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龍珍的槍法的確不錯,她連開十二槍,發發都集中在了八九十環。
“她用的是92係列的第三代手槍,比較老的槍型了,安全鈕配置在兩側,彈容有十三發。”宴朝緊跟著又在顧雪儀耳旁低聲說。
顧雪儀微微避讓開了一些,指著桌上的問:“這些呢?”
老馬洛裡摸著圓肚皮走了過來,說:“步槍……你能想到的小有名氣的槍械,這裡都有。”老馬洛裡笑著指了指身後的黑桃男人:“都來自咱們的de。”
黑桃男人笑著說:“一點愛好。”
龍珍打完一回頭,沒想到這邊聊了起來。她有些站不住了,掉頭就準備往回走。
顧雪儀抬眸看向她,問:“龍小姐還有什麼絕招要展示的嗎?”
龍珍這才頓住了腳步,說:“上移動靶。”
馬上就有工作人員調試一番,改變了靶子的運動方向。
龍珍又是連放了幾槍。
最差也是六環。
一時間,連場外的其他人都被吸引了,紛紛轉頭看了過來,甚至發出了“”的驚呼。
“福勒小姐的槍法實在厲害!”
“所以老福勒才會說,他的一個女兒,抵得過幾個兒子了。”
“去年柬埔寨的那樁生意,就是福勒小姐親手去處置的吧?”
周圍人的驚歎聲,顧雪儀差不多能聽懂一點。
她中肯地評價道:“她的槍法的確還不錯。”
觀人行事,可以揣摩人的性格。這位龍珍小姐,脾氣火辣,心胸狹窄,但卻心性堅毅,不輕易認輸。能獲得周圍的讚譽,顯然她也是個狠得下心去吃苦的女人。
大概是地位和身份造就了她的不懂掩飾,她的敵意如同火山噴薄,時時刻刻都往顧雪儀的頭上落。
但她槍玩得再厲害又如何?
顧雪儀很不喜歡她給自己取名為“龍珍”。
“顧女士看了這麼久,要自己來試試嗎?”龍珍突然走到了她的身邊,將手中的手槍遞交給了她。
顧雪儀挑了下眉:“還沒學會。”
“怕什麼?先試一試。”龍珍將槍又往前遞了遞。
“活靶是什麼?”顧雪儀問。
龍珍咬了咬牙,氣這個華國女人實在奸猾,根本不跟著彆人的節奏走。龍珍有心展示,她將手中的槍一扔,又換了一把裝滿子彈的槍,抬頭衝著天空就是接連的兩槍。
一隻海鷗撲騰兩下,“噗通”一聲砸落在了船舷上。
龍珍回頭吩咐:“去撿。”
隨後她才又看向顧雪儀,笑了笑:“這就是活靶。……過去咱們還會打彆的東西。比如說鹿、羊。尤其是有一種羚羊,跑得很快的。”
黑桃男人點了下頭說:“船上就有,隻不過那些東西不太適應……有些萎靡不振。”
龍珍盯著顧雪儀,笑笑說:“那也帶上來給顧女士開開眼。”
黑桃男人點了頭,對旁邊的人示了下意。
沒一會兒,就有人吊了幾個大籠子上來,籠子上蒙著一層黑布。籠子搖搖晃晃,裡麵有什麼活物在不停撞擊。
等籠子放穩當以後,就有人揭開了上麵的布。
第一個籠子裡是長頸鹿。
顧雪儀立刻就皺起了眉。
龍珍問:“顧女士害怕了?顧女士不用怕。其實基本上幾槍就斃命了。場麵不會很血腥的。”
顧雪儀冷聲說:“它好像是瀕危動物。”
“……”龍珍頓了下,心底不由有點好笑。宴朝的太太就是這樣天真又聖母嗎?瀕不瀕危,和他們有什麼關係呢?這簡直像是站在一群富豪中間,說那些賣命的工人真可憐一樣。
龍珍反問道:“顧女士從來不穿皮草嗎?”
在古時候,顧雪儀當然穿過。
可在她來到這個時代以後,從書中了解到許多野生動物瀕危,使用皮草是在加速它們滅亡後,顧雪儀就不再碰那東西了。
宴家就算有皮草,也是人造的。
顧雪儀冷淡道:“不穿。”
“……”龍珍好笑地說:“沒想到顧女士還是保護動物協會的忠實成員啊。”
宴朝淡淡道:“是啊,我們一家都是。”
龍珍:“……”
顧雪儀看向龍珍:“龍小姐倒也不必來學華國文化了,龍小姐就連人類命運共同體的議題都還沒學好。”
她這是在羞辱她學識淺薄嗎?
