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一,諸事不宜。
已是日薄西山,即將到了宮城落鎖的時候,但位於內廷的乾清宮外仍是人頭湧動,在京的勳貴以及有資格入宮聽政的朝臣皆是齊聚於此。
或許是擔心驚擾了天啟皇帝的休息,乾清宮外的眾人竟是發出半點聲音,僅有少許幾名身穿紅袍的老臣在竊竊私語,臉上的擔憂之色溢於言表。
不多時,便見得緊閉的乾清宮大門被由內而外緩緩推開,一名緋袍太監從中走出,先是環顧了一圈在場的眾人,隨後方才扯著嗓子喊道:"傳聖諭,召內閣及六部九卿並英國公張維賢入內。"
話音剛落,乾清宮外窸窸窣窣的竊竊私語聲頓時大了起來,不少老臣都是麵露憂色。
紫禁城中沒有不透風的牆。
天子朱由校的身體狀況早已不是秘密,就連京中的市井百姓都是有所耳聞,遑論他們這些朝臣。
想到這裡,乾清宮外的竊竊私語聲便更大了。
待到首輔黃立極領著身後的眾臣躡手躡腳的行至乾清宮暖閣之後,其眉頭便是微不可查的皺了起來。
非但閣中的"中藥味"愈發濃鬱,就連一些頗為喜慶的裝飾也被人為的撤下,周遭伺候的宮娥內侍也是神情肅穆,唯有位於暖閣深處的禦榻依舊"惹眼"。
禦榻之上,氣若遊絲的天啟皇帝朱由校強打精神,勉強睜開了眼睛,此時他已然無法像前段時間依靠在床榻上,臉色蠟黃的嚇人。
平日裡氣焰囂張的"九千歲"魏忠賢也像是被人抽去了全身力氣一般,低垂著頭,挺拔的腰背也是佝僂了下來,整個人無精打采,甚至不曾抬頭看一眼進殿的眾人。
沒有像往常那樣山呼海嘯,黃立極等人隻是默默的衝著床榻上的天子叩首行禮,但每個人的動作都是一絲不苟,比往常認真了不知多少,就連最為嚴苛的禮部官員也挑不出半點毛病。
待到眾人叩首行禮之後,黃立極等人便是默默的立於朱由校的床榻前,等候著天子發話,雖是一言不發,但暖閣中的空氣卻仿佛停滯了一般,令人呼吸困難。
"由檢呢"
不多時,氣若遊絲的朱由校像是用儘了全身力氣一般,自唇齒之間擠出了幾個字,雖然聲音有些微弱,但還是清晰的傳入了黃立極等人的耳中。
"陛下,已然令人去請信王了,稍後便到。"
聽得此話,始終低垂著頭,沉默不語的魏忠賢終於做聲,其沙啞的聲音也是在眾人的耳畔旁響起。
聞言,床榻上的天啟皇帝像是卸下了某種包袱一般,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了一抹釋然。
"朕的壽宮可選好了?"
好半晌,朱由校的聲音才再度於乾清宮暖閣中響起,令得眾人本就緊繃的心弦更是一緊,這豈是能討論的事情。
首輔黃立極忙是跪倒在地:"陛下千秋萬載,龍體康健,不日便可痊愈。"在場眾人也是紛紛下跪。
跪坐在禦榻另一側的皇後張嫣聞言臉上悲戚之色更甚,瞬間便有幾滴淚珠自眼眶滑落,嘴中發出嗚嗚聲。
唯有"九千歲"魏忠賢的臉上露出了些許茫然之色,百密一疏,竟是將天子的身後事給忘了。
雖然自古以來,新繼位的皇帝便有著手給自己修"帝陵"的習慣,但天啟皇帝正值壯年,身體又從未出現過任何狀況,朝臣自是不敢在這個犯忌諱的問題上多言。
待到朱由校落水之後,其身體狀況便是被魏忠賢嚴密封鎖,包括首輔黃立極在內的朝臣都不了解具體情況。
直到進了八月之後,朱由校的身體每況愈下,這才將實情告知給內閣朝臣。