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去處理任何事情,必然都是有先後順序的。
顧得上一頭,就難免顧不上另一頭。
正像是,若要以家族利益為重,就不能太多地顧及兒女私情那樣。
雖然明白這個道理,也好好地在這樣的教育下成長到現在了,自己的心中並非沒有感激。
隻是
一旦習慣了這樣目的明確的關係,接受了自己隻是家族存續下必然延伸出的一環,反而無法再找到另一種能與家人們相處得很親密的方式了。
她會以一個合格的家族成員的標準要求自己,也已經能做到自然而然地站在家族利益的角度去思考各種問題。
隻是,當腦海中的最優先級變成了家族之後,那些從屬於它的各級身份也像是隨之被解構了一樣。
所謂的父親、母親、女兒在這種視角下並不具有什麼特彆的含義,它們隻是一個個職位。
無論是誰站在這個位置上,都必須要付出相應的貢獻,才能使整個家族不斷向前。
——隻有責任,沒有溫情。
“在小的時候,我曾經很討厭我的家族。”歌禮說。
維恩兩隻手抱著她,將她身後的被角更加掖緊了點,靜靜地聽著。
“那時候‘埃奇沃思’這個名號於我而言,除了束縛以外什麼也感覺不到。”
說起過去,她淡淡地笑了。
“因為是埃奇沃思家的人,所以必須要去做什麼、必須不要去做什麼像這樣奇怪的規矩有一大堆,它們就像是一堵堵無形的牆,把我框在一隻規規整整的箱子裡。
“耳邊總是被所有的人強調著‘不要辜負家族的期望’、‘不要辜負父母的栽培’。就好像這一切,隻是自己參與了一場交易。”
女孩的低語並不含有傷心或者控訴之類的情緒。
她隻是,用一種像是偶然聊起今天天氣很好一般隨意地語氣,說出那些早就想說,但卻無人可以傾聽的話語。
“他們在天平的一端放上他們的投資,然後——
“就期待著能收獲相應的、甚至是超額的回報。”
稍顯單薄的薄毯蓋在兩人身上,於這夏夜裡卻能帶來剛好所需的溫暖。
縈繞在手邊的,是獨屬於她的那份暗香與溫柔。
“而我隻是在這樣的期待下,日漸成為他們想要的那個人。”
聲音很輕的語句中,既有委屈、也有猶疑。
維恩默默地歎息一聲,低下頭蹭了蹭她的脖頸。
這些心事,歌禮之前從來沒有和自己說過。
在外人看來,她總是十分以家族聲名為傲,事事以家族榮譽為先。
若說有什麼違反這人身準則的行為,思來想去大概也隻有
懷裡的歌禮身體微動,將腿攀在維恩腰上,坐了起來。
柔順的長發披散下來,有幾縷搭在了維恩臉側,帶來些癢癢的觸覺。
“可因為你卻讓這一筆原本馬上就能看到收益的投資,完完全全地,失敗了。”
一片昏暗中,唯有她那動人的眼睛恍若寶石一般,熠熠生輝。
並不含有任何指責。
但在那快要將自己融化在眸光裡的灼熱視線中,維恩卻覺得有些無地自容。
“對於這一點,我感到非常抱歉。”他隻好說,“我會努力補償的。”
“拿什麼來補償呢?”她反問道。
“我的私房錢?”他試探道。
歌禮露出不屑一顧的表情:“你以為那點錢很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