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玲,今晚不回去啊?”
周苗苗背著皮包從辦公室裡走出來,正在樓梯口遇到了周小玲。
“隊長,這是又出去啊!”
周小玲抬起頭笑著招呼道:“今天太累了,我懶得往家走了,就在宿舍裡對付一宿吧。”
看著周苗苗的新手表、新發型、新發卡、新皮鞋以及新衣服,她有些羨慕地玩笑道:“是陪誰出去玩嗎?”
“哪兒啊——就是跟朋友聚聚。”
周苗苗走下樓梯,笑著說道:“你晚上不回去,注意著點我辦公室電話啊。”
“沒問題,我睡你辦公室得了,你那床更舒服。”
周小玲端著臉盆跟著她往外走,湊近了小聲問道:“最近發財了?怎麼一身新了?”
“怎麼?羨慕了?”
周苗苗轉過頭,玩味地看了周小玲一眼,道:“你不是有目標了嗎?”
“彆鬨了,我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
周小玲歎了一口氣,說道:“李雪說了,做朋友可以,惦記她二哥不可以。”
“哈哈哈——”
周苗苗笑著捏了捏周小玲的臉蛋,道:“咱們這些人裡屬你長得好,可惜了。”
“要不跟我出去玩啊?”
她挑了挑眉毛,給周小玲說道:“我給你介紹一傍家兒,明兒你也一身兒新。”
“我不去——”
周小玲撅了撅嘴,道:“你淨逗我,哪有這樣舍得的傍家,就算是有你還舍得介紹給我?”
她眨了眨眼睛,看著周苗苗往外走,便問道:“你不會真的有那個……你不跟那誰了?”
“一顆紅心,兩手準備。”
周苗苗卻是沒怎麼背著周小玲的,她的事算是辦公開了,連她男朋友都不在乎,彆人說什麼。
“你要是願意,我現在就能帶著你出去玩,怎麼樣?”
她故意挑逗周小玲說道:“晚上去吃西餐,去不去?”
“不去,我吃不慣西餐。”
周小玲內心掙紮著,最後還是拒絕了周苗苗的提議,不過在門口她看見了來接周苗苗的汽車。
“既然你已經做出了選擇,就堅持下去。”
周苗苗看著她說道:“彆再胡思亂想了,服務科那個副科長不是追你呢嘛。”
給汽車上下來的人招了招手,打過招呼後,她又對著周小玲說道:“沒那個心,沒那個膽,找個好人,好好過日子吧。”
說完便出了院門,由著一個老男人打開車門上了汽車。
周小玲端著臉盆站在門口,望著上車的老家夥,都能給周苗苗當爸爸了。
汽車離開,也擾亂了她的思維。
誰說她沒有那個心,那個膽的,她隻不過是想找個好點的。
周苗苗現在是得意,穿新衣,戴新表,可用的都是“老東西”。
陪一個都不夠,現在又找了一個,難道偏喜歡老貨嗎?
團裡早就傳出閒話了,說周苗苗有了新的傍家,還是個有錢的。
好幾次車接車送的,又是買禮物,又是送首飾的,團裡的姑娘們看得眼熱。
最牛的不是這個,是她有兩個傍家,兩個都養著她,沒有吃醋的。
不僅權財兩得,還有個正常相處的男朋友。
男朋友喜歡她到不在意她的“流言蜚語”。
女孩子活到這種瀟灑的程度,也算是讓她們開了眼了,隻能羨慕著。
學周苗苗?
嗬嗬,學都學不來呀——
你當沒有人嫉妒到眼紅的,主動貼上去都沒人要,自己不就是那一個嘛。
周小玲一想到這裡,就不由得有些氣餒,隻怪自己沒有好運氣。
她實在舍不得自己的青春,如果讓一個老東西爬到自己身上,她能惡心死。
所以,認知和能力以外的錢彆眼氣,掙不到,真的掙不到。
——
“瞅啥呢?望夫石嗎?”
