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言雖是百戶,但值此戰時,他也得跟手下在一起,好第一時間把人組織起來形成戰鬥力。
因此在一個屋子裡,東西間的火炕上滿滿登登的都是他們這一對的粗胚。
這幫人累的夠嗆,那是沾枕頭就著,呼嚕聲此起彼伏。
人是需要適應的,自一代宗師以後,王言已經很久沒有在這種環境中睡過覺了,一時的讓這幫大頭兵的呼嚕打的還有點兒睡不著。
王言抱著膀,半夢半醒迷迷糊糊的躺在熱乎的大炕上閉目養神。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一陣蒼涼的號角聲響起,接著城中敲鑼打鼓、大聲呼喝的熱鬨起來。
“打過來了,打過來了……”
“快,快……”
聽見動靜,王言睜開眼,一個翻身下了炕。
其他人也都是老兵了,這是真要人命的,當下不用王言呼喝,一個個的趕緊下炕。四十來號人當然不可能都是老兵,肯定也有剛來的,打了一天仗渾身酸痛,睡的跟死豬似的根本聽不到這麼大的動靜。負責的小旗二話不說,上去就是一個大嘴巴子給乎醒,罵罵咧咧的連打帶拽的給薅下炕。
王言沒管他們,自顧在門口杵著刀一聲不吭的站著,等人都拿上兵器整理好衣甲出來,看了一眼不差人之後,大喊一聲“跟上”之後,轉頭就跑。
途中能看到不少像他們這樣的,都在往城牆上跑去。對麵那幫雜碎的操行都清楚,一旦城破,他們有一個算一個,都他媽得死,沒誰敢馬虎。
一路跑到他負責的那一段,王言看著距離不足二裡地,在將明未明的天色下一眼望不到頭快速湧動而來的隊伍,在配上他腳踏的被血封住的城牆,不免的有點兒上頭。
真格的,要不是對自己的實力有數,還是凡胎,他都想直接跳下去乾他媽的。
一會兒的功夫,對麵就到了一裡之外,都不用人多說,附近的大頭兵就拿出盾牌三兩一夥的架在腦袋上貓在了城牆後。
聽人勸,吃飽飯,戰場之上就是能保命。這些人有之前廣寧衛跟著熊廷弼混被打散的,也有撫順被打過來的,對於後金攻城的戰術基本都知道,王言也跟著扯了個盾牌架在了腦袋上。
就在他護住自己之後,接著就是連天的炮聲響起,王言知道那是紅夷大炮。這炮的射程大概現在這一把也就是五百米左右,剛好一裡地。而弓的射程大仰角的情況下,可以達到四百米左右。
紅夷大炮這玩意兒‘一炮糜爛數十裡’肯定是袁崇煥等一乾人不要逼臉吹牛比的誇張說法,畢竟大鐵球子實心彈又不會炸,可能更多的也是那大鐵球子在地上翻滾跳躍,沾邊就死,碰著就沒這麼個糜爛法。
雖說袁崇煥帶人在城牆四麵都修築了延申出去敵台,紅夷大炮又是架在車上,有軲轆能調整方向,可以覆蓋270度的範圍。布置的是挺夠用,但這紅夷大炮一共就十二門,而且放一炮之後,由於威力不小,反作用之下還要重新調整射擊角度,再次非常繁瑣的裝填彈藥,反正挺磨嘰的,兩三分鐘能來一炮都正經不錯了。
也是這個原因,大炮覆蓋不了大舉壓過來的敵人,讓他們突進到四百米距離,然後就是連天的箭矢擋住將明的天色蓋了過來。
王言老老實實的頂著盾牌緊靠牆根,箭矢‘哢哢’往下紮,不時的就能聽到幾聲慘叫,那是有倒黴鬼被紮腳了,再不就是盾牌被紮穿了。
相比起後金的箭頭,明軍的盾牌質量就差了一些,再加上下落的加速度,威力相當大。不過一會兒就紮透了盾牌,最近的一根離王言的眼睛隻差二寸。饒是王言的心性,也他媽的嚇了一大跳,畢竟就差二寸,紮進去他今天就撂這了。
王言罵罵咧咧的記上一賬,回首等他上位全他媽砍了。
站起身來,揮盾格住一跟射過來的箭矢,王言向城下看去。
幾輪箭雨過後,對麵已經壓了過來,騎兵衝在前邊放箭,後邊步兵運送楯車、鉤梯協同並進。
