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漾冒著大雨,快步朝樹下那人走去。
雨太大,她根本沒認出那人是誰。
隻能瞧見他蜷縮在樹底下,汙泥沾了滿身,散亂的濕發將臉遮了大半,露出蒼白的下頜。
他渾身顫抖著,頭微垂,像極了避無可避的流浪小狗兒。
她又問了遍:“你是剛入宗的弟子?”
她確定她的聲音足夠大,但那人動也不動。
連漾擰眉。
萬劍宗為了他們能更好地掌握靈術,每位弟子都會分到一塊區域,供他們練習布陣。
修煉的同時,也能保護整座萬劍山。
像這樣的法陣,唯有宗內人士或是手持萬劍宗宗牌的人才能進去。
她當時設這法陣時,是拿她的佩劍做了陣心。
佩劍碎裂後,法陣也就成了殺陣,倘若外人進入,再使用靈術,就會開啟殺陣。
殺陣內,一切靈術都無法使用。
連她自己,也因為佩劍被毀,同樣無法使用靈力。
不僅如此,更有急雨驚雷。
對萬劍宗的人來說,不過是普通雷雨,可對外人並非如此。
待的時間久了,肉身會被急雨腐蝕,靈脈也會被雷電擊損。
那人若真是擅闖萬劍宗的人就算了,但如果是剛入宗的新弟子誤闖……
待走近了,連漾也終於從那一綹綹的發絲間窺見了那人的臉。
“述戈?——不對……”
雨勢漸小。
她躬下身,將他黏在臉上的發絲順至耳後。
“述星?你怎麼在這兒?”
述星昏昏沉沉地抬頭,腦袋裡不時襲上一陣痙攣抽痛。
連漾看見了他那水紅的眼眸,麵露訝然。
“你怎的——哭了?”
之前見他,多半是陰沉著臉,好端端一雙含情目,也隻見陰抑。
可眼下,那雙眸裡蓄滿了淚,眼睫稍一顫,就裹著雨水往下淌,流不完似的。
剛看見時,連漾隻覺割裂。
不僅因為他平時不這樣,還因為他和述戈長得一模一樣。
就在剛剛,述戈頂著這張臉滿目乖張地挑明了歹心。
而同樣的臉,述星卻連鼻尖都哭紅了,仿佛下一瞬就要被雨水給打碎一般。
實在搞得她有些恍惚。
她順手用指腹擦去了他眼尾掛著的一滴淚,用的力不大,卻將那塊兒按得更紅。
如一抹殘缺的山茶,脆弱地承受著雨水的敲擊。
連漾覺得新鮮,指尖輕擦過那抹紅。
述星輕打了個哆嗦,眼睫微顫。
連漾捧起他的臉,又問一遍:“述星,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述星仍不清醒,失焦的視線落在她身上,恍惚片刻,才哽咽開口:“你是魔,還是人?”
帶著點兒不外顯的駭怕與抵觸。
“當然是人了。”連漾好笑道,“這裡是萬劍宗,怎麼可能讓魔進來?小少爺,你莫不是被雨給淋糊塗了。”
但述星毫不在意她的打趣,又說:“你是連漾。”
“是。”
述星跟著點頭,自言自語般:“我就知道,我認得。”
見他還能說得出話,也不算昏得徹底。
連漾便鬆開手,四處張望:“你的輪椅呢?還有那個叫春和的小仆,他去哪兒了?”
但不等她完全縮回手,述星就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泄了渾身的力,往她懷裡傾去。
他借勢圈住她的脖頸,頭搭在她的肩窩裡,一把嗓子被雨水澆得稠。
“連漾,”他喉嚨裡擠過嗚咽,“連仙長……你救救我罷。”
述星傾下身時,頭發徹底散亂,拿來挽發的那根枯枝掉落,恰好被連漾抓住。
等接著那枯枝,她才分神垂眸,去看述星。
從她的角度望下去,僅能瞥見那漲出緋色的頰。
那上麵還掛著淚珠,但很快就隨著雨水滑落進透濕的衣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