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 15 章_榮婚(重生)_思兔閱讀 

15 第 15 章(1 / 2)

程亦安在益州那些年,極少做針線,大多時候盤點賬目,幫著大嫂主持中饋,操持人情往來,這些閨閣手藝早已生疏,回想少時在程家,她也是出了名的手藝好,如今繡不出個好東西,恐惹人生疑,半日功夫,抹額樣子是描繪出來了,可線腳實在生疏,後來沒法,喚來如蕙幫忙。

如蕙坐在她底下的錦杌,一麵穿針引線,一麵擔憂,“若是認出了怎麼辦?”心裡也疑惑,姑娘針線活計不是極好嗎,怎麼突然就不愛弄了。

程亦安看出她眼底的疑慮,輕咳一聲,搪塞道,“姑爺說針線傷眼,不叫我弄。”

程亦安說這話時還很心虛,陸栩生可沒這麼細致體貼。

如蕙想了想,自姑娘成婚著實是沒碰過針線了,如此看來,姑爺雖眼有些瞎,卻是個體貼人物,“您以前也給老祖宗做過針線活,奴婢就是怕認出來老太太那邊派您不是”

程亦安開解道,“你先就做吧,咱們程家姑娘上上下下幾十人,不說每年就是每日均有人給老祖宗送手藝活,老祖宗當真一個個瞧?無非是收著擱在那沾灰罷了。”

如蕙聞言一笑,“也是,彆說姑娘,就是媳婦裡裡外外也有不少人,老祖宗每日怕要挑花眼。”

沒了顧慮,如蕙便開始動手。

程亦安給她描了個抹額的樣式,如蕙照做就是。

其實家裡媳婦姑娘的針線不過是圖個心意,北府老太太估摸都是不用的,為何,北府有個針線房,裡頭光掌針娘子便足足有二十人,餘下學徒管事不知凡幾,這些掌針娘子大多是姑蘇挑選來的,得名家傳承,那些個繡錦做出來實在漂亮,老祖宗衣物樁樁件件精細之至。

程家除了針線房,還有布料房,金銀房,古董房,車馬房,比起皇宮那二十四局相差不遠,甚至幾百年的傳承,許多技藝比皇宮還要精湛,程家產業遍布四海,每年收上的租子以萬萬計,不僅要提供合族大大小小幾千人的日常用度,甚至年底還要分紅,像他們四房可全靠長房年底的分紅度日。

記得她及笄那年,四房年底足足得了一萬五千兩分紅,程家共有十幾房,有的房分支比四房還多,分的就更多了,光分出去的銀子就有不少於二十萬,那麼程家長房的富貴就無可估量了。

所以,她這件手藝活在人家那兒實在是不夠看的。

這麼一想,程亦安越發沒了心理負擔,所幸自個兒躺下歇著去了,任由如蕙搗騰。

到了九月二十八這日,便是程家北府老太太六十三壽辰,程明昱早早放話不辦宴席,可老太太身份擺在那裡,這一日程家門前依舊是車水馬龍。

清早,陸栩生吩咐人套好馬車,親自送程亦安上車,“真不讓我去?”

程亦安笑,“你好意思去?”

陸栩生還真沒當回事,讓裘青親自趕車,“若是少奶奶這頭有事,隨時知會我。”

“少將軍放心。”

裘青是白銀山的軍中舊人,還不習慣喚他二爺,素來稱將軍的。

陸栩生點點頭,跟著馬車行了一段,至正陽門處分道,陸栩生去了都督府,程亦安則往程家園使,程家巷子外的小廝早早發現了陸家的馬車,趕忙去四房遞消息,老太太猜到程亦安不樂意回四房,掐著時辰闔家在門口出現,正好遇到歸寧的程亦安,這才一道進了北府。

老太太一直握著程亦安的手沒放,程亦安想起母親看到四房的人心裡還膈應得很,隻是眾目睽睽之下,也不好聲張,大老爺和三老爺在左,大太太和三太太隨右,程明祐和苗氏與府上幾個姑娘少爺輟在後頭。