龍珍笑道:“隻有顧女士會對這些東西感興趣。”
這時候第二個籠子也露了出來。
裡麵裝著一隻……藏羚羊。
它的個頭高大,在鐵籠子裡隻能被迫蜷起四肢。
顧雪儀心頭騰地就燃起了一把火。
連宴朝都皺了下眉。
她沒記錯的話,這東西是華國的重要珍稀物種之一……這群人的手伸得太長。他們自個兒想尋求滅亡,卻還把手伸到了華國地界。
這對於顧雪儀來說,就等同於有人到她家中耀武揚威,走的時候,還要順走一個小孩兒拿去賣一樣。
艾德諾笑笑說:“這東西好像也是珍稀物種?我想看看,……它的皮和角有什麼不同。”
他說著就想要去拿槍。
龍珍回頭斜睨他一眼:“你動什麼?顧女士都還沒動。”
艾德諾麵色變了變,說:“是,顧女士先請。”
這次說的是華國話。
宴朝知道顧雪儀這會兒肯定氣得不輕。
她有著比常人更高的道德線。
尤其這是華國的東西。
如她教授給宴文嘉他們的一樣,她心懷家國,對華國那片土地,有著強烈的歸屬感……
宴朝抬眸冷淡道:“槍給我。”
在國外時,人的道德感總會被削減許多。
宴朝第一時間想到的,也是將負責走私的人一槍崩頭。
而這時候顧雪儀更快地抓起了一把槍。
那是放在一旁沒有動過的新槍。
她轉頭問宴朝:“這是什麼槍?”
龍珍見狀,心下更覺得好笑。
發表完聖母言論就沒動靜了?她那番話無非也就是說明一下自己的與眾不同。
可在這樣一個圈子裡,這樣的與眾不同就等於找死。
彼此都是手上沾血的資本家,誰比誰乾淨?
宴朝按了按胸中的戾氣,低聲與顧雪儀說:“柯爾特2000。”
“你教教我,怎麼開槍。”
龍珍看得大為不爽。
她話放完,就扭頭去讓宴朝教她了?
其他人也暗暗道,原來是真不會開槍啊。
宴朝先仔細講解了哪裡是扳機,彈匣,安全鈕等等……
顧雪儀又問了他子彈射擊的原理。
十足小白。
其他人倒也不急,靜靜等著顧雪儀學槍,看她之後準備乾什麼。
差不多過去了十多分鐘。
顧雪儀說:“我會了。”
宴朝盯著她的眼眸看了會兒,然後應了聲好。
她骨子裡是驕傲的。
她要親手去做的事,就不會喜歡彆人來代她做。
宴朝這才放開了手,低聲囑咐了一句:“這把槍的後坐力雖然不強,但對於第一次用的人來說,還是難以適應的。”
他說著,解下了領帶,仔細地纏在了顧雪儀的手上:“墊一下,彆磨破了。”
龍珍看著這一幕幕的,都快忍不下去了。
艾德諾都忍不住說了句:“宴總和太太真恩愛。”
宴朝卻看也沒看他一眼,他細致地打了個結,防止脫落,然後才說:“好了。”
“顧女士要試試了嗎?”龍珍迫不及待地問:“顧女士要是第一次不敢打活靶,試試不動靶也可以。”
顧雪儀垂下眼眸,不動聲色地上膛。
龍珍轉頭讓人擺放不動靶。
顧雪儀一抬手。
打了個空。
龍珍忍不住笑了:“……顧女士也不用感覺到沮喪,第一次很正常的。”
顧雪儀沒說話,她又開了一槍。
這次挨上了最外環。
籠子裡的動物聽見聲音,敏銳地瑟瑟發抖了起來。
老福勒笑著說:“厲害的女人,出我女兒一個就行了。她都已經剽悍得沒什麼人敢娶了。像宴太太這樣的,還是溫柔些好。什麼也不會沒關係,有宴總你在啊。”
宴朝也沒說話。
他不是第一次見到顧雪儀這樣了。
她是在不停地調試手感。
在宋家的牌桌上,輕視顧雪儀的人,最後可以倒了一億多出來給她做籌碼。
他的四肢百骸裡,這會兒反倒湧動起了沸騰的血液。
腎上腺素一點點爬高。
這一次,太太又要從他們那裡拿走什麼呢?
……
三槍……四槍……
轉眼到了第九槍。
顧雪儀還是沒挨上靶心。
但龍珍已經覺得不對勁了,至於究竟是哪裡不對勁,她也說不清。
她狐疑地看了一眼顧雪儀,隱隱有種顧雪儀好像每一槍都在進步的感覺……
黑桃男人輕挑下了眉,看出了一點端倪。
她似乎是個天生的獵人……
就在這一刹那。
場外有人陡然尖叫了一聲。
“砰!”
“砰砰!”
沒有消音的槍聲分彆擦著老福勒和黑桃男人的頭發,飛了過去,連保鏢都沒有反應過來。
一瞬間,龍珍手腳冰涼,站在那裡,動也動不得。
老福勒遲鈍地反應了三秒鐘,然後才厲喝了一聲:“你想要殺了我嗎?”
用的是英語。
黑桃男人也變了下臉,但他很快就穩住了。
既然顧雪儀像是龍珍說的那樣厲害,她就是個聰明女人,聰明女人是不會在這裡真的動手的。
黑桃男人好整以暇地站住了。
顧雪儀說:“聽不懂,說華國話。”
老福勒差點氣吐血。
這對夫妻簡直一模一樣!
