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迢難以置信地抬頭看向雲子猗,卻隻看到一副他從未在師尊麵容上看到過的,冰冷決絕的神情。
“師尊……”鬱迢喃喃喚了聲,神色有些恍惚。
他記憶中的師尊,從來都是最溫和好說話,最和顏悅色的。
四十年來,何曾有過這樣的時候?
“你也不必再喚我師尊了。”雲子猗將雙手背在身後,下頜微揚,語調神情間皆是一片淡漠,“你已是魔修,我也好,天元宗也好,都不需要你這樣的弟子。”
“既如此,師尊前些時日又為何要幫我遮掩?”鬱迢雙目赤紅,聲音止不住的發顫。
再如何,時至今日他也早已意識到,至少這半年來,若不是雲子猗為他遮掩,他魔修的身份怎麼可能一直沒有暴露?
“你魔氣入體終究與我有關,不過是心中有愧,借此償還罷了。”雲子猗背在身後的手連骨節都攥得泛白,卻依舊維持著麵無表情的模樣,冷聲道。
這個問題,他自然也是預想過答案的。
“師徒四十年,師尊就當真如此絕情?”鬱迢抬起頭,眸中盈著淚水,含著最後一絲希冀開口道。
雲子猗對上他含淚的眸子,好不容易能咽下的心腸又驀地軟了幾分,安慰的話險些脫口而出,卻忽地感受到有人闖入棲雲峰下的守護陣法,立即清醒過來,長劍出鞘,劍鋒直指鬱迢心口:“再不走,莫怪我無情。”
他必須趕鬱迢走。
若隻是作為“雲子猗”,他自然可以全心全意護著鬱迢,甚至哪怕鬱迢入了魔,他也可以隨對方去魔界,一輩子護著他。
可他不止是他自己而已。
他還是餘摛錦的師尊,與應峙締結契約的人類,天元宗的長老……
若是他就這樣帶鬱迢離開,這些人會如何?
普通修士在魔界根本無法修煉,何況餘摛錦的修為根本不足以支撐他長時間待在魔界,但若留在修真界,就必定要承受眾人的怒火。
應峙哪怕無數次說過願意和他生死相隨,可雲子猗也沒有自私就這樣到輕易決定對方的命運,何況他也知道,應峙對魔界和魔修向來都沒什麼好印象。
至於天元宗,哪怕他隻是個掛名的長老,可一旦叛走魔界,天元宗也必定會遭到天下修士的攻訐。
雲子猗做不到為了他的一己之私,連累那麼多人。
他隻能選擇趕走鬱迢。
這也是雲子猗能想到的,唯一能保全所有人的辦法。
鬱迢撐著身子站起來,像是視雲子猗手中的長劍如無物般,一點點走上前,一步步逼近劍鋒。
雲子猗幾乎是下意識地想要後退,卻又咬了咬舌尖,強迫自己站在原地,分毫不動。
“師尊可知,你趕我走還不如乾脆一劍殺了我。”鬱迢說著,義無反顧撞上了劍鋒,像是視死如歸。
雲子猗心中一慌,想收回長劍,卻還是慢了一步,鋒銳的長劍堪堪避開要害,輕易衝破了衣衫和皮膚,刺入鬱迢的肩頭。
“你瘋了嗎?”見鬱迢還有向前的意思,雲子猗飛快收了劍,險些下意識地上前想要查看鬱迢的傷勢,抬步的瞬間,還是硬生生忍住了。
他知道鬱迢的傷情究竟如何,長劍刺入鬱迢肩頭的瞬間,雲子猗自己的肩膀也劇烈疼痛起來,幾乎讓他有些喘不過氣。
但這樣的疼痛同時也提醒著雲子猗,現在絕不能表現的太過心軟,否則必定前功儘棄。
何況心脈相連之下,他同樣再清楚不過,鬱迢並未因他這一劍有任何性命之憂。
鬱迢臉色慘白,可看到雲子猗收劍的動作,卻勾起一點笑意來:“師尊果然還是擔心我的。”
“你想多了。”雲子猗乾脆背過身去,再不看他,“我隻是不想背上弑徒之名。”
“你走吧,再有下一次,我絕不會手下留情。”
鬱迢踉踉蹌蹌地站起來,深深凝視了雲子猗的背影許久,心頭千百種熾燙的情緒一點點冷卻,終究還是醒悟了過來。
他們不可能再回到過去了。
他再拖延下去也無濟於事,不過是讓雲子猗為他費更多心思罷了。
當年將遍體鱗傷的他救起,帶回棲雲峰,四十年的悉心教導,就算是他入了魔,半年來也在為他竭力隱瞞……師尊為他做的,已經夠多了。
棲雲峰容不下魔修。
整個修真界都容不下魔修。
他不該再連累師尊了。
如今他唯一能做的,隻有讓自己儘快強大起來而已。
強大到不需要雲子猗護著他,他也可以在這天下間暢通無阻,隨心所欲。
強大到……就算是雲子猗,也無法再將自己趕離他身邊。
若是有一天他足夠強大了,大約便再不會與師尊分開了吧?
鬱迢忍著肩膀處的劇痛跪了下來,最後對著雲子猗的背影鄭重一拜,才緩緩站起來,轉身離開。
聽著身後的腳步聲漸行漸遠,雲子猗才舒出一口氣,剛剛走出幾步,卻又實在沒了力氣,脫力般倚著一棵樹,跌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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