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個,馬克神父是神采飛揚,他上個月就把阿司匹林送到連安手裡了,前些日子連府的老福晉得了風寒,病得很嚴重,一度都要準備後事了。
連安拿著他給的藥要給老福晉灌下去,六總管和宗人府的大人們都攔著,說是西夷的玩意兒,不保準兒,不讓用!
連安站在府門前慷慨陳詞,說是聖祖爺都用過西洋藥,怎麼現在就不能用了,老福晉都病成這樣了,不讓用藥就是心懷不軌。
還說宗人府把奠儀都準備好了,就是打著沒讓老太太活的譜兒,他們就是草菅人命!老福晉就是他們手上的傀儡!
然後諸如此類,吧啦吧啦說了一堆,什刹海邊上都是顯貴人家,可是讓人看了一場大戲。
六總管氣急敗壞的說,要是藥灌下去了,格格也沒了,算是誰的罪過?
連大爺一個磕巴都沒打,指著他鼻子說,當然算你的罪過,你不讓用藥,耽誤的功夫!
又指著在場的宗人府的人說,也是你們的罪過,我們家老福晉的性命就是你們耽誤的!我明天就上折子彈劾你們!
他這麼一鬨,在場的有一個算一個全老實了,由著他把阿司匹林給老太太灌下去了。
你彆說,老福晉還是真爭氣,灌了兩天的阿司匹林,當然中藥也沒少喝,這一劫她愣是挺過來了。
連安這一通嬉笑怒罵在四九城也出名了,也給自己腦袋上扣了個“孝子”的好名聲,連帶的到教堂來找阿司匹林的人越來越多。
馬克神父這些日子光是接待這些求藥的人,嘴皮子都磨薄了。
他隻是個神父,不是醫生,不敢隨隨便便給人開藥,連安這次是瞎貓碰上了死耗子,可不敢說次次都有這個運氣。
崇文門的同仁醫院是美國的霍普金斯先生出資創辦的,雖然是眼科醫院,那也是醫院呐,那裡的醫生比他靠譜的多。
所以馬克神父把求藥的人都介紹到同仁醫院去了,這兩天剛清靜下來。
能在這裡聽到連安的消息,不光是付寧,情緒低落的吳樹豐都激動起來了。
三個人一直聊到了東方發白,對於攪得馬克神父一夜沒睡,付寧表示非常對不住,但是聊得很開心!
教堂一早就有人過來,付寧和小吳不能耽誤人家正事,趕緊就出來了。
今天是休息日,小吳也不用上學去,兩個人就順著昨天的路往回走。
出了教堂沒走幾步,胡同口有支攤子賣老豆腐的,付寧摸著自己咕嚕亂叫的肚子,腳下一轉就奔著攤子去了。
吳樹豐發泄了情緒,今天也有些不好意思,從懷裡掏出錢袋,大方表示早飯錢他出了。
有人出錢好啊!付寧從旁邊又稱了一斤油條,他們倆現在都是正能吃的時候,這點兒都不一定夠。
雪白的豆腐煮出了蜂窩眼,放上醋、醬油、花椒油、辣椒油,再撒上一把翠綠的韭菜末,用煮豆腐的湯一澆,一股香氣就霸道的往鼻子裡鑽。
付寧用筷子把豆腐夾開,把調料和勻了,先就著碗邊喝了口湯。
滾燙的湯水從嗓子眼一路落到胃裡,這一條線都熨帖了,“啊~~~”他舒服的喟歎了一句,伸手抄起根油條就咬了一大口。
再看旁邊的小吳,人家一碗老豆腐都快見底了,正張羅著老板再來一碗呢!
兩個人在這個深秋的早晨,坐在攤子上,愣是吃出了一身汗。
付寧是先放下筷子的那個,兩碗老豆腐、四根油條,吃得那叫一個滿足!
吳樹豐比他多吃了一根油條,老豆腐還剩了個碗底,他掏出錢袋來會了賬,打算端碗乾了這最後一口湯。
“咕嚕、咕嚕”,有一輛板車遠遠的拉過來了,車輪壓在石板路上,在這個行人稀少的早晨,聲音非常醒目。
前麵拉車的是個身量不高的精壯漢子,在這樣清冷的早晨依然隻穿了一身單衣,由於用力拉著板車往前走,他的胳膊、大腿上都顯出了鼓鼓囊囊的肌肉。
後麵跟著個瘦高個兒的男人,雖然也穿著一身短打,但是外麵罩了件馬褂,腰上插著根煙袋,眼睛四下踅摸著。
板車上是個鼓鼓的長條,離近了才看清是草簾子裹著個人,準確的說是一具屍體。
在這個年月,隨隨便便死個人再正常不過了,也許是病,也許是餓,也許是各種各樣的意外,有錢人家金棺銀槨,沒有錢的就是一張草席。
人們都是見怪不怪了,像這樣有人收屍已經算是不錯了。
板車從他們身邊經過的時候,小吳正端著碗仰頭喝下了最後一口湯,把碗放在桌子上,餘光不經意的往車上一瞥。
那是……?!
這具屍體的身量頗高,草席隻裹住了他的上半身,小腿和腳都耷拉在車邊上。
吳樹豐看過去的時候,那光著的腿腳正好經過他的眼前。
屍體腳踝上的一塊疤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是一塊圓形的疤痕,非常規整,中間模模糊糊的是個老虎的形狀。
啪嗒,小吳手裡的筷子掉在了桌子上,人立馬就要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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