老福勒顫巍巍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頭頂。
他那裡本來就比較禿了,子彈一擦過去,摸著跟著了火似的,噝噝地疼。
還不知道掉了幾根頭發呢。
“你為什麼要用槍對著我?”老福勒怒聲說。
這次倒是聽話地用了華國話。
顧雪儀轉了轉手中的槍,對準了龍珍:“那我對著她?”
龍珍這才從猝不及防的驚駭中回過了神,她倒並不怕,反倒還冷笑了一聲:“顧女士這是乾什麼?”
她巴不得顧雪儀動手。
顧雪儀能打死她嗎?
顧雪儀隻會在下一刻,被保鏢按在地上。
宴朝抬眸掃了一圈兒周圍的保鏢。
那些保鏢本來都準備掏槍了,這會兒又訕訕地收了回去。
顧雪儀淡淡道:“我隻是想告訴龍小姐,我這人要玩就玩最高級的。獵動物有什麼意思?獵人才更好玩,不是嗎?我剛才正是在給龍小姐演示,怎麼將人當做活靶呢。”
龍珍變了臉。
所以這個女人把她爸爸當活靶?
龍珍看向了黑桃男人。
卻見黑桃男人拍了拍手說:“難怪封俞會對你另眼相看,顧女士說的正合我的心思。獵它們,沒意思。”
他說著,也拿起了一把槍,對著在場的賓客和保鏢,掃上了一圈兒。
黑桃男人堅持說著他那一口彆扭又難聽的華國話,說:“看,他們驚慌失措、惴惴不安……哦,這兩個成語是這麼用的吧?你將他們的反應收入眼底。實在有意思極了。動物與人的情感不共通。你殺死動物,你怎麼看得見它們的痛苦與掙紮呢?人就有意思多了……”
剛才顧雪儀那一槍擦著他而過。
他巍然不動。
黑桃男人頓時覺得,瞧瞧,這滿場,就隻有他一個人厲害到這種地步。
越想,黑桃男人越覺得他和顧雪儀的想法契合。
顧雪儀卻看也不看他,指了指籠子裡的動物:“這東西,歸我了。”
龍珍氣笑了:“憑什麼?”
老馬洛裡咳了咳,主動出來打圓場。
他不想這麼快就得罪宴朝。
“我們打個賭。”顧雪儀更先一步開了口。
“什麼?”龍珍疑惑地看著她。
“我聽說國外有這樣一種玩法。轉輪□□裡,放入七枚子彈,一人一枚,看誰先被打死……”
這種把戲龍珍可不陌生。
上個月她去國外處理生意的時候,才這麼玩兒死了一個背叛福勒家族的毒騾。
連做頭運毒的騾子都做不好,不打死還留著乾什麼?
但聽顧雪儀乍然提起來,龍珍失聲道:“你不會是想和我玩兒吧?”
她瘋了?
哪有他們這個身份,來玩這個東西的。
龍珍玩彆人的時候玩得痛快,當然也就知道這東西有多折磨人。
老馬洛裡連忙說:“好了,不就一頭羊嗎?給宴太太就是了。宴太太是宴的妻子,有什麼是不能要的呢?”
龍珍咬了咬牙:“給你。”
顧雪儀也不客氣,淡淡道:“既是我的東西,那可就得照顧好了。它要是死了,我就總得找個人出出氣。”
老馬洛裡點頭:“當然。”
他一揮手:“帶下去。”
顧雪儀心頭的怒火這才平息了一些。
但再抬眸,眼底仍舊是一片冰寒之色。
龍珍冷聲說:“現在該來算算,你剛才拿槍對準我爸爸的賬了吧?”
黑桃是指望不上了。
顧雪儀看向了老福勒:“福勒先生也要對我開一槍嗎?”
老福勒對上了顧雪儀身後宴朝的麵容。
老福勒:……
老福勒的槍法也還可以。
但是他畢竟老了,不比年輕人說開槍就開槍。讓他當著宴朝的麵,扣下扳機?他還真不敢。
就衝今天宴朝去給他太太洗手作羹湯這事兒,老福勒就不敢扣扳機。
老福勒這才體會到了,什麼叫做膽小的碰上了膽大的。
龍珍氣急,抓起槍說:“我來。”
宴朝這才不急不緩地開了口:“剛才太太隻是作了個示範,讓子彈擦了過去。福勒小姐就得小心了,如果不小心擦破了我太太的皮。”
宴朝終於撕下了那層紳士皮,他淡淡道:“我會將傷害太太的人,片成四千塊,丟進海裡喂鯊魚。”
老福勒臉色變了又變。
感情他就不是人唄?他就得挨著唄?
黑桃男人笑著說:“老福勒你也不用生氣。咱們這艘船上,從來都是講究一個叢林法則的。誰更強,誰就能主宰彆人的命運。”
言下之意,誰叫宴家厲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