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王言問,老太太自己就念叨出來了。這老太太四個兒子,三個姑娘,老伴早年走了,跟著最小的小兒子在村裡住,這也是為什麼老太太都上假牙了,孫子才不大點兒。
除了小兒子,和二姑娘,其他人都挺有能耐的。有在北京定居的,有在本地當公務員的,有當小老板的。除了二女婿是個普通職工,另外兩個姑娘嫁的不錯,日子過的更不錯,兒子也都學習好。
有錢當然可以少去很多麻煩,三個哥哥姐姐對最小的弟弟要求不高,伺候好老娘就沒問題,都是月月打錢,不時的就買些東西往回郵。這小兒子啃哥哥姐姐,就完全夠生活的。
但都是一個爹媽生的,三十多的小兒子也較著勁呢,是個程序員,每天也是起早貪黑的乾。娶的媳婦是哥哥姐姐們幫著張羅的,正經過日子的女人,生孩子以後找了個藥店賣藥的活,就在八裡街拐角那邊,一排藥方中的一個。離家近,方便照顧老太太和兒子。
這條件當然能早都能在城裡買房了,也確實有房子,隻是老太太住不慣,這才空著樓房住平房。
聽了老太太一通嘮叨,又看了收拾齊整,家具家電高端的屋內陳設,王言覺得,目前為止,這應該是東寧村除了傳說中這個那個的村長之外,最富裕,最和諧的人家。
老太太眼裡都是好人,也聊不出什麼新情況。
王言笑嗬嗬的從兜裡掏出一張名片遞過去,這是他前兩天在路邊找小店做的,隨意發。上麵寫著他電話,微信,還有加微信要備注居住地,姓名等等。
“大娘,這是我名片。晚上等你兒子回來了,或者是你兒媳婦回來了,給他們看看,有什麼事給我打電話就行。還有啊,大娘,帶孩子你得小心著點,這兩個月咱們村都兩家了。”
“我知道,老馬家,老張家的孩子,小王啊,你是神探啊,你得幫幫忙啊。那誰家孩子不是心尖上的肉?前天我還看著他們了呢,都不成樣了,看著就難受。”
“神探也有不神的時候啊,大娘。我昨天晚上就去過他們兩家了解情況,回去之後啊,我也做了一些努力,正調查著呢,我們警察肯定不能乾看著不管,你放心吧,大娘。”
又說了兩句話,謝絕了老太太拿出來的吃的喝的,王言結束了今天的第一家走訪,向著下一家走去。
他不是緊挨著的一家一家的走訪,而是相隔挺遠的交錯著入戶。他的行蹤不定,彆人就沒法把握,給人一種他隨時會到的感覺。
已經連續走訪了兩天,他的走訪速度已經很快了。現在他在東寧村有了名頭,很多人一見麵就挺熱情的,少了拉近距離的時間。基本上連趕路,帶聊天,走訪一戶大概在十五到三十分鐘左右。覺得有點兒問題的,就多聊聊,沒什麼問題的就簡單了解情況。
臨近中午,王言已經走訪了八戶。來到了第九戶,看著緊閉卻又沒鎖的大鐵門,哐哐哐的敲著。
正主沒敲出來,卻是把鄰居給敲出來了。那是一個有些瘦的四十多的中年男人,光著膀子,皮膚粗糙黝黑,一看就是乾體力活的,頂著雞窩頭出來的。
本來還有些不滿呢,看到裝備整齊的警察,不高興也便化作了一個大大的哈欠:“警察同誌,大中午的就彆敲了。你是最近來咱們村調查的王警官吧?村裡都說你最近挨家挨戶調查呢。他們家的情況我知道,我跟你說就行。”
看著他一口煙漬的大黃牙,王言擺了擺手:“警官不敢當,我就是個小警察。既然你知道,那就去你們家聊聊,方便吧?”
