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什麼宅邸紛爭該是跟她無緣了。
這一夜陸栩生喝了酒,歇在前院,一宿無話,翌日清早夫婦二人拜彆長輩入宮謝恩,陸栩生十分受皇帝信重,帝後自然是很給麵子,一同在坤寧宮等候二人覲見。
陸栩生是皇帝心腹愛將,陸昶過世後,皇帝拿陸栩生當半個兒子,若非膝下沒有公主,皇帝就要陸栩生尚主了,如此一來,皇帝看程亦安,大有公公相兒媳婦的感覺。
陸栩生文武雙全,又是世家出身,自小養尊處優,很好地將文人的雋永與武將的威武融合在一塊,一身灼光烈烈,英氣逼人,而程亦安仙容玉姿立在他身側,愣是不輸半點。
皇帝對這門婚事的不滿去了一些。
陸栩生除服後,被授予二品都督僉事,這個官職管著天底下所有衛所的軍律,非功勳卓著者不授,皇帝雖許了陸栩生新婚休沐,可都督府的事兒不少,陸栩生幾日不在,便出了些事故,皇帝命陸栩生前去料理。
陸栩生在都督府忙了大半日,下午申時回府。
卻見程亦安坐在案後對著一匣子首飾發愁。
“你這是做什麼?”
那紫檀描金匣子裡擱著三個赤金手鐲,兩個鑲寶石項圈,還有一些零零散散的戒環手串一類。
程亦安先道了一聲二爺回來了,隨後解釋道,
“沒什麼,就是打算將這些首飾當了。”
陸栩生眉頭一皺,
“你缺銀子?”
程亦安低頭撥弄算珠,大致預算這些金銀首飾能當多少錢,再合計壓箱底的三千嫁妝銀子,夠她在崇南坊附近買一座大宅子。
“嗯,我打算湊錢買個宅子。”她頭也沒抬道,
陸栩生一聽臉色垮了下來。
秋陽斜斜從窗欞投進來一束光,溫煦的光芒歇在程亦安的眉梢,少女肌膚如雪,脖頸修長,蔥玉般的手指捏著一支狼毫,懶洋洋記著賬,滿臉對未來生活的盤算和憧憬。
陸栩生喉結微滾,俊臉繃了又繃最後坐下來,伸手按住程亦安的賬簿,開口道,
“程亦安,我們談談。”
程亦安抬眸,見他神色無比凝重,這才丟下手頭活計,將丫鬟們使出去,靜靜看著他,
“你說。”
陸栩生也不是遲疑的性子,開門見山道,
“今個兒陛下的意思你也瞧見了,咱們想和離幾乎不可能,你看,要不咱們湊合著過?”
程亦安眨眨眼,將筆頭一扔,渾不在意道,
“這有什麼的,我已經替你想好了,半年後,你就回稟陛下,隻道我身子不好不能孕育子嗣,且我這人善妒,不許你納妾,弄得府上雞飛狗跳,你堂堂都督府二品都督僉事,威震四海的少將軍,豈能無後?陛下本就對我不滿,他又格外看重你,必定樂意準我二人和離,再幫你另聘新婦。”
聽聽,這辭藻將前世他後來的遭遇描繪的一樣一樣的。
那王家表妹可不就是如此麼。
陸栩生胸臆如堵,修長的胳膊搭在她案前,麵朝她,明顯是前傾的坐姿,
“亦安,你實話告訴我,你心裡可還有沒有範玉林?”
程亦安沉默地盯了他一會,如實道,“範玉林後來背叛了我。”
陸栩生明顯一愣,按捺住心裡慢慢滋生出來的喜悅,很意外道,“這樣嗎?那他該死,既然你沒有改嫁他的打算,何不留下來跟我過日子?”
“我為什麼要跟你過日子?你們陸家待我很好麼?”程亦安麵無表情看著他,眼神也冰淩淩的。
這話可就有些戳心窩子。
陸栩生百口莫辯。
前世他母親為了撮合他和表妹,可沒少排揎程亦安,而他呢,也沒護好她。
他撫了撫額,俊臉微微有些發僵,到了這一步,放棄是不可能的。
難不成讓他求她?
成,他求。
陸大將軍放下臉麵,耐著性子周全,
“你想,你一個孤兒弱女,父親不待見你,你無處可去,你若與我和離,程家也定跟你生嫌隙,再尋旁人,也不一定像我這般知根知底,與其改嫁新人磕磕碰碰過日子,還不如將就我,至少我們陸家什麼情形,你了熟於心不是?”
陸栩生發誓,兩輩子加起來不曾這般低三下四。
但這話說服不了程亦安。
明媚的少女眼波清轉,笑了笑道,
“我可以不嫁人。”
“那就更不成了。”
陸栩生直起腰身仿佛更有底氣,
“你一妙齡少女,在外頭被人覬覦又當如何?我陸栩生旁的本事沒有,一身武藝,絕對護你安虞。且以我如今的身份地位,你在京城可以橫著走。”
這話一落,對麵的女人忽然間笑眼眯了起來,上上下下打量他。
陸栩生被她看得不自在。
“怎麼了?”
斜陽鋪在他身後,將他身影襯得十分高大,流暢的線條從寬肩滑至瘦勁的腰身,收入腰封下,每一處肌肉都散發著遒勁的力量,不愧是常年習武的悍將,光往她麵前一坐,便有一股迫人的氣息撲麵而來。
是個很能給人安全感的男人。
程亦安笑道,“我忽然有個主意。”
陸栩生見她杏眼堆滿了狡黠,有些不妙的預感,“什麼主意?”
“實話告訴你,你們陸家水深,府內被大老爺把持,偏你又是世子,兩房遲早鬥得你死我活,我何苦趟這渾水,我上輩子過得太累,這輩子隻想安穩度日。”
旋即語調一轉,一本正經道,“不過你方才所說也不無道理,不如這樣,你我先和離,回頭你給我做外室如何?”
陸栩生給氣笑了,咬牙,“你做夢。”
程亦安攤攤手,表示沒得談。
挪挪身子坐好重新算賬。
陸栩生揉了揉眉棱,拿她沒轍。
夕陽已經落下去了,晚風沁涼,院子裡安靜如斯,隱隱聽見後罩房的婆子問李嬤嬤是否該傳膳,丫鬟興致勃勃采了一籃子桂花說要給程亦安做桂花糕。
炊煙繞鼻。
後來無數個枕戈待旦的午夜,他向往的就是這麼一抹安靜的煙火氣。
到了用膳的時辰,李嬤嬤催了幾次。
陸栩生沒動,一雙銳利的眼直勾勾鎖住程亦安,仿佛她是他的獵物。
程亦安賬目算得差不多了,心情也很愉悅,笑著往他撩來一眼,
“我再想想吧。”很認真的語氣。
陸栩生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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