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陵城下,一片哀鴻。
先前將近兩個時辰的鏖戰中,景軍陣亡的士卒也才千人左右,而眼下一場大火波及的人數已經接近這個數字。
更加令人膽寒的是這種火很難撲滅,景軍將士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同袍在地上翻滾慘嚎,最終滅掉火勢也已造成大麵積的燒傷。
即便秦淳已經及時下達退兵的命令,這場突如其來的火攻仍舊對景軍的士氣造成嚴重的打擊。
景朝老卒久經沙場,在今日的強攻之戰中展現出極其強悍的實力,但是他們並非野獸的神經,也會有憂患和恐懼的情緒。尤其是眼前的景象超出常識,古往今來火攻在守城中能夠發揮的作用很有限,因為尋常意義上的火很容易撲滅,遠遠比不上熱油和金汁的殺傷力。
其實在這個時代,後兩者卻非想象中那般常用。
熱油不必細說,用糞便煮沸形成的金汁同樣稀少,因為此時的糞便還是最重要的施肥物,此外金汁的原料還包括狼毒、草頭烏、巴豆、皂角、砒霜、石灰、荏油等等。
最重要的是,這幾種攻擊手段無法做到這場大火帶來的恐怖視覺效果。
城池攻防之戰最重士氣,特彆是對於先登大軍而言,因為這是九死一生的任務。
一場大火過後,景軍的士氣已經嚴重下降,可以預見今日絕對無法繼續發起進攻。
城牆之上,艱難守下來的廣陵軍將士無不振臂歡呼,振奮的情緒隨著景軍的敗退向城內蔓延。
無論守軍還是民夫,亦或是協助守城的各家高手,還有那些自願來城牆附近幫手的百姓和醫者,此刻臉上洋溢著喜悅和悲傷混雜在一起的複雜情緒。
林溪來到陸沉身旁,先是查看他的身體狀況,確認隻是力竭沒有受傷,隨即問道:“那是如何做到的?”
她指的是那些陶罐引發的大火。
陸沉靠在城樓的牆壁上,因為脫力而麵色微白,緩緩說道:“陶罐裡麵裝著火油、酒精、油脂、石灰、硫磺等物,引火之後砸出去會造成大範圍的殺傷,而且這種火會長時間灼燒,很難撲滅。”
林溪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陸沉沒有繼續解釋,因為這東西很難解釋清楚。
這個用多種物質混裝而成的陶罐,其實是他前世在特戰大隊時親手做過的特製燃燒瓶,彆名叫做希臘火,而且是可以用來投擲的改良版本。
如果使用玻璃瓶效果更好,但是整個廣陵城內都沒有符合要求的玻璃,或許這個世界都沒有,所以隻能退而求其次用陶罐。
林溪定定地望著他,眼中浮現一抹明豔的神采:“有這種厲害的物事在手,守住廣陵應該不成問題。”
陸沉微微苦笑,歎道:“沒有材料了,做好的火瓶方才已經全部用完。不過,我想敵軍主帥肯定會被嚇住,短時間內應該不敢再發起強攻。”
若非陸家擁有非常齊全的工匠和原料,再加上府衙和城內其他商號不遺餘力的支持,他連這些土製燃燒瓶都做不出來。
好在效果很不錯,這場大火應該能讓城頭上安靜兩天。
林溪自然覺得有些可惜,同時望著陸沉的目光愈發柔和。
這幾天她悄然旁觀,目睹陸沉四處奔走,真正吸引她的是這位師弟在千頭萬緒的繁雜事務中,展現出來的專注力和極強的統籌能力。
他就像是一根紐帶,將廣陵軍、府衙、織經司和城內鄉紳士族緊密聯係在一起,每個人都很清楚自己該做什麼。即便今日城防的局勢一度到了非常危險的境地,也沒人出現驚恐和慌亂的情緒。
或許……自己可以向他討教一些問題。
這時忽有一群人走了過來。
段作章在最前麵,身後跟著六七名剽悍精乾的年輕武將。
經過這會的歇息,陸沉漸漸緩過來,見狀便往前一步,拱手道:“敵軍敗退,廣陵安穩無憂,段將軍居功至偉!”
他這句話倒也不是故意拍馬屁,雖說最後那場大火是他的手筆,但廣陵軍能夠支撐將近兩個時辰才是關鍵。
段作章毫無疑問是城內守軍的主心骨,而且他的臨戰調度非常精準,好多次在不同的城防區域將景軍的勢頭壓了下去。
“陸乾辦太過自謙,今日你應當記首功。”
段作章微笑著來到近前,然後示意眾人進入城樓內簡樸的議事廳。
落座之後,他一開口就讓陸沉怔住:“我聽說你還沒定親?可惜我家裡是兩個小子,要不然怎麼也得跟令尊結個親家。”
年輕將領們無不善意地哄笑起來,看向陸沉的眼神中透著滿滿的親近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