“肯定方便呀,吃了嗎?沒吃在我這一吃口。”
“謝了大哥,不過不用。這就是最後一家了,我聽說這家比較困難,過來看看怎麼回事兒。”
“進屋說,不吃飯那就吃點兒水果。昨天晚上買的西瓜,就在冰箱裡放著呢,涼快。”
這大哥十分熱情,帶著王言就進了家門。儘管王言一再拒絕,還是從冰箱裡拿出保鮮膜封著的半個大西瓜,切了一盤子上來。
這過程中,王言也溜達著把他們家都看了一遍。也是租出了自家的房子,他們家裡就他跟他媳婦倆人,有倆孩子,大女兒和小兒子。女兒嫁到了青島,兒子今年大學畢業,在北京找工作。家裡收拾的也還行吧,不說亂,但是也沒太乾淨。
屋外的牆角摞著幾箱子啤酒的空瓶,屋內的地上散落著不少的煙頭,瓜子皮,桌子上還搞有個雙色球的走勢圖,鉛筆標記了一堆亂七八糟的,一看這大哥沒少研究……
哢哢哢啃了一塊西瓜,大哥說道:“我們家隔壁啊,姓趙,現在就剩個小子自己過了,名起的還挺響亮,叫趙子龍。這小子命也苦,他爸媽早年離婚,都又新找了伴,這小子當時也就十五六吧,就跟著爺爺奶奶過。前兩年啊,老爺子老太太陸續都沒了,兒女們過來料理了後事,也就沒人管這小子了。
不過那時候這小子都二十多歲了,也用不著人管。咱們東寧村的房子啊,都知道會拆,可就是沒個準信,不知道什麼時候拆。所以當時這房子都分完了,這小子就是在這住著,其實房子跟他沒關係。
這個小子啊,可能是爹媽離婚的影響,以前學習挺好的,後來就開始犯渾不學好。染了個黃毛,整天的跟著一幫混混出去打架,上網吧。也沒聽說去打工什麼的,反正就是瞎混,一點兒不過日子,有錢就花,又是抽煙又是喝酒,前兩年還弄那個什麼鬼火摩托,一擰油門嗡嗡嗡。
這還不算,平日裡沒少往家裡帶人。男男女女的,亂的不行。哎呀給我煩壞了,整天半夜鬨騰。我還不敢說他,你說那混小子沒人管沒人顧的,真跟我急了弄一幫人堵我家裡,我就是報警也來不及不是。現在這年輕人啊,真狠。
這兩年倒是消停了,可能是歲數大了,頭發也不染的花花綠綠了,看著像個正常人了。男的基本不往家裡領了,就是偶爾有幾個好哥們一起喝點兒酒什麼的,但也不像以前那麼鬨了。
不過他帶姑娘回來的時候多。要說這小子也有能耐,那姑娘一個個的,哎呀……嘖……不過我覺著那些姑娘可能也不是什麼好人,穿的花裡胡哨的,可能就是出台的小姐。”
“就是說他現在乾什麼,你是一點兒都不了解,但是他還有錢瀟灑,還往家裡帶身份不明,疑似小姐的女人。是吧?”
“這不是報案吧?可彆說是我說的啊。這小子下手可狠著呢,以前打斷了人家四根肋骨,不過因為當時沒滿十六歲,少管所關了一段時間給放出來了。後來聽說可能也跟黑社會有關係,我可害怕啊。他要是沒點兒事,怎麼可能那麼瀟灑。
也就是我們這是村子邊上,他又挺長時間見不著一回麵,要不然早都傳的村子裡都是了。你說是聽說他困難才過來的?他還真不困難。又是喝酒,又是抽煙,上次見麵給我上了顆煙,華子那是。他還開著一輛新款桑塔納,跟我說是買的二手車,那也是車啊,我乾半輩子了都沒混上車開呢。”
“那他現在是什麼情況?我過來的時候是在道口看著一輛白色桑塔納,能有個五成新,那他應該在家呢啊。怎麼不見人呢?”
“估計是睡覺呢吧,或者可能壓根就沒在家。這小子出去從來不鎖門,他家裡也沒啥值錢的東西,根本不怕人偷,我也有兩天沒見著他了。”
“這小子這樣的,不都是夜貓子嗎,昨天晚上沒聽見什麼動靜?”
“他都變好了,就是夜貓子晚上也沒那麼大動靜。而且昨天晚上我也沒在家,工地夜班,我是後半夜才回來的。”
王言笑嗬嗬的點頭:“大哥怎麼稱呼?”
“我也姓趙,趙先明,說起來跟隔壁還沾點兒親呢。”
“那趙大哥是做什麼的?”
