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認命等。
好不容易等著長公主進了門,陸家等勳貴的馬車才陸陸續續抵達側門,一一進府吊唁,先是在靈堂給老侯爺棺槨磕頭上香,隨後依序領至宴歇處。
五姑娘拉著四姑娘尋阿嵐去了,大夫人帶著兒媳四處交際攀談,獨留下三夫人與程亦安在花廳坐著。
花廳內熙熙攘攘,熱議紛紛。
“我聽說長公主與城陽侯府並無瓜葛,今日怎麼舍得給這個麵子?”
“你不知道吧?”那說話的夫人嗓音刻意拔高了少許,
“長公主鮮少露麵,她老人家出現,隻有一個可能。”
“什麼?”
“程大人來了。”
哦
席間頓時一片唏噓了然。
三夫人聞言笑看了一眼程亦安,程亦安也跟著訕訕一笑。
這是一樁整個京城均津津樂道的公案。
眾人口中的程大人不是旁人,正是程家掌門人程明昱。
乾康十三年,北齊夥同西域聯軍壓境,意圖逼迫大晉納貢稱臣,當年的新科狀元,年僅十六歲的程明昱隨同使團出使北齊,遭到北齊勳貴圍攻,他能言善辯,引經據典將北齊朝臣駁個麵紅耳赤,北齊所有學富五車的士子均铩羽而歸,隨後,他隻身前往邊境,來到坐山觀虎鬥的車汗國賬前,聲稱隻要車汗國坐視聯軍攻入大晉,大晉將斷了車汗國的鹽鐵茶生絲之物。
車汗國地處大晉西北,是高原之國,鐵騎戰力雄厚,隻是舉國物資缺乏,人口均靠大晉輸入的鹽鐵茶度日,車汗國原是決定坐山觀虎鬥,好坐收漁翁之利,不料反被程明昱將了一軍。
“你瘋了你,人家北齊與西域聯軍攻你大晉,關我何事?你不求我,反而威脅我?”車汗國主帥氣得跳腳。
那程明昱刀斧加身而不退,負手笑道,“大帥若坐視不管,不出一月,車汗境內將斷鹽斷茶!”
程明昱扔下這話,又返回北齊境內散布消息,隻道一旦北齊攻晉,大晉百姓必定民不聊生,屆時所有難民將全部湧入北齊。
你讓我沒飯吃,我便吃你的飯。
最終,車汗國被逼重兵壓在北齊西端,放話隻要北齊攻打大晉,他將出兵攻北齊西都,而北齊境內的富商勳貴,生怕難民湧入境內,損害自己利益,也紛紛打起退堂鼓,表示不支持朝廷出兵。
程明昱靠著這一手陽謀,運籌帷幄,為朝廷化解危機。
大約這位少年太過驚才豔豔,北齊的一位公主追出三百裡要目睹其容,這一見便是郎豔獨絕世無其二,要留程明昱在北齊做駙馬。
大晉這位明瀾公主聽聞北齊要搶大晉的狀元,連夜帶著公主府的人馬前往邊境迎人,聽聞兩國公主差點因為程明昱打起來。
原來這位程公少時不僅才華橫溢,更有潘安之貌,明瀾公主一見傾心,鬨著非他不嫁。
程明昱乃程家嫡長子,士族之冠冕,不可能尚主,斷然拒絕,回到家,長輩為他定下鄭氏女為妻,也就是程亦彥的母親,明瀾公主求親不成,也負氣招了一位駙馬。
怎知鄭氏生下一子一女後過世了。
明瀾公主聽聞程明昱喪妻,果斷休了駙馬,逼著皇帝要改嫁程明昱。
程明昱被逼無奈,守喪一年後,續娶一房妻子,可惜這位續弦誕下一女後又難產而死。
老天爺大約也嫉妒程明昱天縱之才,硬生生給他安了個克妻的名聲。
但明瀾公主不在意,她放話:隻要能與程郎春風一度,死也無悔。
程明昱沒理她,當著族人立誓,終身不娶。
北齊公主為他終身未嫁,明瀾長公主因他一輩子鬱鬱寡歡。
以致坊間傳言“一見程郎誤終身”。
而今程明昱四十有五,旁人這個年紀該是大腹便便,已有老相,偏生他一身清越氣質,冠絕古今,瞧著不過而立之年,便是二八少女也難抑春心。
明瀾公主死心了嗎?
