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之前。/br秋風吹拂過山崗,人間漸落枯黃。/br水雲寨東北麵五十餘裡處的密林旁,數百匹駿馬在林中悠閒地吃著草料,騎士們大多在照顧自己的坐騎,也有人三五成群小聲說著話。/br總寨正在遭受燕景聯軍的攻擊,這些人皆已知情。雖然他們很想立刻趕去支援幫中的兄弟,但是因為那個年輕女子的命令,他們隻能壓抑著心中的熱血停留在此。/br林溪坐在一塊乾淨的石頭上,拿著水囊小口喝著水,山風吹過她的臉頰,蕩起鬢邊的青絲。/br年過四旬的陶保春站在一旁,望著林中的那些人,感慨道:“若非大小姐在這裡,我們肯定鎮不住這些兔崽子,八成會被他們鼓噪著衝去總寨。”/br他這番感慨並非是刻意吹捧林溪,旁邊這幾百人堪稱七星幫的精華,不論是追隨林溪組成的三百騎兵,還是林頡派來的兩百多名壓箱底的心腹,隨便挑一個出來都有著不俗的身手。/br林溪放下水囊,溫婉地說道:“陶叔何必自謙,他們就算不服席大哥和季山等人,也不會跟你作對。”/br陶保春微微一笑,話鋒一轉道:“我這次全程旁觀戰事,起初覺得敵人表現得太蠢,一直跟著陸都尉的節奏走,就像是他的提線木偶一般。然而靜下心想想,倘若我是燕軍的主將,恐怕也會做出相同的選擇。”/br林溪自然能聽出他在誇讚陸沉,不禁心中一甜,佯裝不在意地問道:“陶叔何出此言?”/br陶保春在旁邊一塊石頭上坐下,緩緩道:“戰事開啟之初,陸都尉讓我們偃旗息鼓,藏匿在山野之中,讓敵軍摸不清我們的底細,所以他們隻能用步步為營的笨法子進軍,雙峰寨便成為他們必須拿下的關口,那裡可以成為他們進入大山的據點。”/br“那一戰他們贏得太簡單,所以先鋒軍大意冒進,或許領兵的將領有自信應對可能存在的埋伏,可是他又怎會想到,陸都尉的目標不是他,而是後麵接應的燕軍。每每想到這一點,我都會覺得陸都尉的腦筋委實與常人不同,如果是我們做選擇,肯定會按部就班地伏擊敵人的先鋒軍。”/br陶保春輕聲感歎著,林溪心有所感,點頭道:“的確如此。”/br“至於後來的事情,陸都尉更是一步步算準敵人的心思。”陶保春語調悠然,目光深邃,繼而道:“他將溫希光放回去,明白無誤地告訴仆散嗣恩襲營之事,自然就是要讓敵人行圍殲之事,利用時間上的差距解決一支燕軍,又讓咱們去燒掉糧草,其實是在逼迫仆散嗣恩做出選擇。要麼率軍灰溜溜地滾回去,要麼冒著糧草不繼的危險進軍,如果大小姐麵對此等難題,不知你會如何選擇?”/br林溪想了想,淡然道:“我會率軍撤回去,等將來再找機會便是。”/br陶保春爽朗地笑了起來,歎道:“所以這就是陸都尉的厲害之處,他對仆散嗣恩的心思了如指掌,即便兩人以前從未見過。想想也是,仆散嗣恩是何等人物?深受景朝慶聿恭器重的年輕武將,身邊是名揚天下的夏山軍,如此驕傲張狂的人怎麼可能退讓?在糧草被燒掉後,他就隻有一個選擇。”/br林溪轉頭看著他,抿嘴笑道:“陶叔這番解釋下來,倒也不弱於師弟了,以前倒是沒看出來陶叔對於兵事也頗有研究。”/br陶保春擺擺手道:“大小姐高看我了,其實這都是尉遲前輩的看法,可以看得出他對陸都尉非常欣賞,不僅僅是因為幫主的請求才將十六式散手傳給陸都尉。”/br林溪聞言不禁朝遠處看了一眼,那位武榜排名第八的中年男人正在和席均聊天。/br她點了點頭,眉眼間皆是柔婉的顏色。/br陶保春微露遲疑,最終還是開口說道:“大小姐,莫怪我說些喪氣話,這次敵人肯定會大敗而歸,但是燕朝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景朝說不定也會再次出手,咱們終究隻有這麼多人。倘若陸都尉回了南齊,將來怕是……”/br林溪原本想說燕朝很快就會自顧不暇,這是陸沉給她的承諾,不過在瞧見陶保春的神情後,她溫和地說道:“陶叔,有話直言便是,在我心中你一直是值得信任的長輩。”/br這話並非虛言,從她以菩薩蠻的身份行走江湖開始,陶保春便一直跟在她身邊,幫她處理各種各樣的麻煩,教會她很多綠林中的規矩和道理,某種程度上算得上半個師父。/br陶保春眼中浮現一抹欣慰之色,緩緩道:“我是想說,如果陸都尉不回南齊,留在山中便能震懾住敵人。當然這個法子很不妥,對陸都尉很不公平,他有他的前程和人生,但是我們或許可以有另外一種折中的法子。”/br林溪略顯茫然地問道:“什麼法子?”/br陶保春輕咳兩聲,壓低聲音道:“大小姐,不知道伱對陸都尉怎麼看?其實我覺得他很不錯,江湖中那麼多年輕人,可以與陸都尉比較的俊傑寥寥無幾,其人稱得上良配。另外一點,陸都尉年輕有為,等他回到南齊肯定會名氣更上一層樓,屆時不知道有多少媒人會去……”/br“陶叔。”