程亦安聽著兩側大老爺和三老爺時不時交談,愣愣出神,

大老爺想起什麼忽然跟程亦安說,

“你祖母這幾日清減了,安安若得空,還得時常回家探望,她老人家誰的話都不聽,也就你說的還能聽進去幾句。”

大老爺嗓音格外和藹,他也素來是如此的,甚至程亦安能感受到他無比慈愛的目光,心裡忽然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程亦安沒看他,不自在地點頭。

大夫人這時眼神在程亦安身上瞄了一下,又轉至殷勤的大老爺身上,最後輕輕嗤了一聲。

北府依山而築,占地甚廣,跨進南大門,打頭一巍峨正廳,上書榮正堂三字,這是有一年程家捐獻家產給國庫用於救災,聖上賜下的牌匾,左右各有一偏廳,左為儘忠堂,右為敬賢堂,平日正廳不開,均在兩側迎客。

兩座偏廳左右是府內諸位老爺公子少爺的外書房,再往西一大片則是程家在京城的祠堂,每年年初年終,族長程明昱均會率領府上眾人行祭拜大典。

從東偏廳與正廳之間一條夾道往後,有一三開間的宴客廳,廳前地磚一塵不染,上頭擺放著六壇修剪乾淨的菊花,菊紅簇簇如霞蔚,將這片天地映得耀眼。

宴客廳往後是一片小花園,順著中軸線進去,就是垂花門了。

比起前院的莊嚴肅穆,進了垂花門又是另一番景象,舉目四望,隻見雕龍畫棟,飛樓插空,羅綺穿林,處處曲廊相接,有一種渾然一體的韻致。比起陸府擺在明麵上的奢糜,程府的奢華便低調許多,譬如通往老太太正院這條石子路,蜿蜒九曲,乍然看上去不顯眼,可用的是太湖的鵝卵石,聽聞此石有一種天然的礦料,脫了鞋襪踩上去,有延年益壽之功效。

譬如這鵝卵石路的儘頭,往竹林內凹去一處,搭了一座小池子,池子裡栽種一池晚荷,這個季節荷花早已凋謝,何以此地粉荷黃荷相間,是因這裡從山頂引了一活泉,活泉溫熱,正是茵茵招舉之時。

均是尋常景色卻有不尋常之處。

漫過這一片細竹,就是老太太院子東麵的小三廳,此廳卷簷相接,三麵出廊,左右小院子栽種了不少奇花異草,有的葩吐丹砂,有的翠帶如飄,映著這小三廳有彆樣的清麗。

今日陽光豔麗,秋風冰涼,小三廳垂下了一種遮風的卷紗簾,紗簾為白色,並未遮了視線,小三廳內坐滿了人,均是程家各房的族人,大多是年輕姑娘和少婦,原是語笑喧闐,瞧見四房諸人遠遠行來,忽然都止了動靜。

“喲,打頭那個不是程亦安麼?她怎麼有臉來?”

“前幾日那話都傳開了,陸家這位世子爺可真真是目無尊長,他要跟長公主打擂台替妻子撐腰,我敬他是條漢子,可拿堂伯父說事就是他的不對了。”

另一人接話,“不過話說回來,陸世子有這等魄力我是好生佩服,亦安妹妹也算好命。”

“你這麼說,沒準陸世子是記恨堂伯父不曾嫁喬姐姐,反而將程亦安嫁了去,故意宣泄不滿吧。”

“還真說不定。”

她們口中的喬姐姐便是程明昱的幺女程亦喬,今年十九歲,比程亦安大兩歲還多,當初皇帝相中的就是程亦喬。

哪隻眾人話音剛落,走廊處傳來一聲冷諷,

“喲,你們一個個自己過不去,可彆派在我頭上,我未婚夫新逝,為他守喪一年乃是禮節,與那陸栩生何乾?你們自個兒嫉妒程亦安,彆拉扯上我。”

說話的可不是旁人,正是程家長房的嫡長孫女,程明昱掌上明珠程亦喬,真正極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大小姐。