就在周小玲咬著牙,站在門口胡思亂想的時候,身後又傳來了招呼聲。
她轉回頭卻見王亞娟站在自己身後。
“指導員,你——你嚇我一跳!”
周小玲長出口氣,用手拍了拍胸口,嬌嗔著說道:“人嚇人嚇死人啊——”
“不做虧心事,還怕鬼叫門?”
王亞娟好笑地瞧了她一眼,繞過她就要往外走,嘴裡提醒道:“今晚人少,注意安全啊。”
“哎——指導員,你不回家嗎?”
周小玲瞧見王亞娟出來並沒有拎著她往日上下班的用的帆布包,是光著手出來的。
她目光掃了一眼門外,小聲問道:“您也有車來接嗎?”
“什麼車?”
王亞娟站住身子,回頭看了她,說道:“你當我是什麼級彆,還有車來接。”
說完指了指她手裡的洗臉盆問道:“洗澡去還是乾啥?吃飯去不去?”
“去——我正愁自己一個人怎麼辦呢!”
周小玲很是積極地答應了一聲,也沒想著回去換衣服,就背心短褲地跟著王亞娟出門了。
手裡的洗臉盆往門房一放,提上塑料涼鞋,像個胡同裡的傻大姐。
好在這會兒下班了,住得遠的都走了,住宿舍的多半是在大食堂吃飯。
因為文工團距離招待所比較近,距離小食堂也比大食堂近。
李懷德準許的,她們不願意去大食堂,可以在小食堂就餐。
但這些姑娘們嘴叼,很多人都選擇去招待所餐廳吃飯。
雖然那裡的飯菜要稍稍貴上那麼一些,可環境更好,更清靜。
尤其是那邊的飯菜更加的可口,畢竟是對外的嘛。
在時間上也比其他兩個食堂好很多。
她們排演的時間晚了,大小食堂都找不到飯了,在招待所這邊是可以隨時吃上飯的。
十八九歲,二十出頭,各個如花似玉的,被廠裡男青年們惦記著,追求著。
舞蹈隊裡的姑娘眼界高,生活標準也高。
時不時的就有人來請她們去吃飯,外麵不安全,招待所自然沒問題。
就是她們自己也舍得給自己花錢,吃好的、穿好的,隊裡攀比的心思還是很多。
周小玲家裡還算是富足,父母雙職工,姐弟三個,她沒吃什麼苦。
由於上班早的緣故,手裡很是有一點積蓄的。
平日裡穿衣打扮也很舍得往自己身上添補,尤其是來紅星廠上班以後。
很明顯的就能比較出來,紅星廠比鐵路有錢。
這裡對比的不是兩個單位的體量和賺錢能力,而是兩個單位的職工平均生活水平。
其實她比較的還是太片麵了,她們來的時候好,正趕上紅星廠騰飛了。
要擱以前,往家裡買大螃蟹?做夢去吧。
現在不一樣了,廠服務部在主乾道兩邊搞了好幾趟平房,掛著服務供銷部的牌子。
甭說海鮮了,就是牛羊肉蛋奶都能買得到。
李學武家裡為什麼不缺雞蛋啊,四合院棒梗養雞得的雞蛋都給趙雅芳娘倆吃了。
就是因為山上家家都開始養雞了,紅星廠這邊算是第一批供應的渠道。
你看這個政策,那個條款的,明確要求村裡不允許養超過三隻以上的雞。
可這些規定在紅星村沒有用,從一開始尹滿倉都沒想著服從命令。
特彆是今年,紅星村與其他村的對比一下子就顯露出來了。
由於沒有在大學習活動中耽誤時間,浪費精力,去年的莊稼不僅收的好,今年的莊稼種得也好。
交糧不費勁,村裡人吃得也飽,這賺錢的熱情自然是高的。
養狗、養雞、燒磚、燒瓦、挖煤……山上的村民可有的是活兒賺錢。
尹滿倉在村裡的話語權那是嘎嘎的,不聽話大嘴巴子抽你嘎嘎的那種。
當然了,現在他說話誰敢不聽,兒子在城裡上班,小舅子的幾個孩子都有出息。
再給村裡找來了這些項目,有的家庭人口多,都開始準備蓋磚瓦房了。
山上村落,磚瓦房,你就想吧,這在後世九幾年也是很費勁的。
但現在不費勁,磚瓦都是村裡磚瓦廠生產的,就地取材,就地燒製,拉回家就能蓋房。
有錢你才能買得起磚瓦,蓋得起新房。
紅星村的村民有錢呢,平時養雞養狗就夠了?
