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元慶仍然背著:“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
房間裡麵傳來了砸東西的聲音,張元慶奮力呼喊,將砸東西的聲音蓋住:“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剛剛背完,一個破盆扔了出來。
張元慶趕忙閃過去,這玩意砸出傷口,還要打破傷風。
張元慶等在一邊,半晌才聽到房間裡麵傳來毫不掩飾的痛哭聲。那是一種疾風暴雨,歇斯底裡的痛哭。
周國興走到張元慶身邊,給他點了一支香煙:“你小子真牛逼,我老周這輩子牆都不扶,就扶你。等到哭聲小一點,你再進去吧。”
就連他都看出來了,周奇心裡的氣發泄出來了不少。
張元慶抽完香煙,大步走進了周奇的屋子。屋子裡麵倒不是很臟亂,看得出來,周奇雖然外表邋遢,卻不是自甘墮落之人。
屋子裡麵有兩個遺像,應該是周奇的父母。
張元慶對著遺像鞠躬,然後才在角落裡找到了周奇。
周奇眼睛通紅,上麵布滿血絲:“你到底要乾什麼,我已經廢人了,我沒用了。我身上背了一百多萬的債務,我是一個老賴,我沒用了!”
張元慶蹲在他麵前,誠懇說道:“周哥,我不知道你經曆了什麼,所以我的話也安慰不到你。但是我真的需要您幫我,我們現在鄉村振興工作,需要有人能夠領著大家乾。你有思路,有頭腦,隻要你點頭,我們就有希望。”
“鄉村振興,哈哈,鄉村振興……”周奇滿眼含淚,格外淒涼的笑著,“你振誰的興,是振有錢有勢的興,還是振老百姓的興?”
沒等張元慶說話,周奇悲憤地說道:“我當年為了照顧母親回到村子,大家勸我當扶貧領頭人。我把所有積蓄都放進來,建了養雞、黑豬產業還有一個山貨產業。
為了把大家帶起來,我找親戚朋友還有村民都湊了錢。後來鎮子上修路,找到我。我又貸了一筆款子出去。我換來了什麼,讓你看看我換來了什麼……”
周奇在角落裡麵翻出了一疊白條,張元慶接過來一看,隻覺得觸目驚心。
裡麵全部都是簽單,簽單的是一家叫做白雲飯店的。整整一疊,起碼有幾十萬的雞鴨、黑豬等等。
不僅有白雲飯店,還有一些其他飯店或者企業。諷刺的是,有些上麵備注還是助農活動或者扶貧活動。
這些人打著助農和扶貧,竟然在這脫貧產業上打白條。
“怎麼借出去這麼多?”張元慶看了都覺得不能理解。
“都是鎮子領導親自出麵擔保,說是一年一結。我想要打開市場,同時也錯信了他們。剛開始的確結了一些,然後白條越打越多。最後,我去找他們要賬,欠債最多的白雲飯店號稱倒閉了。還有一些鄉鎮企業,說沒就沒了。
我找到鎮裡,鎮裡先是安撫,然後否認。我去找法院起訴,起訴獲勝了,可是卻告知我無法執行。鎮子對我軟硬兼施,對真正欠錢的人,則是置之不理。我要不回貨款,銀行又因為貸款到期,把我錢全部轉移走。”
周奇如同揭開了自己的傷口,滿臉的扭曲:“我產業維持不下去,又欠了村民的錢,他們抄了我的家……我主動和老婆離婚,讓她們連夜跑了。
但是我母親當時生了重病,沒有辦法離開。我被村子裡麵的人看著,他們怕我跑了,就不給我出村子。我母親重病不治,也走了……”
張元慶聽到這裡,能夠想象到他的絕望。為了幫助村民脫貧,他擔負起帶頭人責任,卻沒有想到,到頭來自己家被村民們給抄了。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這結局何其的諷刺,何其的令人悲憤。
這世上,最滾燙的是人心,最酷寒的也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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