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峰山脈北起盤龍關以西,南至衡江之畔,將南齊淮州和北燕沫陽路完全隔開。
如果沒有這延綿群山和渺無人煙的原始密林阻擋,僅憑盤龍關和北境來安防線,南齊很難守住淮州長達十年之久。
當年景朝大軍發現群山之間天然形成的數條古道,近萬精銳輕車簡從奔襲而出,不到兩天時間便兵臨廣陵城下,險些破城並且截斷邊境齊軍的後路。
好在當時的廣陵軍都指揮使沉穩果決,近萬將士勇猛堅韌,再加上城內以陸家為首的鄉紳士族竭力支持,眾誌成城之下終於守住城池,為後來的全境大勝奠定基礎。
經此一役,沒人會繼續忽視群山之間的古道。
淮州都督府和刺史府通力合作,花費大量人手和時間沿著山脈東麓勘察,最終確定古道一共有三條,從北到南依次是望梅古道、平井古道和旗嶺古道。
對於廣陵軍而言,守衛廣陵城、確保整個淮州的糧草轉運自然是重中之重,但是這三條古道同樣不容忽視,尤其是最南麵距離衡江僅有六十餘裡的旗嶺古道。
此地駐軍四千,由廣陵軍都指揮使齊泰親自統率,同時他還要兼顧北邊的兩條古道。
“近來偽燕的探子出現得越來越頻繁了。”
一塊較為平整的山石上,一位年近五旬鬢發染霜的武將望著西邊,目光落在蜿蜒曲折的山間小道上。
旁邊站著一名二十多歲的年輕將領,正是淮州大都督蕭望之的次子蕭閎。
他聽著老將深沉的感慨,平靜地說道:“偽燕不太可能強攻山中古道,這是一個很不合常理的選擇。無論陳孝寬還是偽燕樞密院那幾個人,亦或是慶聿恭本人,都不會下達這樣的命令。”
老將悠悠道:“可是這些天你也看到了,古道西邊確實有燕軍的蹤跡,平井和望梅那兩處也有相同的發現。由是觀之,偽燕和景朝終究會發起進攻,否則他們何必浪費這些兵力和糧草畢竟我軍沒有穿過古道進攻西邊的實力。”
蕭閎沉吟道:“將軍,末將反複斟酌,依然堅持認為敵軍不會強攻。”
老將便是廣陵軍都指揮使齊泰,他與蕭望之乃是過命的交情,用兵沉穩老道,性情踏實耐得住寂寞,所以才接過統禦廣陵軍的重任。
齊泰雙眼微眯,搖頭道:“強攻與否並不重要,關鍵在於你我都明白,這次偽燕的目標不止是北境來安防線,他們還有一手暗子對準著廣陵。昨日織經司廣陵衙門送來的急報你也看過了,偽燕察事廳王師道的徒子徒孫們躁動不安,顯然是要裡應外合謀奪廣陵。”
蕭閎沒有著急忙慌地問出“敵從何來”,經過蕭望之多年的教導,他逐漸習慣儘可能從大局上思考問題。
他仰頭望著古道兩旁群峰聳立,皺眉道:“難道偽燕軍隊真能穿山過林”
齊泰矮身坐在石上,淡淡道:“很難。”
隻是很難,而非不可能。
蕭閎沉聲道:“偽燕軍隊絕對做不到這一點,除非景朝慶聿恭將他麾下的夏山軍主力調來,畢竟當年這支軍隊就是發跡於山林之間,慣於登山涉水。可即便如此,想要橫穿這茫茫群山,他派出的精銳至少會在路上折損大半,慶聿恭能承受這樣的損失”
“大都督肯定早就考慮過這一點,他應該也不相信慶聿恭會這樣做,隻是戰爭中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為了以防萬一才將你派到我身邊來,還讓你帶來一千精銳親衛。”
齊泰不急不緩地說著,又喟歎道:“可如果敵人真能翻山而來,淮州全局便會出現兵力短缺的情況。”
蕭閎聞言便提醒道:“我們應該向望梅和平井守軍發出示警。”
齊泰頷首道:“昨天收到織經司的急報後,我便讓人趕去北邊提醒他們。但是……少將軍應該明白,我們日夜鎮守古道本就戒備森嚴,可如果敵人翻山越嶺出現在我軍身後,這便不是有沒有戒備的問題。”
蕭閎自然明白這個道理,然而廣陵軍兵力有限,廣陵城和三條古道都不能放棄,隻能被動等待敵人的出現——假如他們的猜測變成現實,敵軍精銳真的翻山而來,誰也不知道對方究竟會出現在何處,又會將目標對準哪一條古道的守軍。
他凝眸緩緩道:“將軍,末將明白了。”
齊泰轉頭望著他道:“何意”
蕭閎道:“父帥讓我帶著一千親衛悄然南下,協助將軍鎮守古道,不是要扼殺敵人進攻的可能,而是在敵軍奇襲之後,重新奪回古道的控製權,切斷他們的退路!”
齊泰的老臉上浮現一抹溫和的微笑,抬手指著旁邊說道:“坐。”
蕭閎依言坐下。
齊泰又道:“我與你的推斷相似,所以眼下我們隻能做一件事。”
蕭閎恭敬地道:“請將軍指點。”
齊泰神色沉靜,眸光之中波瀾漸起:“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