“那什麼,我是工地綁鋼筋的,就在不遠的那個工地。最近趕工,我們三班倒。”
大哥沒看王言,摸了摸身上,起身去桌邊拿煙,邊走邊說話。在桌子上拿了一包泰山白將軍,從中抽出一顆點上。
王言問道:“大哥沒事兒打牌嗎?賭賭博什麼的?”
“賭博可不敢,就是偶爾打打麻將。咱什麼家底兒啊,可賭不起。我兒子還想留北京呢,我這當老子的就算沒有助力,也不能拖累他們啊。”趙先明連連搖頭。
“快拉倒吧,大哥,你那手搓麻將都搓出繭子了,還偶爾呢?彆找借口說乾活乾出來的,你綁鋼筋的繭子也不長你手指肚上,搓麻將挺使勁的吧?”
趙先明懵逼的抬起自己的雙手看了看,下意識的想往身後藏,可是看到王言笑吟吟的樣子,又不知道這雙手到底該咋放的好,特彆局促,一下子就拘謹起來,好像一個大姑娘。
王言好笑的搖頭,指了指凳子:“坐下說話。”
趙先明這才反應過來,伸手拿下了叼在嘴上的煙,抖落煙灰長長的抽了一口,這才坐到了凳子上。心裡已經後悔的想死了,讓你欠,讓你欠,他心中有個小人,在一下一下的抽他的大嘴巴子。
“大哥,你不用緊張。沒抓到你現行,那就抓不了你,不用怕。不過賭博肯定是不好的,上癮不說,還可能禍及家人。你自己也說了,不能給兒子拖後腿,你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嗎。”
“玩的不大,這玩意兒也是有輸有贏的。”聽著不抓人,大哥放在心來,臉上也有了笑模樣。
“玩多長時間?輸贏怎麼樣?”
“也就斷斷續續的玩了一年,現在輸了三萬多。最近點子背,都是最近這倆月輸的。之前我手氣好,贏了十五六萬呢,我那時候要是收手就好了。其實以前我玩的真不大,輸贏也就是幾百塊錢。後來……”
趙先明反應過來,閉上了嘴。
“包庇?”王言笑嗬嗬的,翹起了二郎腿,已經被路上的灰埋了光澤的大皮鞋晃呀晃,“大哥,你可能不太了解。我簡單給你講講啊,像你這種隻是參與賭博的,就是我們抓到了現行,數額不大的話,拘留個十天半個月的也就沒事兒了,問題不太大。
但是你賭博的地方,那個發起人,按你這輸贏將近二十萬來看,他中間抽成也不少,那肯定是得判刑的。判刑明白吧?就是蹲監獄。看有多少人在他那玩,數額有多大,他又賺了多少錢,如果還涉及到高利貸的事兒,那還得再加刑。反正是人越多,數越大,這個組織者、發起人判的時間越長。
你現在是什麼情況?知情不報,故意包庇犯罪分子。那我現在有理由懷疑你跟這個發起人是同夥,要是這樣的話,大哥,來,沒摸過銬子吧?你感受感受。”
王言在後腰拿出手銬,拍到了趙先明的手中。
趙先明呆呆,看著在投進屋內的陽光的照耀下,閃著光澤的,沉甸甸冰冰涼的手銬。
這時候,王言的話語繼續響起:“你兒子不是還在北京找工作呢嗎?要是在那邊乾的不高興,肯定得回來吧?最好的出路是什麼?是不是得考公務員?你要是被判了從犯,那就是刑事責任,你兒子這輩子考不了公務員、事業編……”
“朱永,是朱永,他帶我過去玩的。”
“很好。“王言欣慰的點了點頭,笑道,”那就說說這個朱永。”
“他是跟我一起乾活的,不過他不是咱們本地人,是下邊縣城過來的。我跟他認識有兩年了,一開始就是我們沒活的時候,湊出來一起打打麻將,混混日子。去年九月份的時候吧,他說找到了一個好地方,還說他一晚上贏了兩萬多,讓我跟著去看看。我想著玩不玩的,看看還不行嗎?然後就過去了。
最後沒忍住,正好又是三缺一,我就坐上桌了。不過玩的雖然比以前大,但是也沒那麼大,就是一把幾百塊錢那樣。那天晚上手氣不錯,贏了五六千吧,記不太清了,後來就一直玩了。不過到現在也沒玩多大的,一把也就是千八百塊錢。來來回回的,一晚上輸贏也就是一兩萬那樣。
那地方人挺多的,有七八桌呢。我聽著啊,他們好像是有的一把都輸贏上萬。就在慶林路那邊,有一家同樂棋牌室。有人查的時候,就是普通娛樂。沒人查的時候,玩的那就大了。每周一三五,晚上八點以後,就是玩大牌的時候。”
“那這個朱永呢?他還玩嗎?”
