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玨信服地點頭,隨即斟酌道:“但是在陛下看來,南齊目前所用的策略是死守東邊定州,然後讓厲天潤在西邊沫陽路大舉進兵,利用我軍謹慎的態度攻城略地。等到我軍反應過來,他們已經再度龜縮在城內,最終我們損失了沫陽路,讓河洛城直接暴露在對方的兵鋒之下。”
對於景帝的軍事才能,慶聿恭並未過分小覷,但他確實想不明白,景帝究竟是從哪裡判斷出來南齊的意圖,而且還如此堅定?
他緩慢而又堅定地說道:“田大人,此事不能心急,最好再觀望一二。”
田玨搖頭道:“就怕我軍繼續觀望下去,厲天潤會很輕鬆地完成既定目標,然後留給我朝一地狼藉。”
慶聿恭沉聲道:“不知陛下是因何做出這樣的推斷?”
田玨眼中浮現一抹略顯古怪的情緒,徐徐道:“因為齊帝命不久矣。”
語調雖輕,這句話卻像是一道驚雷。
慶聿恭端起手邊的茶盞,回味著茶葉的清香,目光晦澀地問道:“你確定?”
“確定。”
田玨點頭,隨即將南邊送來的絕密情報簡略說了一下,然後總結道:“從這些情報可知,齊帝的身體已經堅持不了太久,隨時都有可能駕崩。他之所以做出健康的假象,就是想在兩軍交戰的關鍵時刻穩定人心。”
慶聿恭默然不語,他需要時間來分析這個消息和齊軍動向之間的聯係。
田玨繼續說道:“在陛下看來,齊帝眼下最擔心的就是他駕崩之後朝中動蕩、邊疆不穩。齊帝需要用一場真正的大勝來穩住邊境局勢,西風原之戰的分量不夠,除非是靖州軍拿下雍丘城、收複沫陽路這樣的功績。隻要厲天潤完成這個目標,東邊定州的蕭望之守住積善屯防線,那麼即便齊帝駕崩,南齊也不會陷入太大的動蕩。”
慶聿恭不置可否,緩緩道:“關鍵在於這個情報的真實性。”
“王爺無需擔心。”
田玨的神態愈發恭敬,繼而道:“主奏司的人能夠保證消息絕對真實。其實早在之前,陛下就已經懷疑齊帝的身體抱恙。不知王爺是否還記得,小半年前南齊京城發生一場由江南門閥組織的叛亂。事後我們分析可知,那場叛亂是齊帝對江南門閥逼迫過甚,他原本不需要這樣做,因為過去十四年裡他一直在隱忍,接下來隻要文火慢熬就能解決江南門閥。”
他微微一頓,略顯振奮地說道:“那次齊帝冒著很大的風險誘使叛亂的出現,隻有一個理由可以解釋他為何一反常態地急躁,那就是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太久,不能將這些問題留給稚嫩的新君。”
慶聿恭起身慢慢踱步。
田玨或者說景帝的分析不能說沒有道理,齊帝的身體不太康健不算秘密,他想在死前儘力穩住朝中和邊疆局勢也是很合理的選擇。
田玨耐心地看著他。
片刻過後,慶聿恭緩緩道:“也就是說,齊帝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所以刻意對外裝出健康的姿態,然後密令厲天潤主動北上,利用我軍謹慎的心理占到足夠的便宜,從而儘量淡化他駕崩對南齊的影響?”
田玨亦起身道:“這就是陛下的判斷。”
慶聿恭沉吟不語,他並不是擔心領軍南下就會踏入厲天潤的陷阱,畢竟兩軍之間還隔著雍丘和沫陽路。
他在意的是一旦自己做出決定,戰略意圖便會清晰地曝光在厲天潤和蕭望之眼中,隨即就可能會喪失後發製人的便利。
然而——
田玨來到慶聿恭身側,語調輕緩卻又堅定地說道:“王爺,陛下希望你不要錯失良機,不要給厲天潤攻城略地再龜縮起來的機會。陛下深知將在外理應有決斷之權的道理,陛下這些年也未曾乾涉過你如何用兵,但是眼下南齊擺明在耍花招,陛下不希望讓他們得逞。”
慶聿恭轉頭望著他,目光冷峻。
他聽得懂這番話的潛台詞,景帝現在隻是讓田玨來提醒他,這樣可以避免君臣之間的分歧浮上水麵。
但是如果他堅持繼續觀望,那麼下次來的就不是田玨,更不會是私下裡的磋商。
隻會是明確且不容推辭的旨意。
田玨麵無懼色,平靜地與慶聿恭對視。
良久過後,慶聿恭收回目光,淡淡道:“請田大人轉呈陛下,臣會依旨行事,儘快領兵南下。”
田玨麵露微笑,點頭道:“下官定會如實通傳。”
慶聿恭道:“不送。”
田玨當然可以理解這位南院元帥此刻的心情,他沒有絲毫介意的表情,躬身一禮道:“王爺請留步。”
慶聿恭望著他離去的背影,雙眼漸漸眯了起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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