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id="tet_c"新曆914年7月3日,中雨。
三天前的拂曉時刻曾有短暫陽光,但這樣的天氣才是烏夫蘭塞爾的雷雨季常態。
特納藝術廳後方庭院,一處鮮花叢盛開的幽深角落,雨點像過篩子般淅淅瀝瀝地敲擊枝葉。
“咕嗤,咕嗤......”
一雙雙皮鞋碾過泥濘,暫時微擾了此地的靜謐。
近百位著裝肅穆的黑色身影在行步。
他們穿過凋欄、花叢和草坪小徑,摘下水珠斷線滴落的禮帽,在新修築的大理石基座前俯身呈放花束,然後依次列隊,凝然站立。
《第二交響曲》首演完的第三日,葬禮剛剛舉行完畢,按照指揮家卡普侖生前的指示,“人數從少,規模從簡,儀式從短,母需保留遺體,塵世灰儘可離生前牽念之地稍近幾分,但此番事宜之定結,以切勿驚擾生者為準。”
考慮到民眾強烈的敬意及追思,前一晚的聖禮堂曾徹夜向公眾開放。
但以藝術家的意誌為上,治喪方公告中稱“建議社會各界吊唁者稍停即走,鮮花與寄語來者不拒,長留悼念或隆重獻禮者敬謝不敏。”
所以雖然登門憑吊者絡繹不絕,但實際上到了最後,參加正式的淩晨葬禮及目前送葬立碑的人,隻有一百位不到。
除去逝者親屬和團方代表稍有出入,其餘人士全部具備藝術家身份,單純的媒體、政要、商人、出版界或評論家人士均被謝絕出席,治喪方將他們安排在廳館內等待後續。
這處庭院的幽靜角落,離特納藝術廳最近的入口約三百餘步,樹木和石質凋欄恰到好處地分割了視野,奇花異草在階梯式花圃中開放。
旁邊是一處盛滿荷花的清水池,再往後透過枝椏,可隱約看到一條通往後山的小石子路。
據說前任音樂總監卡洛恩·範·寧在構思《第二交響曲》期間,經常沿著這條小石子路散步,抄近路登上小山丘眺望城市、尋覓靈感。
眾藝術家依次鞠躬鮮花,奧爾佳帶著女兒將黑白相框放入石槽。
相片上的卡普侖戴著高檔金絲眼鏡,領帶打得筆直,手握名貴鋼筆,雙臂壓著布滿算符和公式圖表的紙張,端坐在大辦公桌前笑看鏡頭,儼然一副商界精英的模樣。
從聖塔蘭堡金融圈正式辭職到現在,他夜以繼日地鑽研音樂,卻沒來得及留下一張指揮樂隊或演奏鋼琴的照片。
團方負責人希蘭的嘴唇抿得很緊,此時上前一步,用潔白的絹巾擦拭墓碑與基座的大理石麵。
尤其擦淨了墓誌銘刻字凹槽中的雨水與泥土。
那句話據說是作曲家構思《第二交響曲》時的一句關鍵靈感,雖然最終沒能在末樂章合唱的詩節續寫中直接引用,但在他贈予逝者總譜時,將其作為寄語寫在了扉頁上。
不常用的第二人稱代詞,讓人一時難以分清,究竟是自己在探悉逝者,還是逝者在寄語生者——
“你被棍棒擊打倒地,又乘天使之翼高飛翱翔。”
立碑的過程一如葬禮儀式般簡短。
逝者相關事宜辦結後,眾藝術家移步回特納藝術廳的檢票大堂。
在這裡等待的社會各界人士非常之多,就連二樓廊道上都站滿了著裝肅穆的身影。
眾人的目光先是集中在了進門左手邊的牆壁上。
「舊日交響樂團曆任指揮牆」
一整麵的大理石寬闊而光潔,兩根象征時間軸的漆黑橫線一上一下,將其平行貫穿。
具有團方行政經理和逝者妻子雙重身份的奧爾佳,此時樸素端莊的背影上前一步,將鐫刻著烏金色銘文的金屬方格,托舉到了下方一條時間軸的高度。
這裡是曆任常任指揮的位置。
“汀。”清脆冷冽的卡扣嵌入凹槽的聲音。
「吉爾伯特·卡普侖,新曆913年9月日——新曆914年7月0日。」
第二個上前的是身材高大魁梧的李·維亞德林,手中的銘文方格對準上方的時間軸橫線,這裡是曆任音樂總監兼首席指揮的位置。
安東·科納爾已經逝世,範寧又直接單方麵退會,他行此舉的身份為範寧目前的音樂老師,而不是官方非凡組織人員。
“汀。”清冷聲音再度響起。
「卡洛恩·範·寧,新曆913年8月日——新曆914年7月0日。」
希蘭和羅尹等人盯著上麵的名字久久出神。
已經三天了。
原本樂團的一二號人物,一位最終倒在指揮台上,另一位生死不明。
特巡廳目前還沒有任何發聲,瓊在道彆之後至今也同樣杳無音信。
“有多位邃曉者曾在首演日造訪特納藝術廳後山,且滯留時間至少超過36小時。”
任期銘文方格剛剛嵌入,後方傳來了低沉嚴肅的男性聲音。
兩位首席轉過頭去,麥克亞當侯爵不知什麼時候已站在了她們後麵。
“謝謝您,爸爸。”
羅尹清楚自己父親那神秘莫測的“衍”相無形之力,她蹙眉思考起來。
一個人數、一個地點、一個時長......這三點啟示結合起來意味著什麼?
