是內向,他是看不起聽不懂他說話的人”。
“哎!學文大哥好像真有點您說的這個意思!”
秦京茹笑著插話道:“說話很和氣,但給人一種孤傲的感覺”。
“書生嘛,自古文人多孤傲!”
李學武對大哥的評價向來犀利直接,又惹得母親笑著拍了他一下。
“不過我大哥並不清高,他的孤傲是對於科學知識的,也是對學習知識的一種習慣和性格”。
他解釋道:“有故作清高的文人,你跟他談錢好像汙了他的人格似的,但你跟著他去菜市場,他能跟人計較這菜不新鮮,那個菜又貴了”。
“我大哥不是這種人,他對錢或者享受的認知很清晰,不然能把錢交給我大嫂,然後享受我大嫂的照顧?”
李學武看向秦京茹挑了挑眉毛笑著說道:“其實我們家就屬我大哥最聰明,也屬他活的最瀟灑”。
“額——好像,還真是這樣!”
秦京茹有些愣神地轉頭看向韓建昆,這人就是一結婚便把工資交給了自己,然後當了甩手掌櫃的。
現在家裡但凡有點事都是由著她來跑前跑後的張羅,這人卻像是個大少爺似的跟在後麵當敲鑼的。
韓建昆見媳婦兒懷疑的眼神飄過來趕緊露出一副憨厚的表情,表示我什麼都不知道啊,怎麼了?
“彆聽他瞎說,學文哪有那麼多心思和彎彎饒,他就是懶——”
劉茵看了一眼兒子道:“咱們家就屬你心眼子多,小時候跟你哥分蘋果都得用尺子量!差一點都得啃下來一口!”
“我怎麼不記得有這種事?”
李學武好笑道:“我就知道我哥帶著我出去乾壞事,然後回家跟您裝好人,把錯誤都賴我身上”。
“都屬小猴子的!院裡就屬你們淘,你爸看著你們都上火”。
劉茵笑著解釋道:“學文裝好人是怕挨打,把錯誤賴你身上是覺得你小,你爸不舍得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