不遠處的城牆上也開始叮咣的拿著火銃向城下齊射,那邊大炮也是不斷的崩著。
熱武器對冷兵器確實是碾壓的,王言眼看著一炮過去很明顯的就乾出一條不規則的空子來。還有對著城下放槍的,一輪齊射過去著實是乾倒了不少。
明軍一共不到兩萬人,昨天還死傷了不少。對麵則是六萬人,就算昨天被明軍也乾倒不少,那還有五萬多人。而自己這邊的不到兩萬人還要守四方城門,畢竟對麵又不是傻子,佯攻主攻虛虛實實,或許在某一個方向上防守會有側重,但也不敢把大兵力壓上來。
接下來就是像昨天那樣,後金的敢死隊登城,守住口子等自己人上來……
王某人照樣勇猛無匹,在自己的防線內來回殺。
至於那兩個不服的小旗,王言都救了一次,有一個人跟上了他的步伐,另一個王言沒有在其眼中看到應有的尊重,所以那小旗很不幸的戰死了……
中午,還是那個碉樓,袁崇煥與滿桂在那裡看著場中的戰況。
滿桂看了一圈之後,想起了那個被他提上來的少年郎,隨後看向了陳保寧負責的那個區域裡尋找著王言的身影。
不用過多尋找,滿桂一眼就看到了王言。無他,屬實是太他媽亮眼了。
他看過去的時候,王某人正哇哇大叫著一刀砍飛了一個敵兵的頭,鮮血噴湧之下,映襯的一身血色鐵甲的王言如同殺神一般。
又盯著看了一會兒,滿桂幫王言查著數,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就見他殺了六七個。
滿意的點了點頭,滿桂這把徹底的記住了王言。
袁崇煥也注意到了王言,見他大殺特殺之後,不禁笑道“看來滿將軍帳下又添一元猛將啊。”
滿桂拱手道“承袁大人吉言。”
袁崇換是大哥,給點兒尊重也是應當,儘管他挺瞧不上這逼的。
袁崇煥也不在意,一個小兵而已,再能打又怎麼樣?也隻是於他有用,隨手實為罷了。
沒再說這些沒有用的,袁崇煥道“將軍以為………”
被圍城中,兩人像模像樣的論起了眼下局勢。
這一仗打的比昨天還要慘的多,以王言的身體、技巧,都累的夠嗆,砍卷刃了三把刀。有他護著來回殺,他的手下還是死了八個,重傷七個,輕傷八個,直接減員一半多,讓他王百戶連總旗都不如了,今天有多難也就可想而知。
這把王言沒乾活,儘管沒有幾個手下了,但他王某人好歹叫個百戶,而且剩下的這些不說為他馬首是瞻,聽指揮肯定是沒有問題的,下命令是暢通無阻的。畢竟剩下的這些還能站著的,基本上或重傷或死的情況,王言少說都救了一回。
靠在城牆上避著風,王言大口的喘息著慢慢喝水,看著手下在那累的跟狗似的還笑嗬嗬的摸屍砍頭啥的。此刻要是有點兒酒,有個煙啥的,感覺應該是那麼個意思。
過了一會兒,等王言緩的差不多了,臉上一道從額頭到嘴角的血痕的孫富貴一瘸一拐的走了過來“走了,去千戶大人那裡。”
王言起身道“要緊嗎?”
孫富貴擺了擺手,一口唾沫吐一旁的屍體上,還給了一腳“沒事兒,就是疼,娘的,這幫雜碎。不過說真的,你今天要是在,可能受不了這麼重的傷。”
王言上前攙著他下城牆“我這傷亡不小,你那裡怎麼樣?”
“死了十多個,重傷十多個,還不知道能不能活下來呢。其他人也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基本上沒有太多戰鬥力了。”
孫富貴的語氣中沒有太多的悲傷,仿佛說的不是人的生死。從軍多年,他的手下都不知道換了多少茶了,死就死了沒什麼大不了,早都麻木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很快的到了離城牆不遠的一個民居中。
屋內陳保寧坐在炕上,還有四個人站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