“玩著呢,後來我才知道的,好像那個老板是他什麼親戚,沒少給拉人過去玩。”看著麵前警察深邃的雙眼,趙先明舉手發誓,“警察同誌,我說的都是真的,撒謊天打五雷轟的。
我真不知道那麼多,就是偶爾過去玩一玩。我可沒跟他們一起組織啊,我就是被朱永拉過去玩的。而且我玩的也不大,你說我玩了快一年了,才輸三萬多,這也不算大吧?人家都幾十萬幾十萬的呢。”
“你兒子挺懂事兒的吧?”
“懂事兒,他還是學計算機的呢,我問過了,說是掙的也不少。之前上學的時候,我兒子就能靠他學的計算機掙錢了。大二以後,除了學費,沒跟家裡要過錢,還搞了對象呢,可有能耐了。”
雖然不知道王言為什麼這麼問,但是說起兒子,趙先明還是一臉的自豪,甚至都不見了剛才的緊張。
“大城市不好混,你兒子可沒那麼輕鬆。一年多了,才輸三萬?還才呢?三萬不多?還想再輸點兒?大哥,你一個月在工地綁鋼筋,活好的時候也就掙一萬一二吧?多數時候應該是在**千左右。咱們這一年開工就那麼**個月,你差不多能賺個**萬。這一下就沒了快一半,還不多呢?”
王言擺了擺手,止住了他的話,“你把嘴閉上。知道你想說要是贏了,日子也過好了,是吧?好事兒都讓你趕上了?我看你屋裡那雙色球走勢圖,研究的挺透徹,你中獎了是咋的?我不願意跟你多廢話,我是怕你耽誤了你兒女。到時候悔不當初,什麼都晚了,一天到晚想著撈橫財,那還能有好?
你這樣,咱倆加個威信,等晚上我整理一下資料,給你看看賭博的人都是怎麼家破人亡的。彆不服,以為是小概率事件,就發生不到你身上。這麼想的,現在不是要飯呢,就是不知道死哪去了。
這個什麼同樂棋牌室,我們肯定是要打擊的。你給我小心點,那個朱永要是還找你,你就想個好理由對付過去,要是走漏了風聲,你肯定是跑不了的,聽明白了嗎?”
“明白,明白。你放心,警察同誌,一定一點兒風聲都不露。”
王言招著手:“拿來。”
“什麼?”
“手銬啊,要不我給你戴上?你跟我回去呆一個星期,也免得走露風聲,破壞我們的行動。”
“不用不用。”趙先明忙不迭的把手銬遞了過來。
重新將手銬放回後腰位置,王言站起了身,掏出一張名片遞過去:“今天要是碰見了隔壁的小子,把名片給他,讓他給我打電話。沒見著的話,那明天我再過來看看。”
在趙先明的歡送中,王言晃晃悠悠的離開了,隻留下趙先明在家門口咣咣抽自己嘴巴子。
走到路口的時候,王言特意湊近,看了一下停在那裡的白色桑塔納,抹了一下車上的灰,看了看車轍印,確定是有一兩天沒動地方。
毫無疑問,這個趙子龍一定是有問題的,光是一個貌似沒有正經工作卻還有錢花,還沒事兒就帶個女人回家,這就是說不過去的。
不過人還沒見到,掌握的信息還少,他一時還無法確定這個趙子龍到底什麼情況……
感謝(魚坊)(酌冄)(光屁都小僵屍)(沾庸)(天山雄鷹)(love韓菲)(李劍)(妞妞好個女)(倔強的冰凍礦泉水)(依舊)十位大哥繼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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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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