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察禦史盧博濤,範陽盧氏中人,與長孫衝關係莫逆,經常彈劾擁武派官員,是世家派係的一柄利刃。
禦史台是擁武派官員的陣地,平日擁武派就費儘心思,想找盧博濤把柄收拾他,卻一直抓不到。
如今盧博濤竟敢缺席朔望朝,崔義玄自然不會放過他,當即請旨拿他。
李治卻暗暗奇怪。
根據武媚娘的彙報,昨夜長孫無忌把門下官員都召集過去,顯然對今天的朝會誌在必得。
怎會突然留下破綻?
無論如何,眼下也隻有先把盧博濤召入朝堂,問個清楚了。
他當即準奏,十二名金吾衛在一名郎將帶領下,離開了朝堂,前往盧府拿人。
群臣當然不可能等著一個盧博濤,朝會繼續進行。
一名穿著團花紫袍的高瘦官員出列,舉著笏板,朗聲道:“臣韓璦有事啟奏!”
李治看了他一眼,腦中湧現出關於此人的記憶。
韓璦的官職是侍中,門下省一把手,屬於長孫無忌和褚遂良一黨,和另一名宰相來濟一起,堅決反對廢王立武。
按理來說,這樣一個人應該和褚遂良一樣,被貶出朝堂。
然而武皇後上位後,唐高宗不僅沒有處罰二人,反而對他們多加讚賞。
武皇後甚至上表,請求李治嘉獎二人,顯得很是大度。
主要原因是世家大族在朝堂根基深厚,若強行把他們逐出朝堂,很可能讓他們聯合一起,狗急跳牆。
另外,因為前朝製度,官員大多出自世族之門,就算用鐵腕手段清洗世族,也沒有足夠人才替代。
皇帝要想治理天下,就必須依靠官員,沒了官員,皇帝一個人如何治理?
所以要想對付世族,科舉是重中之重,隻有從天下寒門之中廣錄官員,才能打破世族對官員集團的壟斷。
這種事急不得,隻有慢慢增加科舉取士的數量,逐漸削弱世族實力。
故而唐高宗和武媚娘隻能徐圖緩進,好言安撫二人,同時也是安撫關隴集團,以防他們鋌而走險。
李治腦中飛速運轉著,朝韓璦微笑道:“韓卿有何事要奏?”
韓璦朗聲道:“臣聞潭州都督褚遂良在潭州登陶公山,遊石頭寺,目睹寺宇宏偉,在石碑之上,寫下‘大唐興寺’四個大字,由此可見褚公心懷國家。臣懇請陛下下旨,召褚公回京,官複原職!”
李治心中一動。
對於褚遂良這種名人,他是有過深入研究的,對他已經有了一個固定印象。
總體來說,褚遂良的優點是公忠體國、嚴謹端正,缺點是氣量狹小、睚眥必報,屬於優缺點都很明顯的人。
然而他又繼承了唐高宗的記憶,腦中又多了一份唐高宗對褚遂良的印象。
這份印象十分強烈,因為唐高宗非常厭惡褚遂良。
這不僅是因為褚遂良反對廢王立武,還因他為人刻板,不懂變通。
唐高宗剛登基時,長孫無忌和褚遂良兩人都是顧命大臣,朝政詔書,基本由兩人一合計,就拍板決定了。
唐高宗隻需像隻小雞一樣,點腦袋就行。
長孫無忌畢竟是唐高宗舅舅,兩人多了一層親情關係,而且長孫無忌情商高,會說話,不會特彆讓唐高宗難堪。
褚遂良就不同了,他說話直來直往,從不考慮唐高宗麵子。
而且他總喜歡將太宗皇帝掛在嘴邊,經常說若是太宗皇帝在時,會怎樣怎樣雲雲……
唐高宗外柔內剛,外軟內狠,被褚遂良總當小孩一樣訓斥,心中早已憋足了怒火。
他對褚遂良十分痛恨,卻顧忌著長孫無忌等關隴貴族的勢力,才沒有發作,暗中隱忍著,直到廢王立武時才爆發。
這兩份印象在李治腦海中形成鮮明的對比。
他現在並非唐高宗,對褚遂良並無太深的厭惡情緒。
不過多了這些記憶,就像看了一場電影,對褚遂良觀感多多少少還是降了一些。
無論觀感如何,他現在都不會召回褚遂良,否則世家貴族再次坐大,自己這個皇帝又將不能自主。
他正琢磨著怎麼拒絕韓璦的上奏時,有人搶先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