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斂在對麵啃著烤豬蹄,在心裡冷笑一聲。
這貨一看就是不常喝酒,酒量極其一般的人。
要知道,這世界上度數最不可控的,就是這種自家釀的酒。
看起來聞起來都好像是小清新不起眼的果酒,實際上一杯倒的可能性非常大。
不過嘲笑歸嘲笑,見到林桐艱難地扶住歪歪倒倒的蘇成意,鄒斂最終還是低聲罵了一句,站起身來。
他放下香噴噴的烤豬蹄,摘掉一次性手套,上前搭住了蘇成意的右邊胳膊。
“走吧,把他扶上樓歇一會兒。”
有人搭把手,林桐才鬆了口氣,他方才特彆擔心自己扶不住蘇成意,搞不好兩人一頭栽到旁邊的鐵皮垃圾桶裡。
“鄒斂同學。”
上樓的時候,突然想到了什麼,林桐出聲道。
“怎麼了?”
其實鄒斂對待林桐的態度還是很友好的。
“能讓意總去你那躺一會兒嗎?我的床單和被套今天都洗了,喏。”
林桐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陽台上正隨風飄揚的床上三件套。
“.”
鄒斂的臉色比吃了蒼蠅還難看。
他本來想說伱家不是有倆臥室嗎,但轉念一想那是女孩的房間,讓一個醉鬼躺進去似乎也不太好。
但是他又實在不想讓這貨去睡自己的床,總覺得.很不自在。
瞧著他一臉為難的臉色,林桐又擺擺手說道:
“其實在沙發上休息一會兒也可以的,我家沙發還挺大,是雙人的。”
“.那敢情好。”
鄒斂扭過臉去,語氣沒什麼波瀾地回答道。
兩人費了一番力氣,終於是把蘇成意移到了沙發上。
鄒斂叉著腰喘氣,沒好氣地瞪了蘇成意一眼。
“不會喝硬喝,真有你的啊!”
蘇成意閉著眼睛笑了笑,似乎聽到了他的話。
“喂,你明明醒著乾什麼裝睡?!騙我給你乾苦力是吧!!”
鄒斂又一次輕易地被他激怒了,立馬氣勢洶洶地嚷嚷道。
“鄒斂同學!他這會兒肯定是不太清醒了,你和他說話他聽不見的!
好了好了,讓他在這裡休息一會兒,我們先下樓吧!我剛剛聽到大飛哥也想跟你喝一盅呢。”
林桐生怕他趁著這個大好機會往醉酒的人身上撒氣,隻好找個借口先拉著他離開。
“不是,他真醒著,我剛剛都看到他笑了”
鄒斂辯駁的聲音混合著林桐勸導的聲音,與兩人下樓的步伐一起遠去了。
沙發的墊子上是洗衣粉的味道,蘇成意艱難地調動四肢換了個姿勢。
其實他的確是還醒著,但是使不上什麼力氣,意識也迷迷糊糊的。
半夢半醒之間,也睜不開眼睛。
蘇成意恍惚中感覺自己應該是睡了過去,但又隱約能聽到一些樓下聚餐的動靜。
醉酒狀態下,對時間也沒有什麼概念。
不知過了多久,他感覺到有什麼冰涼的物體蓋到了額頭上,然後是輕柔而耐心的擦拭。
在這以後,酒後燥熱的感覺消退了不少,隻剩下輕飄飄的微醺感。
朦朧間像是回到了童年某個安詳的午後,叫人隻想小憩一會兒。
喚醒蘇成意的是甜絲絲的蜂蜜混合著柚子的味道,他睜開眼睛,就模模糊糊地看到旁邊茶幾上擺著的一個白色瓷碗。
味道是從那裡傳出來的,還冒著熱氣,大概是蜂蜜柚子茶之類的,用來醒酒。
蘇成意艱難地揉了揉太陽穴,視線再度聚焦,便看到坐在書桌前的背影。
好像是林知婉。
她頭發的長度隻到肩膀,大概是為了平時打理起來方便,從這個角度看過去,能看到她後背蝴蝶骨的形狀。
林知婉坐姿很端正,一板一眼的,是認真寫字的姿勢。
又在練字啊,蘇成意默默想。
他這會兒突然又有點後悔之前沒有誇獎林知婉了。
嗯,至少也要頒發一個“最努力同學獎”吧?
蘇成意抬起手腕看了看表,這會兒距離剛開始吃飯的時候,已經過了快兩個小時了。
這樣算起來,他至少也睡了有一個小時起步。
但樓下的熱鬨聲並沒有減少,反而有越來越嗨的趨勢。
“婉婉!”
樓下突然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呐喊。
林知婉嚇了一跳,下意識轉過頭來看沙發上的蘇成意。
蘇成意反應很快,選擇閉上眼睛裝睡。
否則看他醒了,林姐姐肯定又要忙著在他這兒噓寒問暖。
“婉婉,幫忙再打壺酒過來嘛!”
似乎是大飛哥的聲音。
好家夥,蘇成意想到飯局剛開始的時候他們抬出來的那一大壇子酒。
這就全給乾完了?
林知婉走到門口,似乎點頭答應了下來。
“快來!啊呀,你今天再怎麼也得喝兩口啊。”
“就是就是!”
“桐桐去把你姐姐拉下來。”
樓下催得越發緊,林知婉顯然是個不習慣成為大眾焦點的人,她隻好無奈地點了點頭,隨後腳步在門口猶豫了一下。
蘇成意好像能感覺到她糾結的目光在自己臉上停了一會兒。
半晌,便聽到了她匆匆下樓的聲音。
蘇成意這才重新睜開眼睛。
下次真不能貪杯多喝了,害得這兩姐弟得要輪流照顧他,跟托兒所換班似的。
蘇成意歎了口氣,艱難起身,伸手去夠桌上那碗蜂蜜柚子茶。
書桌上已經又擺滿了林知婉的專用練字道具,之前還因為他的調侃而不好意思地全收起來了來著。
蘇成意正在想著等會兒要不要昧著良心誇一誇她的大作,房間裡就刮過一陣突如其來的穿堂風。
陽台上林桐晾出去的床單被刮得呼呼作響,好在他有先見之明,提前用夾子夾住了被角。
但書桌上的練字紙就沒有這麼好運了,風一吹,它們就四散而飛,飄得不大的房間到處都是。
蘇成意攤開手掌及時護住了碗口,這才成功避免了紙張落到他的柚子茶裡。
好險。
蘇成意鬆開手,順手拾起這張作亂的白紙,饒有興致地查看上麵的內容。
雖然寫得密密麻麻的,但都是同一句詩。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依然是一筆一劃寫得很勉強,但整體居然算得上工整。
蘇成意嘴角上揚,沒想到她居然寫的是這首詩。
出自溫庭筠的《新添聲楊柳枝詞二首》。
像玲瓏骰子鑲嵌著紅豆,這深入骨的思念你可知否?
應該是楊柳教的吧,她最喜歡教這樣情感細膩的情詩了。
蘇成意一邊回憶著全詩的內容,一邊彎腰撿起落到腳邊的另一張白紙。
目光落到紙上的時候,他微微一怔。
“.”
蘇成意莫名感覺到一陣心悸,他扶著沙發起身,一並抓起散落的幾張白紙,想證明這離譜的想法大概也許應該都是他的錯覺。
然而,世界上大概是沒有那麼多錯覺的。
這些紛揚飄落的白紙上,寫的都是同樣的詩句。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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