屋前屋後的菜園子,從上個月開始,就已經給山下的關聯單位供應蔬菜了。
去年一整年賺的,再加上冬天攢下來的,今年農忙過後,村裡先後準備起房了。
三間磚瓦房,娶媳婦兒都少要彩禮啊!
你看紅星村的村民牛起來了?尹滿倉更牛。
他跟李學武算是學明白了,跟衛三團的關係處的極好,相中了山上種地的拖拉機。
衛三團集中采購的時候,也給他們帶了三台。
今年紅星村種地的場麵可算是小母牛坐飛機,牛嗶上天了。
村裡小夥子去外村相親那都是趾高氣昂的,沒辦法,家裡有這個條件。
當然了,甜蜜的果實來之不易,山穀裡的枯骨入地無門。
這裡看著屬實好,世外桃源一般,可依靠的,還是尹滿倉和村委會的嚴厲手段。
關於大學習一事,哪個敢泄露出去半句,這村兒你就甭待了,送你上山“迷路”去。
紅星村跟衛三團配合的好,把紅星廠在山上的單位服務的好,保護的好。
三方的合作愈加的緊密,這農副產品自然第一個便到了紅星廠的服務供銷部。
渠道是回收站的,供銷部屬於廠服務處,代銷代購,利潤很是可觀。
紅星廠裡的職工消費能力可是實打實的,一萬多人下班,一走一過都能把服務部裡的農副產品搶購一空。
這都是計劃外的產品,自然沒有票據那一說,隻用錢來買,哪個工人不願意啊。
不要票的菜,算減價了。
當然,你要說我們家都吃食堂,不做飯菜,那沒辦法,這些隱形福利你就享受不到了。
可這福利擱在這,就代表紅星廠越來越好了。
——
六月初的四九城,晚上這會兒並沒有那麼熱。
走在去招待所的路上,晚風吹拂,倒是有幾分愜意。
周小玲跟在王亞娟的身邊,心裡還在想著周苗苗。
燈紅酒綠,歌舞升平?
這樣的地方也不是沒有,隻要你想玩,總有人組織。
越是壓抑的,越是奔放的。
滴滴——
就在她迷迷糊糊走神的時候,突然聽見了身後的汽車鳴笛聲。
等被王亞娟拉到人行道上後,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都快走路中間去了。
“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王亞娟打量了她一眼,又看向了過去的汽車,是那台帶天線的指揮車。
“哦哦——沒想什麼。”
周小玲抿了抿嘴唇,不好意思地說道:“謝謝啊,指導員。”
“下班了,叫王亞娟同誌吧。”
王亞娟收回目光,瞅了周小玲一眼,道:“走路都不知道小心的。”
“嘿嘿——亞娟,你就彆說我了——”
其實以前兩人的關係還好,隻是後來周苗苗跟王亞娟鬨彆扭,她們都隻能二選一。
王亞娟話少,且舞蹈功底優秀,是台柱子,跟著她一起玩自然有壓力。
所以很多姑娘都選擇了周苗苗,隻是沒想到王亞娟不聲不響的,竟然混得比她們都好。
周苗苗那個乾部身份都還是辛苦睡來的呢,可沒見王亞娟付出什麼。
倒是有人說了,她前男友是誰,可如果天下間前男友都是這麼幫忙,她恨不得有十個八個的。
到了紅星廠以後,她們更覺得跟王亞娟有隔閡了,最後眼看著王亞娟成了領導。
所以,這種關係早就分清楚了,上班的時候一律叫指導員,下了班……
甭說下班了,就是上班的時候,見了麵又能說幾句話。
今天也就是趕上了,再加上王亞娟的主動邀請,否則她也不會跟著出來。
聽著王亞娟說讓她叫同誌,她又哪裡叫得出口,當初又不是王亞娟的錯。
以前的事真的都過去了,都從鐵路來了紅星廠,周苗苗都跟王亞娟叫指導員了,她們較什麼勁啊。
所以,還是有些彆扭地叫了以前同事之間的稱呼。
“想誰呢?跟我說說?”