眾姑娘平日便攝於她身份尊貴,對她唯唯諾諾,眼下被她逮了個正著,越發不敢吱聲,均細聲細氣賠罪。

程亦喬懶懶看了大家一眼,不耐煩朝花廳方向努嘴,

“行了,彆杵在這議人是非,花廳裡戲台班子已準備妥當,去那邊玩吧。”

眾姑娘這才尾隨她去。

不一會,程亦安一行抵達北府老太太正院大門。

院內有簇簇人聲,並不喧嘩,到了這裡,程亦安便退至後頭,讓長輩們在前。

管事含笑領著四房的人進去,正廳當中是明間,擺著老太爺的遺像,繞過明間往裡有一間極為寬敞的暖廳,此刻暖廳裡便坐滿了各房的長輩。

正北羅漢床上端坐一人。

隻見她穿著一身織金團花如意紋雲錦對襟厚褙,座下墊著寶相紋金絲絨褥子,飽滿的耳珠墜著一對和田羊脂玉的圓珠耳墜,手裡握著一串猛獁牙珠子,再無其他配飾,生得是眉長耳高,麵相富態,看似眼底帶著笑意靜靜聽底下人說話,卻是唇線微抿,端的是不怒自威。

嬤嬤將人引上前來,又退了出去。

四房老太太帶著自家一房的人給老祖宗拜壽。

“今個兒嫂子仙壽,本該早來的,卻是昨夜貪涼吃了些瓜,起了夜,今個兒便遲了些。”

長房老太太往人群看了一眼,頷首笑道,

“弟妹客氣了,來了便好。”

並無多話。

四房老太太便坐下了,餘下便是其餘子嗣磕頭拜壽。

幾位老爺拜了壽便退出去了,隨後是太太們帶著在室的姑娘磕頭,大約是見多不怪,即便各房的人挖空心思討好,老祖宗並未露出喜色。

她不喜歡勞師動眾,“我這兒東西多,你們往後不必費這個功夫,人來湊個熱鬨,我就高興了。”又一一給了賞賜。

程亦安是四房唯一的外嫁女,落在最後。

她磕頭時,暖廳內忽然寂靜無聲,過去誰也不曾將這個喪母長女當一回事,孰知她不聲不響成了公府世子夫人,憑著陸栩生那等蓋世功勳,往後論封爵誥命她都要跟座上的老祖宗平起平坐了。

真真是草窩裡出了一隻金鳳凰,叫人意想不到。

對,程家四房在整個程氏家族中,並不起眼,不起眼到什麼地步呢。

老太爺那一代十幾個兄弟中,他是庶出,論讀書不上進,論性子溫吞不出挑,以至於四房老太太嫁過來時,沒少被妯娌們冷嘲熱諷,看儘世態炎涼。偏生老太爺早逝,手裡沒攢什麼家財,四房兒子多,不是要娶媳婦便是生孫嫁女,花銀如流水,四房家底是整個程家最薄的一房,每年年底分紅,四房均被人踩在最底下,老太太一一介女流鬨不過那些男人,暗地裡不知抹了多少淚,發誓一定要出人頭地。

瞧,如今出人頭地了。

有了一位國公女婿。

四房身份水漲船高。

長房老太太深深望著她,朝她招手,

“孩子,起來吧。”

程亦安將自己的繡件奉上,“侄孫女給老祖宗準備了一件抹額。”

她說的是“準備”而不是“繡”。

程亦安此時是極度心虛的,她不來不知道,這一來才曉得堂姐程亦晴從一月前開始準備,給老太太繡了一幅百字壽,妹妹程亦芊雕了個玉石掛件,那掛件裡裝著她親自去香山寺給老祖宗祈福的長壽祿,就連三房的呆妹妹程亦枚也畫了一幅畫給老祖宗。

比起她們,程亦安讓丫鬟花一日功夫繡的抹額簡直是寒磣到家了。

她注意到,方才諸人拜壽,壽禮均讓身旁的管事嬤嬤收著了,於是她也自然而然往管事嬤嬤手裡送,不料老祖宗眼神卻跟著那抹額走,

“來,給我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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