/br林溪萬萬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辦法,連忙打斷他的話頭,旋即有些羞惱地說道:“不要再說了,師弟他肯定會處理好這邊的事情,不會讓七星幫陷入危險便拍拍屁股走人。”/br陶保春登時明白過來,歉然道:“大小姐莫要動怒,是我失言了。”/br林溪和陸沉早有約定,她自然不會有陶保春那樣的擔憂,隻是這件事委實不好詳說。/br便在此時,身材矮小的羊胡寧快步走了過來,近前說道:“大小姐,總寨那邊傳來消息了。”/br林溪目光微凝,頷首道:“陸師弟怎麼說?”/br羊胡寧難掩激動之色,急促地說道:“我們可以回去了。”/br林溪站起身來,眼中泛起一抹凜冽,轉頭看向西北方向,目光仿佛落在總寨南麵的峽穀中。/br……/br翌日。/br峽穀內殺聲震天。/br景廉族的精銳首次出現在七星軍麵前,烏烈哈率領五百重甲步卒衝鋒在前,藝塞塔率領一千精兵在後麵靜候,仆散嗣恩則親領剩下的一千五百名夏山軍士卒督戰。/br穀內依然殘留著先前燕軍衝殺時的慘烈景象,然而五百名夏山軍步卒恍若未覺,他們在如小山一般魁梧壯碩的烏烈哈帶領下,朝第一道寨牆發起潮水一般的進攻。/br李承恩率領前軍和強弓手阻截,雙方你來我往圍繞著寨牆互相纏鬥,夏山軍的確凶猛異常,給七星軍帶來極大的壓力。/br這些從北方而來的景朝老卒並非一根筋的蠢人,他們在戰場上表現出多種複雜的特質,既有獅虎一般的凶悍,也有豺狼之類的狡猾,又有十分默契的配合,從一開始便能在仰麵作戰的劣勢下抗住七星軍的攻擊。/br烏烈哈手持一杆狼牙棒,揮舞起來虎虎生風,幾近於擋者披靡。/br李承恩槍法同樣犀利,二人在方寸之間惡鬥數十回合不分勝負。/br然而李承恩能擋住,前軍其他將士卻漸漸陷入左支右絀的境地。/br在拚殺小半個時辰後,隨著峽穀北麵傳來號角之聲,李承恩陡然挑起數朵槍花將烏烈哈逼退,又橫掃一槍將一名夏山軍步卒從寨牆上擊落,口中怒吼道:“撤退!”/br七星軍前軍旋即往後撤去,與此同時第二道寨牆附近的七星軍將士趕來支援和接應。/br烏烈哈並未戀戰,稍稍追趕一段路後便穩住陣型。/br藝塞塔率領的第二隊一千銳卒順勢翻過第一道寨牆向前挺進,烏烈哈麾下的步卒則就地休息回複體力。/br得到消息的仆散嗣恩麵色稍稍和緩,親領夏山軍主力深入峽穀。/br藝塞塔立功心切,在烏烈哈攻下第一道寨牆後,他對七星軍的實力有了大概的估計,雖然對方比燕朝那些廢物要強,但是和身經百戰的夏山軍比起來仍然不夠看。/br戰事的順利出乎仆散嗣恩的意料,他率領夏山軍主力才抵達第一道寨牆附近,前方便再度傳來捷報。/br“將軍,藝塞塔統領率軍攻下了敵軍第二道陣地!目前正衝向敵人最後一道防線!”/br來人滿麵喜色地稟道。/br仆散嗣恩微微一怔,雖說他無比信任自己帶出來的精兵悍將,但是七星軍今日的表現與之前判若兩人,他心中猛然湧起一股強烈的危機感,當即厲聲道:“傳令藝塞塔,讓他立刻給我退回來!”/br當此時,藝塞塔率領的千人隊越過第二道寨牆,順手推開兩邊角落裡的障礙,為後軍創造坦途,然後快速朝百丈外的第三道寨牆衝去。/br這是一片凹凸不平的空地,上麵什麼都沒有。/br藝塞塔衝在最前,臉上滿是猙獰的殺氣。/br攻破第二道防線幾乎不費吹灰之力,藝塞塔帶人衝過來時,才接近寨牆對方便已經跑得無影無蹤。以至於他並沒有看到,李承恩帶著前軍撤回後,與駐防此地的將士們井然有序地繼續往後撤,所有人都貼著東麵的山腳奔跑。/br藝塞塔率領千名虎賁之士,怒吼著朝前方疾衝,一雙雙大腳踩在那片凹凸不平的大地上。/br他抬頭看向前方七星軍最後一道陣地,忽然瞧見一個站在人群中央的身影。/br相隔百丈,陸沉與其遙遙對視,等這上千人跑過一半的距離時,他麵無表情地抬起右手,然後猛地揮下。/br仿若一刀劈在人世間。/br藝塞塔不明所以,眉頭皺了起來,下一刻便感覺到腳下的大地猛地一顫。/br轟響聲陡然爆發,席卷前後左右,飛濺的泥土瞬間遮蔽夏山軍士卒的視野。/br凹凸不平的空地猶如蒸騰的熱浪一般瞬間爆裂,又似狂風暴雨來臨後的海麵起伏抖動。/br爆炸在這片平地上延綿不斷,無數鐵刃、短釘、石片、碎瓷,各種各樣的銳器從泥土中激射而出,朝著上千名夏山軍奔襲而去。/br悶雷滾滾,從北到南。/br天地之間遽然變色!/br(本章完)/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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