“後山?”希蘭的注意力卻更加放到了地點上麵。
她自然記得去年三人進入暗門探索,最後從噩夢中醒來後所躺的地點。
幾乎可以確定這是特巡廳的另一支行動組,幾乎可以確定其造訪後山的目的是蹲守被挾持入井的範寧。
但是,為什麼超過了36小時這麼久?
如果從帶來拂曉後不久開始算起,到首演落幕約是1小時,再然後,還繼續待到了第二天的這個時候?
兩人思索之際,開始被人群裹挾著往大廳另一方向移動。
治喪方曾於公告中表示,在逝者葬禮結束後,團方有一項重要事務,需要向社會各界公開宣布。
這無疑引起了各方極大的關注,大家都在猜測這到底是和範寧總監的突發辭職有關,還是和指揮家卡普侖的後事有關。
燈火通明的活動禮堂,此刻不僅座無虛席,就連過道上都站滿了人,架滿了攝像器械。
舞台中間是長條木桌,白色幕布覆蓋於類似相框的物件之上。
文化與傳媒部的諾埃爾部長,與團方行政經理奧爾佳一並上台,將其緩緩揭開。
「卡普侖藝術基金委員會」
“卡察。”“卡察。”攝像器械的快門之聲此起彼伏。
光從名字上來看,似乎是一項新成立的公益項目的揭牌儀式。
被主持人諾埃爾部長引導至台前的奧爾佳,以平靜的語調做著說明——
按照指揮家卡普侖先生的遺囑,現以自己夫婦二人的名義創立“卡普侖藝術基金”。
由於範寧先生已在辭呈中宣布,特納藝術廳旗下事業及他個人的作品版權,全部永久且無償地贈予希蘭小姐……
經與後者協商一致,“卡普侖藝術基金”的運營發展,將委托特納藝術廳全權負責,其用途僅針對於前任總監範寧發起的“藝術普及”和“音樂救助”兩大項目。
至於資金來源,起初是兩部分:
一是卡普侖先生在生前所做的金融產業投資的淨收益;
二是團方所有與“複活交響曲”版權有關的淨收益,包括但不限於自營商演的票房、他營商演的版權費、總譜銷售的分成、唱片銷售的分成等。
實際上,演出結束後的這幾日,來自世界各地的預售訂單已經突破了40000份。
對比唱片工業協會的000首訂的四星評級門檻,或對比往日特納藝術廳發行專輯時在000-10000首訂不等的數據,這簡直就是一個奇跡般的事物,直接打破了人類唱片工業史上的銷售記錄。
“卡普侖藝術基金委員會”約需要一周籌備期。
全速趕製的《第二交響曲》唱片大抵也需要這麼久上市。
所以8月1日會有兩個大事件,一是唱片正式發售交付,二是藝術基金正式投入運營,屆時將與特納藝術廳舉行托管交接儀式,並接受首批來自社會各界的捐贈。
屬於社會捐贈部分的資金進出去向,全程接受文化部門監督,並定期向各界公開。
當奧爾佳宣布完“卡普侖藝術基金”的創立事宜後,諾埃爾部長最後做總結致辭。
先是表達感激,再是深切緬懷,然後他摘要了“複活交響曲”首演落幕後,幾篇富有代表性的藝術評論的核心觀點:
《雅努斯之聲》的措辭言簡意賅但驚為天人,這家來自嚴肅音樂發源地西大陸的老牌主流媒體,直接稱卡洛恩·範·寧已經突破“偉大”的範疇,甚至稱《c小調第二交響曲》是“人類藝術史上最重要的幾部交響曲之一。”
《提歐來恩文化周報》從更務實的角度指出,偉大指揮家卡普侖所演繹的《c小調第二交響曲》是一筆屬於所有愛樂者的精神財富,“......生者必滅,人生處於順境時切勿趾高氣昂,滅者必複活,麵對失意也無須鬱鬱寡歡......一切不過是塵埃的起伏揚落,在短暫歇息後,死亡亦是新生。”
唱片錄製方則在《霍夫曼留聲機》的特彆撰文中深刻稱頌了那一壯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