沒有,往後這二十年,她依舊為見程明昱孜孜不倦,風雨無阻。
這不,今日連靈堂都堵來了。
三夫人也往靈堂方向覷了一眼,“話說我還不曾見過你這位堂伯父,我遠在金陵都聽說,程明昱成親,京城閨秀哭倒一片。”
程亦安失笑,“有這麼誇張嗎?”
“有,比這更誇張的還有呢。”
程亦安卻咂了咂舌,“外頭將堂伯父傳得神乎其神,我們卻懼他懼得很,一聽他的名,總要嚇得四分五散。”
“你也怕?”
“怎麼不怕?我們程家有族學,男女滿四歲皆可入堂,我那時跟妹妹一道進學,有一日我背誦詩文得了夫子獎賞,中途歇息時,賞的糖果被妹妹奪了去,趕巧被前來巡視的堂伯父瞧見了,您猜怎麼著,他愣是將妹妹手心給打開了花。”
三夫人震驚了,“他這麼苛刻嗎?小孩子家家的,小打小鬨也尋常,不至於這般嚴厲吧?”
雖然程亦安很感激堂伯父賞善罰惡,但也懼怕他的威嚴。
不過是吊唁,雖有流水席,大家夥都是不吃的,略略坐坐便回了府。
澄清坊離程府很近,到了這裡,程亦安乾脆回了一趟程府,尋祖母問明嫁妝。
遂與大夫人和三夫人告罪,
“我想起尚有幾件冬衣在程家,順道去拿回來。”
大夫人豈有不允之理,點了兩個仆婦跟著,“早些去,早些回。”
程家與城陽侯府毗鄰,出侯府前麵的巷子,往東過大街便可至程家西南角一角鋪,沿著這條巷子往林蔭深處有個後門,從此處可進南府。
後門一帶有一條兩丈見寬的青石路,每隔五步植一顆梧桐,株株根深葉茂亭亭如蓋,這裡素來十分熱鬨,一來有附近的百姓挑著擔兒在此地賣些新鮮的瓜果蔬菜給程家,也有窮苦人家的婦人往此地接一些針線活兒,均依傍程家過活。
除此之外,程府許多管事也住在附近的裙房,常日便有下等管事們聚在這裡喝酒嘮嗑。
程亦安今日吊唁,穿得並不明豔,一身素裙,不是行走後宅的管事,平平望去還不大認得出她來。
時近中午,管事們大都在府內忙碌,平日熙熙攘攘的樹下沒幾人,程亦安讓兩個婆子與車夫在角鋪候著,舍了他們幾角銀子買酒吃,自個兒帶著如蘭往裡來,快行至後門處,忽然聽見前麵一顆樹下傳來說話聲,
“你可知前日四房二姑奶奶的閨房給人燒了?”
“可不是,戒律院都來人問過,後來不知為何,就沒了聲息。不過,你打聽這些作甚?”這位明顯是個年長的婆子,嗓音都透著渾厚。
另外那位嫂子冷笑道,
“你不知道吧,這一把火可燒出麻煩來了。”
那婆子聞言心神一凜,“什麼麻煩?”
二人坐在樹下,往左右一望,不見旁人,渾然不知程亦安主仆就立在樹後。
那嫂子悄聲道,“四房二太太嚇病了,說是夜裡鬨鬼了,我看不是鬼,是當年的先二太太顯靈來了。”
那婆子聽了悚然一驚,忙捂住她的嘴,
“我的祖宗誒,你不知道,先頭那位二太太的事可是忌諱麼?休得再提,省得惹火上身。”
可那嫂子卻忽然濕了眼眶,推開她哽咽道,
“你也彆怪我多嘴,我當年實在是受了先二太太的恩惠,我雖是灶上的粗使婆子,也有緣見過先二太太,那是神仙一般的美人,心也善良,我不小心折了一隻青花瓷茶盞,論理要被發賣出去,是她老人家替我瞞下來,將事兒認了過去,我一直銘記在心,這麼多年,我始終耿耿於懷,”
“老嫂子,你說得是什麼事呀,能逼得她舍下半歲不到的孩子跳崖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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