王亞娟看了她一眼,問道:“韓露處對象了是吧,你也處對象了?”
文工團處對象是有要求的,必須跟指導員說一聲。
不是不讓你處,正經的可以,先跟組織說好。
彆突然結婚了,耽誤了業務工作。
當然,你選擇跟組織報備,這就意味著你退出了核心位置的競爭。
因為核心位置是有演出保障需要的,臨時說不演了,那就是管理事故了。
“我可沒有——”
周小玲聽見王亞娟這麼說,心裡咯噔一下,這才清醒過來,對方是指導員呢。
“韓露的事,我可什麼都好不知道啊。”
“嗯,沒關係,我沒跟你求證,也用不著求證。”
王亞娟點點頭,說道:“她本來就沒有競爭台柱子的態度和準備,隨便她吧。”
這話可不是誰都能聽得到的,周小玲不知怎麼的,有種壓力了呢。
“我沒處對象,還早呢。”
“嗯,挺好的,咱倆同歲吧?”
王亞娟點點頭,說道:“其實你也可以考慮一下個人感情問題了。”
“啊——”
周小玲哭笑不得地看著王亞娟問道:“您的意思,我也沒有競爭核心演員的資格了唄?”
“你覺得呢?”
王亞娟轉過頭看了周小玲一眼,道:“你有這個理想和準備嗎?”
“可是……”
周小玲咬著嘴唇,有些憂傷地說道:“誰又不想站在舞台前麵呢。”
“那塊舞台太小了。”
王亞娟攬住了她的肩膀說道:“你人生的舞台才剛剛開始。”
“今晚你找我,就是為了通知我這個的?”
周小玲抬起頭,看著王亞娟說道:“我有點傷心了。”
“嗬嗬——”
王亞娟輕笑著說道:“你有見我跟誰說過這種話嗎?”
她帶球撞了撞身邊的球,道:“隻是話說到這了,如果你現在樹立信心,加倍努力,也可以繼續競爭的嘛。”
“是周苗苗要轉崗了嗎?”
周小玲看著她說道:“隻有台柱子的位置讓出來的時候,我們才需要競爭吧?”
“誰說的?什麼時候都是能者上,庸者下。”
王亞娟看了她一眼,道:“不過周苗苗核心演員的事是有變動的。”
“她本身有工作,不能保證未來的舞台,隻能再培養幾個。”
她拍了拍周小玲的肩膀道:“咱們一起來的這些人,其實年齡都到了,這你應該知道。”
“當然,咱們是核心,也是絕對的主力,可你看新來的小姑娘,十六七歲,像不像當初的我們?”
“長江後浪推前浪嗎?”
周小玲好笑道:“我現在算是前浪了?我老了?”
“不服老啊?個人生活不想要了呀?”
王亞娟好笑地點了點她的腦門,道:“這個時候不為自己著想,難道二十二三歲再找對象?”
“你呢?”
周小玲噘嘴道:“我可沒聽說你找對象了。”
她的膽子倒是大了起來,主動反攻道:“還有周苗苗,她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要學她呀?那我可不管你了”王亞娟撇了撇嘴角,道:“她豁得出去,你也舍得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