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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十年前。
摸金門何等輝煌。
張三鏈子一人帶三符。
一時間風頭無二,壓得整座倒鬥行江湖抬不起頭。
縱然是搬山、卸嶺,加起來也擋不住。
之後,張三鏈子他更是重建摸金派,接連收下數位弟子,除卻四徒弟陰陽眼孫國輔入門前並無太大名氣,其餘三人,皆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這幾位,陳玉樓從出生起,便聽過他們的名頭。
那時,老爹每一次說起,既會感慨生不逢時,又驕傲與他們同生一個時代。
可如今……
短短二三十年。
先是張三鏈子離世,緊接著鐵磨頭身中喪門釘,孫國輔死在洞庭湖邊,再加上眼前的金算盤。
真算起來。
當日的四位門人,如今隻有了塵還在。
真正的摸金校尉。
也隻有楊方一人。
畢竟了塵斬斷紅塵,遁入空門,而孫國輔雖然將一身所學教給胡國華,但從始至終,他並未學得摸金傳承,隻有半本十六字。
所以。
胡國華並不算摸金門人。
從當年的風頭無二,到如今雕零至此。
鷓鴣哨和老洋人相視一眼,說不出的感同身受,搬山門何嘗不是如此,要不是鬼咒,如今的紮格拉瑪一族,也不至於落到如此下場。
至於陳玉樓,此刻心中也是說不出的感慨。
來時路上,他就知道所有的結果。
偏偏不能明言。
若是鷓鴣哨那種,他還能偷天換日,提前布局,改變他們的命運。
但金算盤……早在近十年前,便到了龍嶺。
即便他先知先覺,也無濟於事。
“我知道……”
聽到這句安慰,楊方點了點頭。
整個人站在隧洞中,臉龐藏匿在黑暗內,雖然看不清他的神色,但任都能聽得出來,此刻他語氣中的顫抖。
古人言,人死如燈滅。
說起來何其簡單。
但真正麵對時,縱是經曆過再多,也難以承受。
“陳掌櫃,楊魁首,還有昆侖、老洋人兩位兄弟。”
“能不能讓我靜靜。”
“我想陪師傅說說話的……”
深吸了口氣,楊方這才壓下心中亂糟糟的念頭,沒有回頭,他怕自己哪一刻會突然承受不住而崩潰。
“好!”
陳玉樓想都沒想,便答應下來。
金算盤不僅是楊方的師傅,與他而言,更是再生父母。
若不是師傅,當年將他從方家山中帶出,也不會有今日的他。
那種血濃於水的感情。
又豈是三兩句話能夠說清。
“走吧。”
朝幾人招呼了聲。
留下一盞風燈後。
一行人徑直沿著來時的路,朝隧洞後方退去,一直到火光再度在黑暗中消失不見,陳玉樓這才停下腳步。
幾個人也沒提燈。
就靠著石壁,相顧無言。
另一邊。
察覺著幾人腳步聲漸行漸遠,楊方再也沒能忍住,心弦仿佛一下斷裂,淚水也在這一刻決堤。
即便想過無數種可能。
但當師傅的骸骨,出現在眼前,那種痛入骨髓的感覺,比起千刀萬剮還要強烈。
嘭的一聲。
雙膝跪倒在地上。
往事猶如煙塵,在楊方腦海中一幕幕閃過。
從記事起,到那年學成下山入江湖。
十五年彈指一揮間。
咿呀學語、傳業授道,讀書習武。
甚至,師傅說過的每一句話,此刻也從塵封的記憶中泛起,仿佛一陣風吹去了沙塵,許多他以為早都忘記的情形,也在此刻清晰浮現。
“師傅……”
千言萬語,千頭萬緒。
此刻哽咽在他喉中,化作簡短的兩個字。
於他而言,金算盤是師傅,更是師父。
他隻是痛恨自己,為什麼下山這麼多年,都不知道回去看看,他所憧憬的江湖,看的多了,如今回首一念間,方才知道是何等幼稚可笑。
所謂的江湖。
不過是為了碎銀二三兩,都能兄弟鬩牆、父子反目,不過是人心黑暗,虎豹食人。
若是讓他再選擇一次的話。
他寧可在黃河邊打漁為生,也絕不會踏入江湖半步。
若是當年自己不走。
師傅也不至於會獨身一人冒險下鬥,更不會死在此處。
“我錯了。”
“師傅,我真的錯了,當年您說江湖路沒那麼好走,我還不信。”
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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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中浮現出,當年下山的那一幕。
師傅欲言又止。
自己本該察覺到他的情緒。
隻可惜那時的他,正是年少無知的時候,總覺得江湖就如酒館裡那些說書先生口中那般美好。
鐵了心,一心要去江湖上闖蕩一番。
甚至想著不闖出點名聲,給師傅看一看,絕不回去。
但他又怎麼能想得到,再見時,已經是黃泉兩隔。
搖曳的燈火下。
楊方跪在師傅屍骨前,想來頂天立地的漢子,這會淚如雨下,一張臉上滿是自責、後悔和痛苦。
要不是當年的他太過執拗。
或許,也不會有今日之果。
不知過了多久,在他絮絮叨叨的聲音裡,楊方將這些年的所見所聞,事無巨細,儘數師傅說了一遍。
即便他老人家再也聽不到。
但他還是認真的說著。
“對了,師傅,我在匡廬山見到了大師伯,他老人家已經遁入空門,在無苦寺削發出家。”
“還有三師叔,他老人家早走一步。”
“大師伯與我說了很多你們當年在師爺門下學徒時的事,他這些年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師傅您的下落。”
“他還給了我一封信。”
說到這,楊方直起身形,認真的從貼身衣袖裡取出一封家書。
即便帶著他走過無數行程。
去過沙漠,闖過昆侖,又橫穿秦嶺,越過黃河。
經曆過寒風、大雪、暴雨、沙塵。
但那封信卻仍舊被保存的極好,沒有半點損壞的跡象。
“讓我一定交到您手上。”
“可是……”
楊方雙手緊緊攥著信封,雙眼通紅,淚水再次如同決堤般湧出。
他甚至不敢想象。
當這個消息,傳回大師伯耳中時,他該是何等痛苦。
當日殷殷教誨,一字一句溫聲囑咐,還在耳邊環繞,轉眼間……斯人已逝,當日門下四人,就隻剩自己一個。
腦海裡思緒萬千。
怔怔失神了好久。
楊方這才強忍著痛苦,將信件重新收起,踉踉蹌蹌的站起身,開始為師傅收斂屍骨。
都說入土為安。
師傅鮮少提及他的出身。
但無論如何,他要不能眼睜睜看著師傅骸骨落在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