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已經病了很長時間了,病情時好時壞的,爹爹最近比較忙碌,有時整天都看不到他的身影,聽說方師哥去了蘭州大營,他謙和文靜的樣子,跑去兵營又能做了什麼。都說男兒誌在四方,可誰又會在乎女兒家的感受呢,那個家夥總是追著自己,雖然他身份挺尊貴,長相也不差,可是自己看著他實在生不出一絲歡喜,甚至……還有一點討厭……爺爺是最疼愛自己的,可是他老人家現在身體不好,有些事情說給他聽,隻會徒增煩惱。他還會善意的打趣自己,然後寵溺的撫摸著自己額上的長發,就像小時候那樣……”丁文若正胡思亂想著,馬車已經拐進了定鼎大街,幽深的巷子裡,幾叢湘妃竹葉子凋零,黃色的的圍牆上伸展出一枝枇杷樹的枝條,枯黃的葉子在秋風中瑟瑟飄落。
丁文若推開車窗,微微探出螓首,就看到了相府門口的兩個大石獅子。
回到相府,她先換了一件衣服,出了閨閣,來到爺爺居住的院落。穿過後堂,一直走到前廳中間,幾扇高高的轉角屏風把這裡分割開來,前麵就是爺爺的寢臥。
丁文若鼻端嗅到一股清幽的檀香味道,腳下放緩輕手輕腳地透過屏風的薄紗向裡麵看去。
知行院行院院首程子涯正在給爺爺治病,爺爺褪去上衣坐在榻上,程子涯在丈餘外地下一個蒲團上坐著。
牆角香爐裡點著幾支檀香,那個叫華仲的禦醫坐在不遠處,默不作聲地揪著胡子,一雙眼睛不時在爺爺身上徘徊,偶爾看看程子涯,眼神閃爍,不知在想些什麼。
靜悄悄的房間裡驀然響起悠長的吸氣聲,博古架旁的帷幔翩然飄動,角落裡幾支檀香微顫,紅色香頭變得格外明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向下引燃,片刻時間,幾枝檀香已多半變成白色彎曲的香柱,悄無聲息的跌落香爐化為灰燼。
檀香繚繞升騰,坐在蒲團上的程子涯一揮手,淩空飛出八枚銀針,銀光燦燦的細針準確地沒入丁奉元梁丘、三裡、曲池、列缺、關元、曲骨、肺俞、天突穴道,他眸子精光爆射,雙手輕揮,八道淡紫色元氣順著銀針進入丁奉元體內。
大約過了一柱香功夫,程子涯右手一張,八枚銀針嗖地飛回手中。
丁奉元的臉色慢慢由蒼白轉為紅潤,丁文若在屏風後麵看到這一幕,好看的黛眉挑起,杏眼圓睜地掩著小嘴,片刻,又躡手躡腳地走開。
丁奉元披起上衣,嘴角噙著一抹微笑道:“有勞子涯了,每個月還得麻煩一趟,專門給我這個糟老頭子治病。老夫其實也知道,自己這具殘軀,已接近油儘燈枯,即便就此撒手西去,也是天命所歸,子涯……實在不值如此。”
程子涯站起身拱手道:“丁相鞠躬儘瘁,為國操勞成疾,天下敬之,子涯理當如此!丁相無需介懷,隻要安心調養,將來定能康健如昔!”
程子涯身材魁梧,頭上烏黑長發用一個銅箍束在腦後,他額頭寬廣,一雙平眉重瞳,燕頜虎須,穿著一身黑色瀾衫,顧盼之間威風凜凜。
程子涯轉頭對一旁的禦醫華仲道:“我這次還是以先天紫薇氣調理丁相氣血,還請華禦醫按照咱們事先擬好的方子抓藥,待丁相服過三副,再做相應調整。”
華仲神情一肅,拱手道:“有程院首相助,藥力能夠更大發揮,丁相的病情雖無好轉,但也沒惡化,若非如此,陛下降罪下來,華某項上就是長了十個腦袋,怕是也擔當不起!”
他眼神閃爍了一下又道:“擬好的藥方中有一味紫海盤車,此物雖然對臟腑內積癆淤血能夠疏通緩解,但畢竟是大寒之物,是否再加入一味附子,針對丁相四肢厥冷,氣機阻滯……兩者中和相佐……”
“華禦醫多慮了,紫海盤車雖是大寒,入藥隻需少許半錢,以武火煎之,再改文火慢熬,如此可確保無虞。”程子涯打斷他的話道。
“呃……程院首所言極是,想不到院首不但武功出神入化,醫術藥理竟然也如此精湛,……程院首妙手回春,比之當今兩位杏林國手也不逞多讓……紫海盤車雖然珍稀,但華某記得宮中的藥庫中尚有存餘……我稍後立即進宮取來……程院首剛才那一手銀針飛渡……可是國師大人親授的嗎?”
程子涯眉頭蹙起,心中閃過一絲不悅,這個禦醫華仲的醫術還說得過去,就是有時喜歡打聽一些無關醫病的事情,對一些傳聞辛密甚有興趣,甚至有時在相府和仆人老媽子也能刨根問底聊上半天,華仲如此性格,不知進退,讓常到相府來的程子涯很不喜歡。
就在此時,丁非庸從外麵大步走進來,一看到程子涯就熱絡地拱手道謝,丁文若捧了一盞茶,從後堂走出來,恭恭敬敬地向程子涯行了一禮。
“文若,今日第一天上課,感覺如何?學堂裡的老師授課能否聽懂?以後有那個不開眼的家夥敢欺負你,記得告訴我,我親自打他板子!”程子涯接過茶盞,看看丁文若,輕啜一口笑道。
丁文若微微一笑說還好,教習先生講的極好的,同學也都很友善,文若非常感激院首,每個月不辭辛苦給爺爺治病。
等程子涯與華仲走後,丁奉元漸感疲憊,躺在榻上已然熟睡,丁文若到父親書房,把知行院裡何安和範大誌的事情講給了丁非庸。
丁非庸聽的眉頭蹙起,撫著漆黑如墨般的胡須,搖搖頭道:“你方師哥雖然年輕,但向來穩重,以他的眼光應該不會看錯,這中間也許……還有不為人知的隱情,等他倆禁閉之後,請回來讓我見見!”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